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去見見我父母
第33章 去見見我父母
入冬後濱城的氣溫急劇下降,回到酒店後,許媛把房間的熱空調打開,溫度調到26°,走入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熱水沖刷自己被凍得冰涼的手指。
空調運作一段時間後,房間裏終于有了暖意,許媛蹲下身拉開平躺在地毯上的行李箱,看着裏面并不厚實的衣物,有些發愁。
她撥通王洲的電話。
“喂?”
“王洲,”許媛一邊整理自己行李箱裏僅剩的兩件薄外套,一邊對着電話那頭問,“你下班了嗎?”
王洲輕咳一聲,“剛回到家。”
許媛覺着他的聲音與平常有些不同,“你喉嚨不舒服嗎?感冒了?”
新聞報道近期有流感,王洲時常坐飛機往返于南北兩地之間,接觸的人多,各地溫差又大,不知道他是否還好。
“沒有,小問題。”王洲清了清嗓子,“你呢,下班了沒?”
許媛說:“我也回酒店了。”
王洲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許媛剛回酒店會不會有點晚。不過又覺得合情合理,畢竟許媛看榮旺項目就跟看眼珠子似的,為了趕進度,熬夜加班幾乎是每天都會有。
“Kate說你接下來半年都要留在濱城。”
“嗯。”許媛說,“董事長想争取明年就上市,所以時間很緊張。”
王洲沉默了會兒,問:“天氣變冷了,你衣服帶夠了嗎?”
他記得她離開家的時候,只拿了一個20寸的小行李箱,容量應該都不夠塞兩件棉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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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許媛低眸看着自己行李箱裏邊薄薄的外套,她甚至連一條秋褲都沒帶,實在是抗不過濱城的一整個冬天,“我想......你幫我寄一些衣服過來。”
“你這周末回來一趟吧,我陪你去買個大點的行李箱,再買些厚衣服,生活用品也再多拿點。”
“一來一往就浪費一天了。”許媛拒絕了他的提議,“我還是周末直接去濱城的商場買吧。”
王洲咳嗽了一聲,“也行,你想要我幫你寄什麽,就列個清單給我,我明天幫忙整理好寄到你酒店。”
“好,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早點休息。”
挂了電話,王洲擡手觸碰自己發燙的額頭,休息一會兒後,有些費力地從床上支起身體,将手裏的電話扔到床頭櫃。
房間裏沒開燈,一片黑暗的卧室裏,他閉上眼。
剛吃的退燒藥還沒起效,大腦內部一陣陣的灼燒感讓他仿佛置身雲端。
昏昏沉沉間,他想到了過去很多事。
他的母親是一位法官,父親則是大學教授,均畢業于國內頂尖的大學,出身在這樣一個家庭裏,從小他便被寄予厚望。
母親致力于将他送進世界名校,早早為他規劃好十八歲之前的所有教育。為了能夠進入當地一所知名的國際小學,從三歲開始,母親要求他每天早上6:00起床讀書,有時候是唐詩三百首,有時是英語新聞,還有一些時候是科普類的期刊,無論工作日還是周末,無論夏天還是冬日、天亮得早還是亮得晚,每日如此。
有一次,他得了流感,燒了一整夜,母親把他帶去醫院打針,打完針他睡得迷糊昏沉,感覺渾身都很難受,第二天早上六點,鬧鐘将他鬧醒,他睜開眼,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母親,“今天可不可以不讀英語?”
母親嚴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能,王洲,不要為自己的懶惰找借口。讀書最忌一暴十寒。”
他咬牙爬起來,看着書上那些英文字母,強撐精神,繃緊身體裏的每一根弦,按照母親的要求将內容朗讀背誦,母親驗收合格後,他來不及休息,便又被送往培訓機構上課。
後來的每一次生病,他都習慣性藏得很好,自己吃藥,然後正常學習、上班。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全年無休的勞模體質。吳子楠和Ella都曾經跟他打趣,“王洲,你怎麽從來不請假的?你不生病的嗎?”
他當時只是笑了笑,“不生病,我身體好。”
剛認識許媛的時候,她在他項目上做實習,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很大很漂亮,時常穿各種各樣的長長的裙子,每天都不重樣。她常常挨着Kate坐。她很多東西都不懂,想問又怕打擾大家,糾結又腼腆的表情落在王洲眼裏,十分有趣。
即便對她有興趣,但當時的王洲還沒萌生出真的要跟她有什麽的心思,真正讓他冒出這樣的想法,是項目結束的前一天。
那天大夥一起吃完晚飯,一同回到酒店,電梯到了四樓,項目組的其他人紛紛離開電梯回到自己房間,唯有許媛跟他還需要再上到五樓,因為只有她跟他的房間在五樓。
電梯裏,許媛嘴唇蠕動,似乎是想說什麽,目光跟他接觸然後又躲開。
王洲笑,“怎麽了?有話想對我說?”
許媛抿唇,直接低頭從包裏拿出一盒退燒藥。
“Alan哥,我看你好像感冒了,我帶了退燒藥,如果用得上的話,給你。”
王洲愣了片刻,電梯門開了,許媛見他沒動,低眸伸出手,将王洲绻縮的手指掰開,然後将退燒藥妥善地放入他的掌心。
她的手指很細,也很柔軟。
兩人站在電梯內,一秒、兩秒、三秒,直到電梯門合上,靜止的電梯內,頂燈自動關了,陷入一片黑暗。
她似乎感受到他手指的發燙,擡頭擔憂地說:“你真的發燒了,記得吃藥。”
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卻被她看穿,也只有她看穿。
電梯內很安靜,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臉,只能聽見她的呼吸聲,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暧昧的氛圍在發酵,他一貫沉靜理性的面容似乎有了裂痕,呼吸愈發粗重。
......
淩晨三點,王洲醒來,他擡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開了夜燈用水銀體溫計量體溫。
喉嚨很幹燥,情況似乎并未好轉,他獨自去廚房拿了瓶礦泉水,一整瓶灌下喉腔。
他開了燈,走到客廳電視旁的收納櫃,拉開櫃門,将醫藥箱拿出來。
這個醫藥箱是許媛來之後添置的。
退燒藥他記得是去年買的,一盒26顆,還餘5顆。
美寶燙傷膏日期很新,是今年生産的,一管大概只剩下一半。
過敏藥氯雷他定片一板六顆,還剩兩顆。
指腹壓在鋁箔包裝上,稍稍用力,綠白色的退燒藥丸袒露出來。王洲倒出一顆,就着水吞下肚。
喉嚨滾動的瞬間,他閉着眼想,已經被吃掉的29顆藥裏面有幾顆是他的,又有幾顆是許媛的?可他卻從來沒感覺到她發過燒。她什麽時候發燒的?他從沒被燙傷過,所以那一半美寶燙傷膏一定是許媛用的,她是什麽時候被燙傷的?
兩個人在一起這幾年,時常是許媛在他生病的時候,陪在他身邊。關于許媛生病需要人照顧的瞬間,他的腦袋裏空空如也,他只隐約記得有幾個電話,許媛沙啞的嗓音和明顯的鼻音,他知道她可能生病,但被年審的一些事情絆住,最後什麽都沒有問。
體溫仍然維持在高位,王洲回到卧室躺下,頭痛欲裂,審計是一項拼體力的工作,很多時候比的就是誰更能熬,高負荷工作了好多年,他為了事業錯過了一些關鍵的東西,他累了,不想再強撐,給徐琛發了條消息,說明天想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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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雖然忙碌,但努力很有意義,榮旺項目順利推進,樂總和武豔沒再做一些浪費時間的無意義宴請,對于審計小組提出的一些調整要求,也能夠妥協。
Kate跟許媛透露,按照目前的情況,徐琛總對榮旺明年的上市也十分有信心,叫項目組一定要好好幹。
許媛笑着說好,問,那Kate姐可以把這段時間的加班費給批了嗎?
Kate大方道,沒問題。
頓了頓,Kate暗示道,加班費的預算也是有限的。
許媛看了一眼累到睡在財務憑證室裏面的Momo,說,我明白,我就不用了,加班費都分給三個小朋友吧,他們都挺辛苦的。
Kate嗔道,這麽大方,難道你就不辛苦嗎?
許媛說,我職級高,基本工資本身比小朋友要高一些,少拿點加班費也行。小朋友剛畢業出來工作,工資少,大城市開銷大,一個月也存不了什麽錢,讓他們多拿點錢在手上總歸是開心些。
Kate最終是同意了,說那好吧,但過來人也想提醒你,你這樣舍己為人,其實別人不一定記得你的好。
許媛說,嗯,我知道,沒關系。謝謝Kate姐。
她知道有些事做了可能對自己沒什麽好處,但是不做這些事卻會讓她不安。
平安夜那晚是周四,許媛對項目組的三個小朋友說:“今天不加班了,我請大家吃飯,再帶大家在濱城轉一轉怎麽樣?”
Momo從浩如煙海的憑證裏擡起頭,眼睛發亮,“好呀!”
Gary看了一眼門口,直接合上了電腦,“那現在就走?”
Lucy關掉了手頭的表格,終于把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天的屁股擡起來,“走!”
詢問大家的意見後,許媛叫了車,她帶着三個小朋友去到一家火鍋店,讓三個小朋友點了他們愛吃的菜,在十二月底的濱城吃了一餐熱氣騰騰的火鍋。
吃完飯後,許媛帶着大家在繁華的街道散步,濱城的聖誕氣息很濃厚,巨大的Q版聖誕老人懸挂在商場上方,廣場的聖誕樹金光燦燦,好多行人在聖誕樹底下合影。
剛剛離開大部隊,說是去商場上洗手間的Momo氣喘籲籲地迎面跑來。
她将手裏包裝精致的禮盒提起來,Gary、Lucy跟她相視而笑,對許媛說,“Ann姐,平安夜快樂,這是我們三個送你的禮物。”
許媛怔怔地看着Momo手裏的禮盒,這兩個月她拉着大家沒日沒夜的加班,原本以為大家應該不怎麽喜歡她才對......
“Ann姐,謝謝你對我們三個的照顧。”
Momo的臉被凍得有些紅了,眼神質樸真誠,唇角揚起。
許媛能感覺到自己眼眶似乎有溫熱的液體,她控制住自己的聲線,接過禮物,說:“原來你不是去洗手間,是溜去商場買禮物了。”
“謝謝你們。”她真誠道,“有你們我真的很幸運。”
今年是她工作的第三年,是她二十餘年的平淡人生中最用力的一年,也是她收獲最多的一年。
随着零點的悄然而至,廣場上的人漸漸變多了起來。
《TheChristmasSong》緩緩響起。
裸眼3D大屏裏,聖誕老人探出頭來,手捧紅色包裝的聖誕禮物,引得衆人駐足拍攝。
許媛停下腳步,她仰頭看着大屏,光影在她的面龐上交織。
一對情侶一邊對視,一邊流淚,最後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仿佛要把對方揉進自己的骨髓裏,遠遠看過去,都能想象到是怎樣一個愛恨交織的故事。
許媛拿起手機,點開微信,在一大堆工作溝通群聊下面找到自己跟王洲的對話框,兩人上次對話還是昨晚王洲發來的晚安。
最近忙于工作,她有時候忘了回他,年審開始,事務所進入忙季,王洲一定也忙了起來,找她的次數少了,但盡管如此,他還是雷打不動地跟她說晚安。
她輸入了一些文字,又删掉,反複兩次,不知道說什麽合适。
手機震動起來,熟悉的號碼出現在來電顯示。
許媛劃開屏幕,電話那頭傳來好久沒聽到的,王洲的聲音。
“今晚有沒有出去走走?”
“有。”許媛說,“吃了火鍋,逛了聖誕氣息很濃的廣場。”
“很好。”王洲說,“火鍋吃的是什麽鍋底?”
“番茄拼牛油的。”許媛握緊手機,“很好吃。”
“不錯。”王洲站在陽臺上,眺望外面的萬家燈火,沉默了會兒,他低聲,“平安夜快樂,許媛。”
“......你也是。”許媛低眸看着腳下的石磚。
“跟你商量一件事。”王洲手指緩慢地握住陽臺欄杆,冰涼的觸感讓他有些緊張的神經平靜下來。
“什麽事?”
王洲輕輕吐出一口氣。
“今年元旦,我帶你去見見我父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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