第64章

第64章

天炎熱,地裏的活卻不能懈怠,稻田裏既要拔草又要看看禾苗長勢和水位,好決定要不要通渠灌水。

忙碌大半天,到下午,兩人打了豬草回來晾在院裏空地上,又拿了家夥上山去砍竹子。

地方大,圍籬笆要用到的竹子自然就多。

裴厭鎖院門,顧蘭時背着竹筐往西邊山坡走,西邊已經有一段籬笆紮好了,深深插進土地裏,弄得十分結實。

籬笆也高,編的斜交又密,北邊緊挨着山壁,因山壁凹凸不平,山壁和籬笆之間有一點空隙。

裴厭找了幾根硬樹枝削尖,尖頭朝上,恰與籬笆高度齊平,另一端深插入土地裏,又用腳踩實地面。

弄好後顧蘭時試了試,很難拔出來,如此,大的縫隙便填上了,剩下一點小空當連小野兔都鑽不進來。

往前沒幾步裴厭大步追上來,兩人到跟前後繞過籬笆,聽見鳥叫聲,顧蘭時說道:“今天掏幾個鳥蛋,下午回來煮了吃。”

家裏小雞還沒到下蛋的時候,他倆舍不得花錢買雞蛋,有時閑了或是上山會順便摸幾個蛋解解饞。

裴厭開口道:“嗯,我在筐子裏放了彈弓,看能不能打到竹雞。”

山裏的東西種類多,野雞也分好幾種,因竹雞多在竹林、草叢裏出現,便這樣叫了。

這雞并不大,腿腳卻快,山上灌木叢草叢又密實,一旦鑽進灌木叢中很難尋到,要捉就得手疾眼快。

“好。”顧蘭時笑眯眯的,說:“我砍幾根筍子,要抓到了,和筍子一起炖着吃。”

日子沒那麽苦,如今又慢慢走上正道,兩人眉眼裏并無愁緒煩惱,幹活是累,但心裏高興

剛走上山坡,就看見前面不遠處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都背着竹筐,邊走邊轉着腦袋在附近地上看,應該是來挖野菜的。

Advertisement

顧蘭時辨認一下,認出是徐啓兒和徐瑞兒,兄弟倆看見有野蒿,便走過去蹲下挖掘。

他倆到近前後,顧蘭時笑道:“啓兒,來挖野菜?”

“蘭哥哥。”徐啓兒聽見聲音轉過頭,見是他便叫了聲,又戳戳弟弟,徐瑞兒随便用袖子擦一把鼻涕,也跟着叫了人。

和裴厭不熟,又見過對方砍人的場面,徐啓兒心中膽怯,沒敢多看裴厭。

他兄弟倆沒有娘,爹又是賭鬼,成天不着家,衣裳破了沒人補,徐啓兒還好點,十二歲也知道事了,這幾年做飯煮菜拉扯着弟弟沒餓死,徐瑞兒八歲,瘦小又黑,流着鼻涕髒兮兮的,誰見了都要說聲野猴子。

裴厭不在乎這些,見徐啓兒惴惴不安,擡腳先往前去。

顧蘭時和他倆比較熟,苗秋蓮有時也會接濟一下,給口吃的,不止她,村裏其他人偶爾看他兄弟可憐,同樣會給塊糙饅頭,徐啓兒受了村裏這些人的好,見了人嘴還是很乖的。

“你爹呢?”顧蘭時問道。

徐啓兒搖搖頭:“不知道。”

顧蘭時便對徐應子越發看不上,這都什麽人,連兒子都不管,只顧自己吃喝玩賭。

他看着徐啓兒磨爛的衣袖和膝蓋說:“改天上你二伯家去,說幾句好話,讓你二娘給你倆補補衣裳。”

見徐啓兒神色有點為難,他大概明白過來,想了一下原本想說改天得了空上後山來,他幫着補補,反正家裏還有些碎布頭。

但剛才看見徐啓兒害怕裴厭,他家裏還有個惡名在外的大黑,于是改了口說:“我剛好要去竹林,你若不嫌遠,跟着一起去挖些筍子,給你二娘拿幾根過去,跟她說想補衣裳,頂多聽幾句說嘴,衣裳補了才是正事。”

徐啓兒二伯和二娘這幾年一直在接濟他倆,只是家裏日子也沒那麽好,養自家幾個孩子就挺吃力的,難免嘴上有點抱怨。

徐啓兒到底是個半大的孩子,臉皮薄,被二娘訓了幾回就心灰意冷,不大敢過去了。

聽他說得有理,衣裳破破爛爛實在惹人嫌,跟叫花子似的,徐啓兒猶豫一會兒才點了頭。

顧蘭時笑道:“那行,現在就走。”

徐啓兒和徐瑞兒背起竹筐跟在他身後,裴厭在前面等着,等三人近前後,他沒說什麽,獨自走在前面。

顧蘭時一邊走一邊同徐啓兒說幾句閑話。

到竹林邊上後,還沒進去,就見裴厭停下腳步,他下意識問道:“怎麽了?”

“有蛇,走那邊。”裴厭說道。

顧蘭時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竹子底下盤了好幾條蛇,他頭皮發麻,立即跟着裴厭往遠處繞。

進了竹林後,他幫着徐啓兒徐瑞兒一起挖竹筍,等兄弟倆走之後,這才砍了五根筍子放進自己竹筐。

這幾日天天都要上山砍竹子,很是方便,他要拖竹枝回去,竹筍挖多太沉了。

裴厭砍了三根竹子後,見這幾根都夠長,試試分量不輕,便坐下歇了一陣。

最近幹活沒怎麽歇過,顧蘭時也沒急着去砍竹枝,走過來在旁邊坐着。

常常幹粗活,手指看着細瘦實際該有的力氣一點都不少,指腹雖沒繭子,但手掌略粗糙。

即便這樣,裴厭摸着自己夫郎的手興味十足,像是逮着什麽好玩的東西一樣,翻來覆去摩挲。

顧蘭時習慣如此,沒有在意這些,他有點想喝水,便從裴厭掌中抽出手,喝完後放下竹筒,見裴厭又來撈他的手,岔開話道:“過兩天阿婆壽辰,咱們和我爹娘一起去舅舅家,家裏沒有漁網,我同爹說一聲拿來,你提前一晚在河裏下網,到時拎了魚去,我娘肯定還要買肉和酒,咱們買不買?”

阿婆說的是外祖母,他們家習慣這樣喊。

裴厭果然注意力被轉移,手頓了一下,但還是抓過來,握在掌心裏問道:“大姐二姐往年拿什麽?”

見天兒都這麽黏糊糊的,像這樣抓着手還算好的,夜裏稍微涼快一點就鑽一個被窩,肉貼着肉裴厭不知道自己身上熱,顧蘭時卻能感受到。

每每想推開人又怕裴厭生悶氣,只得默默忍着,要麽裝作睡迷糊的樣子喊一聲熱,就勢從對方懷裏滾出去,可這樣的小心思一兩次還好,多了就不管用,他往炕裏滾,裴厭也跟着蹭過來。

顧蘭時無聲嘆口氣,說:“壽辰不比平時,要麽魚和酒要麽肉和酒,滿共兩樣提去。”

裴厭開口道:“那就買壇酒,和岳母買成一樣的。”

“行。”顧蘭時點頭,說:“她也是在白水村買,不用跑鎮上去。”

歇一陣腳,裴厭從筐子裏取了彈弓往竹林深處去了,顧蘭時留在這裏砍竹枝,等他砍完用麻繩捆好,在原地等一陣不見裴厭出來,這裏有竹子和竹枝,萬一離開了有人過來撿現成,而且竹林很大,也不知道裴厭進了哪個方向,他只好原處等待。

他覺得無聊幹脆又砍了幾顆筍子,回去焯過水曬成筍幹攢着。

過了大概兩刻鐘,顧蘭時聽見林子裏有動靜,果然是裴厭過來了,手裏還拎着兩只小竹雞。

“真打到了。”他十分驚喜。

裴厭同樣高興,将竹雞遞給他,說:“運氣好,在裏頭轉了一陣,發現一群十幾只,不過竄得都快,這兩只夠吃了。”

“夠了夠了。”顧蘭時将竹雞好生放在竹筐裏,兩人沒多耽誤,拖着東西高高興興往山下趕。

*

籬笆一段一段圍上,連接處用竹片竹篾都編緊了,顧鐵山得了空過來閑轉,見他倆弄得好,心裏也就放心了。

到顧蘭時阿婆壽辰這天,因要帶酒水魚肉,顧蘭生和顧蘭河另立了門戶,要過去拜壽自然也要帶東西。

顧鐵山早起就套好了驢車,能坐人也能放東西。

裴厭前一天就上山撒了網,早起收上來六條魚,給了苗秋蓮兩條,讓她做壽禮。

他和顧蘭時帶一條魚和一壇酒,剩下分給顧蘭生和顧蘭河各一條,也是帶去送禮。

還有一條魚比較小,就巴掌大,留着放在水桶裏明天他倆自己吃。

一大家子上午就出了門,因二嫂李月有了身孕,沒有跟來,顧衡跟着堂兄弟顧滿顧安一起坐在板車上玩鬧。

顧蘭時有三個舅舅一個姨母,到外祖家後熱熱鬧鬧的,怕裴厭拘謹,還特地同顧蘭瑜叮囑,讓帶着認人說笑。

顧蘭瑜同裴厭漸漸熟悉,知曉他脾氣其實沒那麽壞,是個講理的人,就再沒有之前的懼怕,他向來也靠譜,喝酒吃席都會喊裴厭。

顧蘭時不放心,幾次三番從屋裏出來找裴厭身影,見他不是和舅舅喝酒就是同表哥表弟們坐在一起說笑,說笑的多是其他人,他在旁邊聽着,聽到好笑處眉眼彎起,除了身高,在人群中沒那麽紮眼,也不會太沉默。

吃過飯又說笑一陣,親戚陸續走了,顧鐵山和苗秋蓮也同苗老娘說一聲,拖家帶口又回去。

顧蘭時走在裴厭旁邊,見他因喝酒臉上微紅,說:“回去喝點茶,解解酒,今日若乏了,先睡會兒歇着。”

“嗯。”裴厭點點頭,他今天确實喝的有點多,苗家舅舅多兒子多,都是親戚,面子肯定要給,不知不覺就灌了不少。

天熱,晚了大半天,顧衡幾個也累了,坐在板車上你靠我我靠你,垂着小腦袋睡覺,臉蛋都紅撲撲的。

車轱辘咯吱咯吱轉動,總算回了村,一進村口卻見方紅花腳步匆匆往北邊走,顧鐵山喊住他老娘,問是不是有事。

方紅花嘆着氣說:“把個徐應子給死了,他家徹底沒了大人,我這不是先過去看看。”

苗秋蓮連忙問道:“怎麽死的?”

原來徐應子昨天喝得醉醺醺回了家,他素日一有不順心常打罵兩個兒子,因此徐啓兒十分畏懼他,見他回房睡下也不敢驚動。

一直到今天下午,家裏實在沒米糧了,只吃野菜不是辦法,徐啓兒便推開房門想問他爹要幾個錢,誰知炕上的徐應子連臉色都變了,徐啓兒這才發現不對,怎麽也喊不醒,上手推也不見醒來,着急就喊鄰家過來看。

他年紀小,又沒人教,整天絞盡腦汁只為給自己和弟弟弄口吃的,竟連死了人都沒發現。

鄰居一看臉色不對,當時心就驚了,再一探氣息,果然,沒了任何動靜。

因徐啓兒喊人時太慌亂,好幾家都聽見了,有個上了年紀有經驗的老人過來一瞧,伸手掰開徐應子的嘴,卻是喝醉了不省人事,就這麽躺下,連自己吐了也醒不來,給嗆死了。

苗秋蓮聽得直嘆氣,這徐應子滿村人都不愛搭理,自從染上賭瘾後,好好的家硬是給敗光了,就剩兩畝薄地,還不好好伺候,只靠徐啓兒一個半大的孩子去種。

她素來有點子熱心,說道:“娘,我跟你一塊兒去。”

她倆走之後,顧蘭時聽得心驚,徐應子确實可惡,如今卻是這麽個死法,他看一眼裴厭,心道看來以後喝酒還是要克制,不敢醉成那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