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天氣轉晴,這幾天一到晌午,太陽熱意一盛,雪水就被曬得融化,順着屋檐如下雨一般滴落在地。
初冬還不算太冷,沒到結冰溜子的時候,就算有,不過短短一小截,連掰下來都不用。
之前把院裏的雪鏟到了外面,雪水一融,起碼在院裏走動時,腳下濕溻溻的爛泥沒那麽多。
一大早,天色亮起來後,院裏才有了動靜。
顧蘭時起床後先抱了柴火進竈房,見水缸裏的水結了一層冰,他取了擀面杖用力搗破冰層。
裴厭搓搓手進來,早起一呼一吸都冒着白氣,他順勢接過擀面杖,三兩下就把冰層搗開。
顧蘭時在他接手後,蹲在竈前用火石擦火,點燃後說道:“水不多了,該去打點水,不知道河裏結冰沒。”
裴厭拿了葫蘆瓢舀起一瓢帶着碎冰的水,倒進大鍋裏,聞言說道:“沒到三九,結了冰估計也不是很厚,搬塊石頭就能砸開。”
“嗯。”顧蘭時往竈底添把軟柴,火苗一下子旺起來。
鍋裏水添好後,他放好蒸架,拿了六個糙饅頭和兩個雞蛋放上去,蓋上鍋蓋開始燒火。
早食他和裴厭頂多吃三四個饅頭,多出來的兩個是給大黑熱的,冬天冷,饅頭有點硬,反正要燒柴,給狗熱熱也不費事。
顧蘭時在竈前小凳子坐下,說道:“明天要是太陽好,蒸幾個白面饅頭吃,順便再蒸兩屜包子。”
他擡頭看向裴厭問道:“想吃什麽餡的?”
裴厭提起軟柴籃子正要出去抽麥稭,想了一下說:“馬齒菜餡的就行,咱們不是還有好多,我再買點豆腐回來,剁碎了加進去。”
夏秋的時候曬了很多馬齒菜,包包子挺好吃。
Advertisement
“行。”顧蘭時點點頭,随後眼睛彎彎,說:“肉還沒吃完,包幾個蘿蔔大肉餡的肉包子吃,蘿蔔少肉多,有肉汁的那種,解解饞,怎麽樣?”
他說得如此誘人,還沒吃仿佛就已經看到了熱騰騰、一掰開就流肉汁的包子,連包子皮都是綿軟油香的。
裴厭被他說的都餓了,咽了咽口水說:“好,就吃這個。”
顧蘭時其實也被自己說餓了,得虧鍋裏有兩個雞蛋。
等鍋裏熱水燒開,饅頭熱了雞蛋熟了,兩人先舀水盥洗。
大黑懶洋洋從堂屋出來,站在房檐下抻了個懶腰,随後又甩甩毛,它如今不睡柴房了,麻袋上次被放在離西屋近的牆角,它就在那裏安了窩。
吃過早食後,顧蘭時往大鍋裏添水,裴厭在洗野薯,等下切成塊好煮豬食。
野薯是之前上山挖的,特地給豬弄的口糧,在柴房角落裏用土埋着,冬天只有幹草和草根,豬吃了這個才好長膘。
過兩天地面曬幹後,還要再上山找找,這東西上面的草莖雖然枯萎了,但地下的薯根還在。
有吃不飽飯的人家,冬天會去挖這些充饑。
水燒開後,顧蘭時先舀了兩瓢給雞鴨燙谷糠,攪拌前又抓一把磨好的柴豆面丢進去。
牲口禽畜每天要吃兩三頓,這些活他倆再熟悉不過。
忙完後,兩人出門去河邊挑水。
出籬笆門的時候,見大黑也想出來,顧蘭時看一眼往河邊去的路,外面野地沒人鏟雪,又是泥又是水的,就趕大黑回去,省得它沾一身泥水髒兮兮,冬天這麽冷,弄髒了不好洗。
腳下撿着硬實的地面走,避開水窪,盡管如此,鞋底還是粘了爛泥。
到河邊之後,在裴厭鋪出來的石頭池子前停下,這裏的水有石頭鋪底,顯得更幹淨一點。
顧蘭時卸下肩上扁擔,石頭池子這邊的水是引過來的,遠比河裏的水平緩。
他看一眼河水,有結冰的痕跡,但很快被湍急的水流沖走沖碎,天沒有那麽冷,還無法在河面結一層厚實的冰。
而石頭池子這邊,因水流不夠急,結了一大塊冰覆蓋在水上。
裴厭在岸邊找好了一塊石頭,搬起來随手丢進水裏,較薄的冰面被砸個洞穿,水花從洞口濺起來,冰面随着缺口蔓延出道道裂痕。
他打滿兩桶帶着碎冰的水,又接過顧蘭時帶來的兩個木桶打水,都只打了半桶。
見狀,顧蘭時笑道:“還是打滿吧,又沒有多沉。”
裴厭沒聽他的,開口道:“路上有濕泥不好走。”
為這事不值得争執,顧蘭時笑眯眯用扁擔兩頭的鈎子把木桶勾住,半蹲下一用力,就将兩桶水挑起來,跟在裴厭後面往回走。
挑滿水缸後,兩人才得空歇歇。
見太陽出來了,顧蘭時提了針線籃子坐在牆下,曬着太陽納鞋底。
裴厭沒別的事做,抓了把柿子幹拎了把椅子出來,在旁邊坐下後張開手,示意顧蘭時也吃,他自己拿了一根慢慢嚼。
這會兒沒有風,太陽越來越暖和,曬得人眯起眼睛,卻舍不得離開。
顧蘭時納了幾針擡頭看看天,說:“今天暖和,要不洗洗頭發,好幾天沒洗了。”
“行。”裴厭答應道,又說:“我吃完就去燒水。”
“嗯,不急。”顧蘭時笑一下,低頭又幹活。
這雙鞋是給裴厭做的,沒填棉花,打算弄一雙單鞋,來年開春後穿。
如今有毛驢了,去鎮上不用走路,不過平時上山只能靠走路。
山裏草木石頭多,蛇蟲也有,草鞋會露出腳面,到底不如布鞋。
再說了,走親戚什麽的,也得有一兩雙沒有補丁的好鞋子備着。
裴厭吃完柿子幹,起身大步往竈房去燒水。
太陽很大,洗完後兩人坐在院裏一起曬頭發。
見顧蘭時一頭烏發順滑厚實,裴厭沒忍住,拿了木梳說要給他梳頭發。
顧蘭時轉過身背對着他,一臉輕松笑意,問道:“長不長?太長的話還是剪剪。”
裴厭梳了兩下,開口道:“不長,過段時間再剪。”
頭發梳開梳順滑後,越發顯得柔軟好看,還散發出一股野澡珠的淡淡香氣,聞着就幹淨。
鄉下人很少給頭發上抹桂花油、茉莉花油之類的東西,哪有那些閑錢。
梳完後,顧蘭時笑着說:“我也給你梳梳。”
于是裴厭把木梳給他,乖乖轉過身。
等曬幹之後,梳好的頭發披散在背後,光滑而柔順,裴厭頭發絲稍硬些,也比顧蘭時發絲粗,他率先纏好頭發,後頸沒有幹擾,只覺松快了許多。
顧蘭時閑的沒事正在打絡子,想着打完這個再束發。
見他頭發披在後面,裴厭摸了幾把,手指插進去從上往下梳,順滑的細發絲從指縫中滑過,像是軟綢子一樣。
他越摸越上瘾,到最後捉起一縷頭發輕嗅,竟有些癡迷之态。
家裏只有他們兩個,顧蘭時早習慣了沒事時他的動手動腳,因此背着身只管打絡子,連頭也沒回。
裴厭從來不知道,頭發竟然也能引誘人心,他情不自禁,插進發間的五指并攏,用上了一點力氣,想将這光滑的頭發全部抓在手裏,一點都不要露出去。
不知不覺間,他氣息加重,從心底燃起陣陣燥熱。
手裏的絡子剛打完,顧蘭時還沒拿起來賞看,頭皮忽然一緊,扯得他頭往後仰,他輕嘶一聲,顯然吃痛了。
裴厭陡然回過神,松開手,在他轉頭看過來後,抿着薄唇低下頭,一副幹了錯事的模樣,低聲道:“不小心力氣大了點,弄疼你了。”
疼就那麽一下的事,顧蘭時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對自己頭發這麽有興致,笑着說:“沒什麽,不疼了,木梳給我,該束起來了。”
裴厭卻有點舍不得,他還想摸,甚至從心底湧上一股自己都說不清的感受,越發焦躁,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烏發。
顧蘭時沒等到梳子,心中疑惑,正要回頭自己拿,不想突然被抱起騰空,他吓了一跳,問道:“怎麽了?”
裴厭沒說話,抱着他直接往屋裏走。
如此着急忙慌,顧蘭時瞧他神色,薄唇微抿,一張俊臉顯出幾分冷硬,忽然就悟過來,垂下眼簾不再說話了。
每次裴厭動情的時候,一開始沒什麽表情,一旦上了炕進去,神色就又變了,一雙眼睛露出欲念,左臉上的紅色長疤顯出幾分猙獰,每次瘋勁上來,疤痕帶上了別樣的兇惡色彩。
這種事顧蘭時不敢同別人說,他沒念過書,更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只能默默承受,受不住時便哭着去打裴厭,甚至上嘴咬,卻常常适得其反,裴厭有一回連眼睛都紅了,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為此,他暗地裏沒少琢磨應對的法子,可無論想了什麽辦法,每次行房的時候,總被裴厭弄的頭腦暈乎昏沉,就什麽都忘了。
砰——
房門被重重踢上,很快就有了其他動靜。
*
晌午,青煙從煙囪中飄出來,竈房裏,裴厭正在添柴燒火,鍋上壘了三層籠屜,白汽已經冒出來好一會兒。
加上鍋裏的一屜,一共是四屜,其中兩屜是糙饅頭,一屜是馬齒菜包子,另外一屜是肉包子和白面饅頭。
炕上,顧蘭時在歇息,他包完包子後,交代了裴厭燒火的事宜,就進來躺下了。
昨天晚上本來想發火,可一看裴厭那副無措慌張的樣子,他只能狠狠閉上眼睛翻個身,眼不見為淨。
好在睡一覺醒來沒那麽難受了,看裴厭也順眼了。
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他睜開眼,裴厭用碗端着包子進來。
肉包子用白面包的,碗裏一共是四個。
“熟了,快趁熱吃。”裴厭很高興,端着碗坐在炕邊。
顧蘭時坐起來後,順手給腰後放了個枕頭,他确實餓了,直接拿起一個。
“燙,吹吹。”裴厭坐在炕邊叮囑,眼巴巴看着夫郎,見對方沒有生氣,心才落回肚子裏。
顧蘭時咬一口綿軟的肉包子,肉餡露出來,登時散發出更濃郁的肉香味道。
肉汁很多,沾在包子上,連包子皮都是香噴噴的。
他來不及咽下就含糊說道:“好吃。”
裴厭露出個笑,自己也拿了個包子嘗,果然很香。
有油水的東西誰不愛吃,兩人狼吞虎咽,三兩口就吃完一個包子。
“鍋裏還有,吃完我再去拿。”裴厭說道。
“嗯。”顧蘭時哪裏顧得上說話,今天一共蒸了八個肉包子,個頭不算小,不過照這架勢,他倆一頓就能幹掉。
肉汁流在手上,顧蘭時舔了舔,見裴厭起身,他說道:“一人再吃一個,剩下兩個,留着後天吃,不然全吃完了。”
他笑了下又說:“早知道多包幾個。”
裴厭說道:“下回再蒸饅頭,我去買幾斤肉,全包成包子。”
熱乎乎的肉包子吃起來十分過瘾,連身上的難受都消減了幾分,顧蘭時點着頭歡快開口:“好,到時候咱們敞開吃。”
見夫郎這麽高興,別說幾斤肉,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肉剜下來,裴厭都能不眨眼,好在顧蘭時不吃人。
一吹風,寒意從外面透進來,但兩人吃了肉包子,從胃裏肚裏都是暖的,全然不畏懼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