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日出東方,天色漸漸亮了。
路過家門口時,顧蘭時沒有進去,喊一聲娘,兩手抱着一把豇豆放在門檻後面,就和裴厭走了,沒有進門說閑話耽誤。
“這孩子,急成這樣。”苗秋蓮匆匆走到門口拾起菜,嘴上這麽說,心裏也知道他倆是着急去鎮上賣,路遠呢。
她擡腳跨出門檻,在後面喊道:“路上慢些,別着急。”
“知道了娘。”顧蘭時回頭,答應着繼續往前走。
村裏有不少本家親戚,見門開着院裏有人,他才從筐子裏抓一把留下,比給苗秋蓮放下的豇豆要少。
倒不是他小氣,只是這幾筐菜是要去賣錢的,給多了自己就掙不了幾個,親戚要是想吃,上他們家菜地摘一些他肯定不說什麽。
經過祖宅時,見方紅花在院裏抱柴火,這是親阿奶,肯定比別的親戚更親近,見大伯娘在堂屋掃地,他抓了兩把豇豆進門,一份給阿奶,一份給大伯娘放在竈房窗沿上。
“哎呦。”劉彩鳳看見,笑得合不攏嘴,見他放下就出門,連忙送出來,說:“姑爺也在,你倆這是去鎮上?”
“嗯,趁這會兒還早,趕去鎮上早集賣。”顧蘭時笑道,又說:“行了大娘,不用送,我們就走了。”
祖宅離村口近,往前再沒有本家親戚,他上了板車坐好。
裴厭也坐在前面,說道:“大娘,我們先走了。”
“好好,路上慢些。”劉彩鳳答應道,見驢車慢慢走遠,她進門将窗臺上的豇豆收進竈房,剛摘的菜,又是頭一茬,果然新鮮。
村外的土路沒有官道那麽寬敞平坦,毛驢拉着板車往前走,等上了官道以後,裴厭才甩了幾下手裏的鞭子,他沒舍得抽在毛驢屁股上,只用聲音吓唬指揮。
驢子在上一任主人家就被訓好了,聽到動靜後下意識跑起來,越跑也越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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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蘭時坐在竹筐後面,驢車跑起來後兩旁有風掠過,不一會兒小河村就落在後面,比平時走路快多了。
他高興得不行,在家裏時也有驢車坐,可這會兒就是好高興,感受着耳朵兩邊的風,他沒忍住,“哇”一聲喊出來。
聽出這一嗓子的高興,坐在前面趕車的裴厭也笑了,他沒有回頭,只笑着問道:“這麽高興?”
“當然,咱們也有驢車了,跑得這麽快,跟一陣風似的。”顧蘭時漫天誇獎,一個補了好幾次的破舊板車在他眼裏簡直是頂好的,更別說自家毛驢,簡直比馬兒都跑得快。
裴厭臉上笑意更甚,回頭一看,果然,顧蘭時眼睛是亮的,整個人興奮到有點手舞足蹈,比小孩還像小孩。
要不是在趕車,他都想上手抱抱人,在心裏直感嘆,哪有這麽讨喜的夫郎,運氣好讓他撿到了。
“那是清水村?”顧蘭時看着西邊的村落問道。
裴厭轉過頭看一眼,說:“是。”
顧蘭時忍不住感慨道:“驢車果然快,清水村都到了。”
清水村離他們最近,但走路要好一會兒呢,還是趕車好。
初秋的清晨帶了點露水涼意,他坐在板車上,像是才認識沿途的村子,一路都發出感慨,惹得裴厭在前面不停笑。
*
進鎮子後驢車慢下來,裴厭在前面牽着走,顧蘭時依舊坐在車上。
一大早,寧水鎮的鋪子陸續開門,街上各種販夫走卒也都來了,見着人就吆喝。
有婦人提着竹籃匆匆走來,路遇賣菜賣雞蛋的停下問問。
顧蘭時還沉浸在剛才的喜悅中,看見這一幕,立馬想起來自己要做什麽,嘴裏也吆喝起來:“豇豆,新鮮的豇豆,頭一茬尖兒。”
他吆喝兩聲,對前面說道:“我下來吧。”
因街上人來人往,驢車走得慢,都不用停下來,他自己扶着板車邊沿就跳下去,走在板車旁邊又吆喝起來。
裴厭一看如此,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但也沒說什麽,跟着他一起吆喝。
“豇豆怎麽賣?”有個老夫郎攔下了他倆。
顧蘭時連忙說道:“一斤六文錢,老嬷你看看,可新鮮了,今年頭一茬呢,正是最好的。”
裴厭籲一聲,讓毛驢在街邊停下,見人多,他摸摸毛驢前額和鼻梁以示安撫,省得突然尥蹶子。
“這麽貴。”老夫郎嘴上這麽說,腳下卻徑直過來。
顧蘭時笑道:“這價錢哪裏貴,老嬷先看看東西。”
他從筐子裏取出一根,“啪”一聲輕脆響,掰了一小截讓老夫郎看,開口道:“看,老嬷,嫩成什麽樣了,一點都不老,早起剛摘的呢。”
這豇豆确實好,又嫩又綠,常常買菜的人就能看出來。
老夫郎抓了幾根在手裏看,說道:“五文錢,怎麽樣?”
顧蘭時為難道:“老嬷,我們這是尖兒,特地撿着最好的摘下來,五文錢不行,六文一斤,已經是市價了。”
“市價哪有這麽貴,不過是些家常菜,又不是什麽山珍稀罕東西,哪裏就要六文。”老夫郎繼續還價。
顧蘭時想一下,笑着說:“我們頭一次開張,老嬷既誠心要,五文就五文了,要多少?”
老夫郎從筐子裏抓了一大把,打算細挑一挑,其實也沒什麽好挑揀的,根根都新鮮。
他心中暗自滿意,但沒有流露出來,将手裏的一把都給面前這個年輕夫郎,說道:“這些都要了,既新鮮,回去拌着白面蒸一些。”
他上了年紀,蒸的菜才咬得動,清炒也需得炒軟爛了。
顧蘭時用細麻繩捆了這一把,随後挂在秤上稱,看準了星後笑道:“差幾根二斤,我給你多拿幾根。”
老夫郎伸着脖子看一眼秤杆,她常年給家裏買菜,在手裏掂一掂能估個差不多,方才又是自己抓的,點點頭從懷裏掏出荷包開始數銅板。
“給。”他把錢遞過去,見顧蘭時給他添了七八根長豇豆,心裏滿意,什麽都沒說,接過菜放進籃子走了。
顧蘭時把十個銅板倒進另一個手裏,聽見銅板嘩啦啦響,樂得見牙不見眼,随後才從懷裏掏出空錢袋,把這些都裝進去。
第一筆生意做成,兩人心情都很好,
“老嬷還挺好說話。”顧蘭時笑道,跟在驢車旁邊繼續往前走。
裴厭聽見,說道:“确實,沒亂還價。”
長豇豆的價錢他倆前兩天都打聽好了,昨天回家借秤的時候還問了他爹娘,好一點的五文六文都有,若老了或是到下午曬蔫了,就只能賣四文錢,甚至更少。
這東西也看賣的人多不多,要是太多,價錢自然就下來了。
他倆運氣算好的,夏天種豇豆的人少,都是春豇豆或秋豇豆,也幸好他倆夏天時沒幹別的活,白天常常侍弄菜地,澆水上肥都弄得好,這會兒便有了好收成。
“豇豆,新鮮的豇豆。”
裴厭在前頭吆喝着,有人聽見下意識看過來,入眼卻是個臉上一條長疤的高大漢子,沒吓到也被那條破相的疤驚了一下。
有的人能穩住神色,看一眼就略過了,有的人天生神色多變,眼神的變化很明顯。
裴厭看到之後不以為意,這些年什麽眼神沒見過,不至于為這就心灰意冷。他和顧蘭時是來賣菜的,更擔心的是菜賣不出去,于是緩和了神色,盡量不讓自己冷臉。
出來買菜的有很多是婦人和夫郎,吓走主顧不劃算。
“賣豇豆,早起剛摘的,蒸着吃炒着吃都新鮮。”
顧蘭時沉浸在掙錢的喜悅中,喊得特別起勁,嗓子脆生生的,他在板車旁邊走,裴厭在前面牽驢,因此沒留意到前面人的神色。
裴厭不禁露出個笑容,從坐上驢車顧蘭時就高興,這會兒連話都多了,一點不見扭捏怯場。
顧蘭時本就長得好看,一笑十分讨喜,見他吆喝如此賣力,吸引了兩三個賣菜的婦人圍過來問價錢。
裴厭的作用此時只剩下牽驢和讓驢停下,怕自己攪和了生意,他站在旁邊沒吭聲。
顧蘭時小時候跟着他爹娘賣過菜,越喊越熟練,這三個人一起還價,都要買,說了兩句他就答應下來,連忙給她們上秤。
東西好又是市價,賣起來很順當,這回進賬三十五文,他轉頭看向裴厭,眼裏全是喜意。
“不錯。”裴厭說道。
得了誇贊,顧蘭時嘴角弧度就沒下去過,一路往早市走一路賣菜。
進早市之前,遇到個只肯出四文錢的老婦,他擺擺手,連話也不想多說,更別提賣給對方。
身後的老婦又不是窮困潦倒吃不起飯的,身上衣裳幹淨,連補丁都沒有,他才不吃這個虧。
早集門口有收市金的衙役,裴厭過去交了三文錢,領了半塊小木牌,木牌上用黑墨寫着數,等出來後和另一半對上就能走。
進去雖然要錢,好處就是不用再走街串巷,找個地方停下就好,鎮子上的人有不少會來這裏采買。
他倆來得有點遲,在裏面尋摸了一個幹淨空地後,裴厭讓毛驢停下,解了車套,好叫它在旁邊歇歇。
板車用棍子撐平,竹筐依舊放在上面,顧蘭時站在後頭吆喝攬客,幹勁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