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裴厭回來天色已經暗了,見他狼吞虎咽往嘴裏扒飯,明顯餓了,顧蘭時沒提徐啓兒的事,讓他先吃飯。

填飽肚子之後,裴厭放下筷子,從懷裏取出荷包遞過去,說:“三十文,不多。”

顧蘭時接過,也沒數,晃一晃聽聽裏面銅錢響動,笑着問道:“給你的六文錢買面吃了?”

裴厭點頭,開口道:“買了,今天我一提,二哥也過去吃了。”

早起去碼頭時他順路喊了顧蘭生顧蘭河,顧蘭生今天要陪張春花回娘家,沒有去,他便和顧蘭河一起去碼頭找活幹。

他又說道:“包袱上蹭到一點泥,好在沒弄髒裏面。”

顧蘭時順手從旁邊椅子上拿過包看,說道:“不要緊,要是覺得髒,我這會兒先去洗,明天一早就幹了。”

這包是他特地給裴厭縫的,之前用一塊布打包袱裝幹糧,一路都要拎在手裏,裝的饅頭一多,夏天衣裳薄,不好揣進懷裏,到了碼頭還得找管事的存放,不然會有順手牽羊的。

有時扛東西離開碼頭,餓了想墊一墊沒法立即吃到嘴,到底不方便。

聽裴厭說了一次後,他幹脆将布縫成一個小口袋,能裝四五個饅頭,開口做的和香囊一樣,用兩條細繩穿了,要想把口收起來繩子一拽綁結實就好了。

他又縫上一條寬布,如此就有一條能背在肩上的帶子。

因裴厭在碼頭要抗重東西,褡裢搭在肩上雖說能護一下肩膀頭,可行動之間要是把褡裢蹭掉,饅頭摔在地上得不償失。

這個小包挂在肩上,垂在腰側或放在身後都行,不會礙着幹活,饅頭幹糧背在身上,就不用到處找地方存放。

顧蘭時起身往院裏走,見裴厭跟過來,他笑着說道:“明天得了空我再縫一個,兩個好換洗。”

“嗯。”裴厭答應一聲,既然下意識跟出來了,他不好硬蹭在自己夫郎身邊,裝着給大黑舀水忙碌了一下,這才在旁邊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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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蘭時浸濕布包,他十分有眼力見,給遞了個野澡珠。

“對了,今天啓兒過來找我。”顧蘭時突然想起這件事,說道:“他說徐明子逼他拿出那一兩銀子,嘴上說得好聽,要幫他保管,他沒了辦法,說想把錢放在咱們這兒,他若想買米面時,再過來要。”

裴厭眉頭微皺,心裏有點不想沾上麻煩。

顧蘭時看他一眼,繼續搓洗手裏的布包,說:“我看他可憐,當時沒答應,只說等你回來商議。”

裴厭開口道:“他怎麽沒去找裏正?裏正恰好是他們徐家人,做長輩的,也該照顧他兄弟一二,交給裏正想來徐明子也不敢過去耍混。”

見顧蘭時像是有些可憐對方,他同人分析利弊,說道:“咱們若拿了人家的錢,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說咱們欺負他兄弟倆年幼,連銀錢都霸占了去。”

“他求我時也說了,他爹在的時候一直賭,裏正都管不住,徐應子一喝酒,嘴上又沒個把門的,給裏正氣的再不管他,自那以後關系就鬧得不好。”

顧蘭時一邊洗一邊說:“上回當着那麽多人面,徐明子還污蔑裏正貪錢,啓兒就更不敢去找裏正。”

“不過你說的對,傳出去被有心人嚼幾句舌根,好事都能變成壞事,沾上錢就更說不清。”

他輕聲嘆口氣,說道:“咱們也只好不管了,只是可憐啓兒,被幾個混蛋逼迫,那麽大的人,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為一兩銀子連孩子都不放過。”

“人為錢什麽做不出來。”裴厭說道,又開口:“明天就不去碼頭了,水田要灌水還有柴豆地裏這兩天也該澆水了。”

顧蘭時點頭道:“好,明天我起來早點,一起去。”

*

翌日清晨,村子那邊傳來一陣雞鳴,顧蘭時睜開眼,天剛蒙蒙亮,屋裏光線昏暗。

早早下地的話,晌午還能回來歇一會兒,他打着哈欠坐起穿衣。

見旁邊裴厭也起來了,他帶着朦胧睡意說道:“咱們也該買只公雞回來養,有只大公雞的話,以後想育雛也方便。”

“嗯,回頭我去禽市看看,有合适的就買一只回來。”裴厭答應着,穿好先下了炕。

盥漱過後,早食吃得簡單,幾個冷饅頭就着鹹菜片吃,水倒是燒開的熱水,早起還帶着涼意,喝點熱水也舒坦。

吃完喂好豬和狗,又給雞鴨剁草,拌些麥麸倒進圈裏,兩人這才收拾着去下地。

田間灌水澆地不是要往河邊走就是往水井那邊去,但顧蘭時還是舀了一罐熱水提上,燒開的水更幹淨,喝起來放心。

裴厭肩上扛着兩根扁擔,扁擔上挂了四個空桶,一走動水桶輕撞,他率先出門,顧蘭時拎着瓦罐在後面鎖兩道門。

鎖院門之前見大黑跑出去,顧蘭時沒喊它回來,前面菜地大,任它去撒歡奔跑,況且大黑還能趕鳥雀,于是他順手把狗的樹根食盆拿出來,又倒好水,省得它跑渴了沒處喝。

鎖好籬笆門後,裴厭在前面等着,他快走幾步追上,兩人一邊說幾句家常話一邊往地裏走。

路過家門口時,顧蘭時朝裏看一眼,院裏沒人,卻聽見他娘在竈房喊竹哥兒,于是他喊了聲娘。

苗秋蓮從竈房出來,見他倆在門口也沒往外走,天天路過也沒多少正事要說,只問道:“你倆去地裏?”

顧蘭時笑着點頭:“嗯,天旱,去澆地。”

苗秋蓮便沖他倆擡擡手,說:“快去吧,我和你爹過會兒也下地。”

“那我走了娘。”顧蘭時說着,又和裴厭往前走。

他倆起得早,肚子都墊過了,村裏有的人家才陸續開院門,最近天旱沒怎麽下雨,也有和他倆一樣扛着扁擔去澆地的,碰見了免不了問候幾聲,随後各走各的。

走到村子中間,看見徐明子迎面過來,他家并不在這邊,而在東邊這一排人家後面,一大清早不去下地,也不知過來做什麽。

想起昨天徐啓兒找他,顧蘭時下意識停了腳步,見徐明子果真停在徐啓兒家門前,他眉頭一皺,心想這混蛋是不是又要使壞了。

果然,徐明子一進去,就聽見院裏徐啓兒警惕而尖銳的聲音,問他有什麽事。

顧蘭時看一眼裴厭,兩人便快步上前,在徐家門口停下朝裏張望。

徐明子背對着他倆,語氣倒是和藹:“叔這是為了你好,你年紀小,哪裏知事,恐怕被人哄了都不知道,那點錢我也不缺,不過是替你管着,要買什麽吃什麽,到時候盡管同叔和嬸子說,我倆一定給你買來,絕不叫你吃虧。”

徐啓兒這些天被逼得無法,又被上門堵着,他神色有些崩潰,勉強穩住心神道:“我自己不用你管。”

因他倆駐足在這裏,像是在看熱鬧,其他人瞧見被勾起好奇心,也忍不住停下,只是離裴厭遠了幾步。

聽見徐明子如此無恥,連姓徐的本家都有些忍不了。

徐世文将手裏扁擔一頭杵在地上,站在後面一臉鄙夷開口:“我說明子叔,那錢是人家的,人家又不是沒長手,你何必費心。”

“要你多嘴!”徐明子想發點小橫財,徐世文也是他堂侄兒,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他,于是罵罵咧咧轉過身:“狗娘養的,就你張了嘴,看老子不收拾你……”

他大字不識一個,也是個混不吝的混賬,常常把髒話挂在嘴邊,但在轉頭看見裴厭面無表情瞅着他後,髒話戛然而止。

徐啓兒也看見了顧蘭時,他心中燃起一份希望,一時卻不知要怎麽開口詢問。

徐世文年輕,被罵的這樣難聽也冷了臉:“叫你聲叔不過看你是長輩,你可別太得意。”

見裴厭只是站在那裏看熱鬧,沒有別的動靜,徐明子放下心,這是他們徐家事,誰也管不着,便又罵道:“小王八羔子,在你明子叔跟前也這樣張狂,別說是你,你爹媽來了我也不怕,今兒就看誰刮了誰的皮。”

他挽袖子握拳頭,在別人家也一副橫樣,氣得徐世文再顧不上他是個長輩,破口大罵:“老王八蛋,喪盡天良,連孩子錢都搶,你活該遭雷劈。”

徐明子腦門青筋直蹦,喘着粗氣咬牙,惡狠狠瞪徐世文一眼:“你且等着,要說搶錢,今兒不坐實了這罵名,豈不是冤屈,叫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小看了我。”

說着,他竟先轉身要去搶徐啓兒的錢。

這一出連徐世文都愣住了,他原本握了扁擔,就算拼着被裏正責罰和長輩打架也要出了這口惡氣,不曾想徐明子竟借着他的話去搶錢。

竟如此不要臉,顧蘭時幾乎被氣笑,又十分着急,生怕錢真被搶了,趕忙對吓住的徐啓兒說:“快跑,別叫他抓着。”

徐啓兒吓怕了,下意識一手緊緊捂着懷,卻叫人一眼看出錢就在他懷裏,他想跑出來,徐明子卻堵着他,一大一小便在院裏你追我攆,活像耍猴。

到底年紀小,徐啓兒慌亂之中被徐明子扯着後衣領抓住。

實在太欺負人了,徐世文咬牙拿了扁擔沖進去,不想躲在柴房的徐瑞兒先他一步跑到跟前,哭着去咬徐明子。

可他比徐啓兒還小,不過八歲,被徐明子一腳踹開,在地上滾了兩滾滿身狼狽,徐世文連忙扶起他。

徐啓兒打不過徐明子,一時慌亂失了理智,嘴裏也不知喊的什麽,見弟弟被打更是尖叫一聲。

他兄弟二人着實凄慘,門外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了,本就孤苦,還被這樣欺負,氣得都要進來打抱不平。

顧蘭時着急,晃一晃裴厭胳膊,氣到說不出話,就見裴厭放下扁擔和木桶,大步走進去。

他一沉下臉,左邊那條長疤透着猙獰。

有幾個漢子原本都進門了,瞧見他神色,目目相觑止住腳步。

徐明子還在毆打徐啓兒,後腦勺忽然挨了重重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扯着徐啓兒的手也就松了些。

他還沒回過神,就被拽着後退幾步,腳下踉跄還沒穩住,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口中當即有血腥味蔓延,人也不知怎麽就倒在地上,眼前直發昏。

這回裴厭沒有按住人暴打,而是從柴堆那邊撿了根趁手的木棍,他看向徐啓兒,伸胳膊将木棍遞向對方,意思很明顯。

然而徐啓兒受驚吓太多,徐明子又是長輩,一時不敢接。

見狀,裴厭沒了耐心,自己走到徐明子跟前,亂棍就打了下去,他掄棍子時的破風聲直響,可見力度有多大。

“哎呦哎呦,這可不得了。”

“活該!誰叫他壞了心腸,我看咱們都不要過去,打一頓才好呢。”

“出人命可就不好了,還是盡早拉開。”

有人不斷驚呼,可都怕裴厭萬一連拉架的一起打,為徐明子這樣的人不值當,沒看徐世文拿着扁擔離得最近都不敢上前嗎。

顧蘭時生怕惹上人命官司,連忙過來阻止。

裴厭并未打紅眼,顧蘭時跑過來還沒開口,他就扔掉了棍子。

木棍“哐當”掉在地上,徐啓兒盯着,忽然就撲過去,抓在手裏朝徐明子身上招呼。

一旁徐瑞兒看見,像個又黑又瘦的小狗,也撲過來對倒在地上的徐明子又踢又打。

苗秋蓮看見這邊動靜,又聽人低聲說什麽活閻王,連忙擠進人堆裏,一看還真是她蘭哥兒和活閻王姑爺,急得連聲道:“哎呦,怎麽這樣沖動。”

見顧蘭時擔心不已,又是看裴厭手又是看胳膊,打架哪有不青傷的,她也沒過腦子,順嘴關懷道:“蘭哥兒,姑爺傷着沒?”

一聽這話,門外一群人頓時沒了話說,有人撇着嘴翻個白眼,徐明子能傷着裴厭才怪,也就他顧家人不知被什麽蒙了眼,竟說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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