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天剛蒙蒙亮,太陽還沒出來,院子裏就有了動靜。

顧蘭時熱了幾個饅頭,從盆裏撈出一大碗知了牛,昨晚一回來就全倒清水裏泡着了,不然過一夜大部分都會蛻殼。

他一手按住碗口,把碗裏的水倒掉,又将知了牛淘洗兩遍,在另一口鍋裏用熱油爆炒至熟。

裴厭早洗漱完等着了,聞見香氣兩人都沒客氣,拿起筷子就夾。

知了牛吃起來鹹淡正好,外殼幹香,裏頭肉又有嚼勁。

吃完後顧蘭時笑道:“趁早挑去賣了,應該能賣到二十幾文一斤,不知道這兩天行價如何,有二十五文就不錯。”

他又說:“之前在家裏時,若捉得少,我和狗兒要攢一兩天才去賣,有時沒浸水,便都蛻了殼,不過剛蛻殼的金蟬只要沒變黑,肉也嫩呢,拔去蟬翼就好了,價錢少點,但能賣點蟬蛻。”

他想起什麽,笑着說:“這買主也實在捉摸不透,泡過水的嫌帶了水沉重,要壓價,不泡水又覺得蟬沒有知了牛好吃,還要壓價,他們也不想想,都是夜裏捉蟬,要是不泡在水裏,第二天可不就蛻殼了。”

裴厭放下筷子,說:“他們事再多,這東西緊俏,不少有點小錢的人家都愛吃,不愁賣,上那些高門大院前吆喝,挑去十幾斤還不夠兩三戶人家一頓吃的。”

“也是。”顧蘭時彎了彎眼睛,顧不上洗碗,先往院裏裝知了牛。

因有水,背在竹筐上恐怕弄濕後背,用扁擔挑着大籃子比較好。

把桶裏盆裏的知了牛撈出來,見不少腿在動還活着,顧蘭時放了心,留夠給家裏和他們兩人吃的後,裴厭挑起扁擔往外走。

一開院門,大黑從麻袋上爬起來,抖抖身體,又往前幾步抻懶腰打哈欠。

他們小河村離寧水鎮遠,腳程快也得走三四刻鐘,一來一回耗費腿腳體力。

因此送裴厭出門後,顧蘭時先進竈房看米糕還剩多少,等人回來肯定要墊墊肚子,見還有七八塊,明天再蒸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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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緊的是澆前面菜地,十幾塊地裏菜苗差不多都長出來了,後來補種的剛冒出小芽。

趁早起涼快,喂了豬禽後他獨自一人去河邊挑水,因菜地大,等裴厭賣了知了牛回來還沒澆完。

裴厭坐在堂屋歇腳,吃了兩塊米糕墊饑,他也跟着歇息喝水,擔扁擔來回許多趟,不乏也有點累。

“二十七文一斤,賣了八斤,餘下還有一二十只,當饒頭給買主添了。”裴厭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掏出荷包和一個紙包遞過去。

他喝口水,放下碗又道:“一共是二百一十六文,裏頭有二錢碎銀,那十六枚銅板我買了一小包雄黃粉。”

顧蘭時笑眯眯打開荷包,将碎銀倒在手心。

一趟出去弄了這些,比在碼頭累一天效益要好,不過每年也就夏天一小段時間能賣,等過了這幾天新鮮勁,價錢也會變低。

裴厭同樣高興,眉眼裏帶着一點笑意,說:“我一進巷子吆喝,看見裏頭有個人正在賣,一斤二十六文,他挑的少,也明顯比咱們的個頭小,那戶人家看見我挑的這些,出二十六文要買兩斤,我說二十七文,他不願出,我正要走,隔了幾戶的人家也出來看,出了二十七文,還全都要了,看那兩家針鋒相對的樣子,大概是不對付,一個故意給另一個沒臉,說話也夾槍帶棒的,我當聽不懂,賣了錢才是正事。”

顧蘭時笑道:“倒便宜咱們了。”

“嗯。”裴厭開口道:“今兒賣了這些錢,比去碼頭強多了,不過那邊也有好處,天天去多少都有活,山裏這些東西要看時令。”

他心勁上來,說:“好容易最近能掙錢,今晚就去抓毒蟲,趁這時節多掙點,買驢子的錢就有了。”

之前去抓蠍子蜈蚣,他沒多少奔頭,一個夏天去幾次掙夠糊口錢就作罷,如今既然能看到掙錢的苗頭,又有什麽不去的道理,勞累一點,天天晚上抓個一兩斤,二三十天下來,少說也能掙半頭驢。

“好。”顧蘭時同樣幹勁十足,對毒蟲他心裏其實有點畏懼,直說道:“要是那些東西實在害怕,我白天得了空,上山摸點蟬蛻,你要去賣蠍子,把這個也捎帶上一起賣。”

他坦白直率,還沒見到蠍子就先給自己留了退路,惹得裴厭輕笑一聲,開口道:“行,你要害怕就不用去,我把火把插在地上或者土崖縫隙裏,照樣能抓到。”

澆菜地要緊,等太陽大了,只能到傍晚再澆,今天他們還有事呢。

兩人沒有多歇息,一起去河邊挑水澆菜。

大黑今天不知怎麽很高興,在菜地裏撒歡跑,盡管它很有眼色,但還是踩到了幾顆菜苗,被裴厭罵了之後就守在籬笆門前趴着,在他倆進門或者出門的時候搖搖尾巴,倒也自在。

*

傍晚,顧蘭時喂豬早了兩刻鐘,收拾完就和裴厭鎖了門去抓蠍子。

天色還沒暗,他倆手裏的火把已經點上了,不然還得帶上火石。

天要說黑起來還是很快的,直接點上就不用再操心。

上山坡之前,裴厭指着西邊說:“那邊轉過去不是有個土崖,我在那裏抓過毒蟲,那邊比山裏的少,今天先不用過去。”

他想起去年自己在那邊抓毒蟲的時候,一轉頭看見顧蘭瑜和村裏幾個小子從那邊往山上走,沒走這邊的正經路,開口問道:“岳丈岳母準狗兒上山摸知了牛?”

顧蘭時笑道:“以前不準,一聽見他說往山上來我娘就找到處掃帚,如今大了,去年偶爾往山上跑,回去了說是好幾個人一起,就沒打他。”

“怎麽,你在山上見過他?”他笑着問道。

裴厭開口:“嗯,去年抓毒蟲時見過。”

顧蘭時彎了下眼睛,說:“半大不大的年紀,心野,和幾個小子混在一起就亂竄,保不準以前也偷着往山上跑呢,只是沒給我們知道罷了。”

要說顧蘭瑜靠譜是靠譜,但免不了有些小孩心性,和關系好的在一塊兒玩耍有時也挺鬧騰。

他倆閑聊着,腳下一點都不慢,一進山明顯有點冷,好在出門時都換了布鞋也添了衣裳。

很快到了土崖上面,裴厭知道路,先讓顧蘭時給鞋襪上撒些雄黃粉,又在褲管衣袖上抹一些,多少是個保障。

等弄好後他才在前面用柴刀劈砍草叢,一是為了開路,二是為了防草裏有蛇或其他毒蟲。

顧蘭時跟着他的腳步,天還沒徹底黑,林子裏鳥叫聲不如早上多。

“前面是陡坡,小心些,我先探探路。”裴厭叮囑道,先一步下去,走了幾步見土石結實,沒有往下滑或坍塌的跡象,這才轉身伸手:“來。”

顧蘭時從小在山上在野地裏摔打慣了,沒那麽嬌氣,不過偶爾被妥帖照顧幾分,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這裏沒一個旁人,他也沒矯情,直接搭上裴厭手,被牽着一步步從坡上走下去。

下到山溝底下後,他四下看了看,這裏石頭挺多,一來人發出動靜,能看到石頭縫或是土裏有些微動靜,明顯就是毒蟲。

這土崖下較寬闊,不算狹窄,因是背陰處,喜陰的草木還算茂盛,又有毒蟲盤踞,不免有幾分陰涼寒意。

裴厭背着帶蓋的竹簍,從裏面拿出一雙樹枝做的長筷子,筷子很長,取出來後蓋子才吧嗒一聲合下去。

他将自己手裏的火把遞給顧蘭時,說道:“你先拿着,看我怎麽抓,要實在不敢,就別上手了。”

方才在路上,顧蘭時好奇,便說也想試試,這會兒接了火把幫裴厭照明,點着頭說:“好。”

随後全神貫注低頭一起尋找蠍子的蹤影。

裴厭踢開一塊石頭,果然底下藏了一只活蠍子,蠍子受驚,尾巴豎起示威,兩個鉗子也舉起來,一邊示威一邊想往旁邊竄。

顧蘭時便看到裴厭手疾眼快,一雙長筷子伸向蠍子,立即就夾住了,随後蠍子被丢進簍子裏。

膽大的人敢上手抓活蠍子,可他們只為賣錢,用手還得十分小心,被鉗子夾一下還好,要是被尾巴蟄了得不償失,用筷子就好了,既穩妥又快。

“有的蠍子膽子其實很小,受驚後便四散逃開,也怕火光,若用火把去吓,逃得也很快。”裴厭一邊在縫隙裏找蠍子一邊說話給顧蘭時寬心,毒蟲只是有毒,不一定就敢直接上來咬人。

雄黃粉味道大,雖說走下來有些都被蹭掉了,但依舊有味,顧蘭時用火把照明,看到離他近的蠍子從石頭縫裏出來飛快逃竄,他立即指着喊道:“那兒,有只大的。”

裴厭眼力好,早就看到了,長筷子一伸将其夾住,蠍子便落入竹簍裏。

一連抓了十幾只後,裴厭把筷子遞給他,讓他也試試。

因見裴厭捉的輕松,顧蘭時沒多想,輕輕踢開一塊石頭後,看見有一只較小的蠍子趕緊去夾,誰知那小蠍子卻十分靈活,飛快擠進另一塊石頭縫裏。

這筷子是樹枝做的,比較粗也比較長,沒用慣還覺得不太趁手,他心裏這麽想,用筷子別開那塊小石頭,總算逮着這只半大的蠍子。

他接過火把,将筷子遞過去說道:“還是你來,照我這樣下去就耽擱了。”

裴厭笑笑沒說話,土崖下毒蟲盤踞,又陰冷,待久了終歸不好。

有顧蘭時給他打火把,他一邊尋找一邊抓,很快弄了将近一簍子。

蠍子大小不同,一斤的數目自然也不同,他倆就沒計數。

裴厭記性好,之前抓過幾次,不用掂量,這竹簍大,裝滿差不多有三斤,他擡頭看一眼夜幕,說道:“足夠了,天色也晚了,明天再來。”

“好。”顧蘭時等他扣好竹簍蓋子,才把一支火把遞過去。

上坡時同樣是裴厭在前,拽着顧蘭時一只手一路上去才松開。

裴厭一邊留神四周動靜,一邊說道:“蠍子比知了牛好些,就算蛻殼也不怕,養幾天不成問題,去鎮上路遠,多攢幾天再去。”

顧蘭時點點頭,問道:“那給它們吃什麽?若不給吃,餓死了不好賣價。”

裴厭說道:“挖些地龍,剁碎了丢進去,蛐蛐螞蚱也吃,這東西不怎麽吃素。”

“好。”顧蘭時認真記下,蠍子一斤八十文呢,三斤就是二百四十文,可不能餓死他們這兩百多銅板。

藥材鋪裏幹蠍子也收,價錢甚至還要高一點,畢竟活蠍子收了還要他們弄成幹蠍子才好貯藏。

可炮制曬幹的方法各有不同,讓他二人曬些草藥還行,炮制活物到底生疏,萬一出岔子弄壞了,一晚就算白幹,還是去賣活的不會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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