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不知不覺,夏末來臨,金蟬蹤跡漸漸變少,蠍子又賣了三回。
一個夏天過去,大菜地越發繁茂,開花的開花,長高的長高,其中春菜和蒿菜長得最快,已經能吃了。
裴厭最近白天沒有出去做工,和顧蘭時一起該澆地澆地,該上肥上肥,鋤草更是不偷懶,将菜蔬侍弄得很好,一看就水靈靈的。
蒿菜和春菜各種了四塊地方,拿春菜來說,一塊地種了六行,一行十一二棵,滿總算起來,只這一茬收成就有兩百多棵。
從開始拔嫩春菜吃的時候起,顧蘭時只要一看見綠汪汪的四塊地就忍不住高興,他兩人根本吃不完這麽多,挖出來洗幹淨曬成菜幹,也給家裏送去不少。
橘紅朝陽如雞蛋黃鴨蛋黃一樣,從東邊天際破雲而出,很快染紅天邊雲彩。
早起涼快,顧蘭時已經在菜地裏忙碌,石子路旁邊的板車上堆了半車春菜,他彎腰一棵棵拔春菜,抖抖根莖處的泥土,随後放在田壟上。
裴厭自己拔了一堆,抱着往板車上放,又過來将他這堆抱走。
忙起來顧不上說話,他倆一鼓作氣,把剩下三塊地的春菜都拔出來,堆積放在板車上。
“放不下,行了,再拉一遍,不着急。”裴厭說着,把手裏兩棵菜放在最頂上,臉上笑意不斷。
“好。”顧蘭時拍拍手上泥土,見裴厭拉起板車往院裏走,自己在後面跟着,車一颠簸,有兩棵春菜掉下來,他連忙過去撿。
這些春菜他倆不打算賣,趁這幾天天好,全都曬成菜幹子。
用板車拉回院子,比用竹筐一趟趟背快多了。
拉了兩回把春菜全部運進來,裴厭去河邊挑水,顧蘭時在院裏洗菜。
正忙着,忽然聽見大黑沖着外面叫,一邊叫一邊往外走,他擡頭一看,籬笆門前有人影,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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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奶。”顧蘭時笑着喊一聲,起身喝止大黑吠叫。
方紅花往裏面走,離得這麽遠還喊道:“蘭哥兒,我在外邊看看,你忙你的。”
小老太太這麽早過來,剛好趕上,顧蘭時取了個大籃子,往裏頭橫着放了四棵春菜。
忙了一夏,終于到了收獲的時節,方紅花一邊走一邊看,心裏直高興。
前兩天他們蘭哥兒和姑爺給她去送菜,好家夥,用板車拉的,三十多棵春菜和四大筐鮮嫩嫩的蒿菜,那叫一個顯眼。
當然那些菜不止給她一個人,顧蘭時想的很周到,三個伯伯都有,伯伯家裏分出去的堂兄弟也沒忘,還有別的親戚,最少都給了兩棵春菜一大把蒿菜,碰見村裏有相熟的嬸子叔伯路過,也都讓着,給抓了把蒿菜。
這兩樣菜雖常見,可白得一頓菜吃,哪有人不樂意的。
俗話說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不,這幾天村裏不少人都誇上了顧蘭時。
他們嘴裏,連裴厭都變得親切起來,不再是活閻王、鬼見愁這樣的诨號,成了“厭小子”。
只是吃了人家一點菜,就仿佛他們和裴厭有多熟悉一樣。
方紅花不用下地幹活,每天都和幾個老太太老夫郎在一起做做針線說閑話,那幾個人也得了顧蘭時的好處,常常在她面前誇,她這幾天可謂神清氣爽,看啥人都順眼許多。
她一進門,沒搭理過來聞她的大黑,只顧問道:“蘭哥兒,怎麽全都拔了,是要去賣?”
顧蘭時給她拿了椅子讓坐下,又倒了一碗茶端來,笑道:“這些我倆商量好了,今年先不賣,曬成菜幹子,留着好過冬。”
他又坐下洗菜,說:“原本不想一次拔完的,可眼瞅着時節又遲了,前幾天就該種蘿蔔和菘菜,趁早拔完好種這兩樣。”
方紅花點點頭,是呢,秋蘿蔔秋菘菜該種了,長一個秋天剛好成熟。
顧蘭時又拿起一棵春菜,摘掉老葉子在旁邊扔成一小堆,笑着說:“今年菜地剛開出來,種菜沒趕上最好的時令,都有點晚,等明年就擺順了。”
方紅花十分贊同,開口道:“這話有理,地大,以後得多費心。”
“可不是,這綠菜葉子都嬌氣,不過不止我一個人,還有裴厭呢,肯定能種好。”顧蘭時一點都不擔心,種菜對他們倆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只要天公作美,勤快些就好。
方紅花閑不住,見這麽大一堆菜都要洗,便把茶碗放在竈房窗沿上,幫着一起洗。
顧蘭時客套了兩句,見她堅持,就不再推辭,多個人也快呢,自己阿奶瞎客氣什麽。
見裴厭挑了水回來,方紅花臉上笑意更甚,她雖厲害潑辣,但笑起來十分慈祥。
“阿奶。”裴厭先喊了人,這才去倒水,見盆裏的洗菜水髒了,不用顧蘭時吩咐,端起來往外走,倒在了剛拔完的菜地裏。
這兩天就要種菘菜蘿蔔,泥土濕潤一點好讓種子發芽。
将桶裏剩下的水倒進木盆,他又挑着扁擔出門,幹活很利索,看得方紅花越發滿意。
放幹淨菜的盆滿了,顧蘭時起身到西屋抱了竹席出來,在曬谷場上鋪平,端着滿滿一盆菜過來,又取了竈上的小木案板和菜刀過來,邊切邊攤開。
一老一少在院裏忙碌,到最後竹席晾滿,十來個竹匾也都鋪了一層菜,還是有一半沒地方曬。
顧蘭時便回家找他娘要曬菜幹的竹席,他家一共有兩個,他全都抱回來了,一同鋪在曬谷場上。
後面這兩席子菜鋪的比較厚,多曬兩天也就幹了。
見忙完了,方紅花提上給她備好的菜籃子要走。
顧蘭時連忙挽留:“阿奶,你就這裏,咱倆也說說話,等吃過飯再回去。”
“不了。”方紅花擺擺手,離飯時還有一會兒呢,她一個老婆子,幫着洗洗菜就行了,看他們蘭哥兒忙成這樣,不必在這裏多打攪。
“行,那阿奶,再拔點蒿菜回去吃,給我大伯娘也帶些。”顧蘭時連忙往菜地裏走,拔了不少蒿菜,将竹籃塞得沉甸甸。
出了籬笆門後,方紅花轉身朝後邊一擺手:“回去罷,就這幾步路,沒兩步就到了。”
她拎着滿滿當當的竹籃走一段路換一只手,蘭時這心眼也太實在了,這一籃子菜老沉。
不過等進了村後,瞧見路上有人,她也不覺得沉了,滿面笑意。
村裏人看見她從後面過來還提了這麽多菜,都知道是從裴厭那邊拿的。
“哎呦,她嬸子,去山上?”方紅花逢人就問候,特意把竹籃子往前面提,說:“蘭哥兒給的菜,你拿點回去炒了。”
劉娥和顧家關系不錯,推辭了一下說不要,但方紅花抓了一把蒿菜往她籃子裏塞,她只得收下,笑着說:“要麽說蘭哥兒命好,如今這日子,可比多少人都強,又孝順,連我們這些人都記得呢,上回還給我了菜,這回又吃你們的情。”
“嗐,什麽情不情的,鄰裏鄰居的,吃一點菜算什麽。”方紅花就愛聽人說他蘭哥兒命好,喜滋滋的,笑得臉上皺紋都多了。
劉娥走了之後,路上她又碰見幾個人,交情不錯的炫耀一番,也給對方抓一把菜。
看見趙老夫郎還有李老太太後,她哼一聲,拎着菜籃子只當沒看見,更別說相讓。
等她過去之後,李老太太回頭看一眼她手裏的菜籃子,心裏那叫一個酸,朝地上啐一口,那麽多菜,便宜這個老妖怪了。
趙老夫郎滿村裏最讨厭的人除了方紅花就是裴厭,方紅花和他有仇,裴厭打了他兩個兒子和兒媳,他心裏一直不自在,但又畏懼活閻王,連明面上罵一句都不敢。
這兩家結了親後,他原本還偷着樂,方紅花孫子嫁個窮光蛋,以後方紅花臉上也沒光彩,總算叫他找到個嘲笑的地方,卻沒想到裴厭和顧蘭時日子竟過好了,連菜都那麽多,心裏哪能好受。
他這幾天沒事就想找人說說裴厭和顧蘭時壞話,可不少人得了屁大點好處,竟同他翻白眼,嫌棄他背地裏嚼舌根。
他再愛戳是非,也知道不能惹衆怒,心中那叫一個憋屈。
“數她愛顯擺,不就一點菜,也值得這樣。”李老太太酸不溜秋地開口,要不是她眼睛黏在那籃子菜上,別人還真以為她不在乎。
“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老娼貨,呸!”趙老夫郎低聲罵道。
他二人常常湊在一起說閑話,有時不過腦子,嘴快舌快,心腸也不怎麽樣,得罪了不少人,都不愛和他倆來往,如此,就越發只剩他們兩個能說到一起。
以方紅花對他倆的了解,轉過身就知道他倆肯定要背地裏謾罵,不過她已經不在意了,一想到那兩個老貨酸的眼睛都紅了,但就是一根菜都吃不上,心裏頭那叫一個舒坦,沒當面笑出來都是好的。
*
顧蘭時不知道一籃子菜讓他阿奶顯擺了一路,等裴厭挑滿水缸,他倆坐在堂屋歇息。
他吃着幹棗說:“席子不夠,這十天半個月沒時間,又要收菜又要下種子,後邊收秋稻也是事,等入冬閑了,再多編幾張,明年就足夠用了。”
他頓一下,又高興道:“蒿菜先不急,這兩天曬完春菜再拔。”
“嗯。”裴厭在旁邊聽着,給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他想了一下,說道:“今天沒別的事,去鎮上看看,要有合适的驢子就買回來。”
蠍子一共賣了五回,除去那些零頭銅板,大數目是三兩六錢,買一頭好毛驢綽綽有餘,還不必動用以前的家底。
一聽這話,顧蘭時有點興奮,也動了去鎮上的念頭。
路上有夫郎陪着再好不過,裴厭滿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