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雖說陸行淵被交給宗主處置,但那些利益相關之輩還是會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在陸行淵昏迷後,他們旁敲側擊,知道宗主剔除了陸行淵的魔魂,心裏打起了別的主意。

宗主傳信把雲棠叫回宗門,告訴她已經找到陸行淵。

十年闊別,雲棠聽見這個消息并沒有太大的動容,魔族的一切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場謊言詭計,她欺騙陸晚夜,設計魔族,就連孩子也不過是取得勝利的籌碼。

“我們是在狼窩裏找到他,大戰後,他被一頭狼王撫養長大。”宗主提了提陸行淵的近況,目光一直在雲棠身上,審視她的一舉一動。他不知道雲棠對這個孩子還有多少感情,這關系到他接下來的計劃。

雲棠風采不減當年,只是性子更冷了些。她對宗主的話沒有反應,冷淡道:“你找我來就只想說這個?”

宗主道:“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想知道。”

雲棠沒有說話,這種低級的試探她能一眼看破,又何必虛以委蛇。

宗主自讨沒趣,一笑置之。他磋磨了陸行淵那麽些時日,在對陸行淵的處置上有自己的考慮。他既然把雲棠找來了,就不會瞞着她。

他要留着陸行淵,觀察道骨在他身上的變化,把他變成一把供天衍宗驅使的劍。

“熬鷹這種事不難,無非是多花些時日。但為了安全起見,最好還是要給他戴上合适的鐐铐,讓他被牽絆,被束縛。”宗主看着雲棠,笑意不達眼底:“我們這些人在他的眼裏終究是敵人,但你不是。你生了他,是他的親娘,他對你的恨永遠不會徹底。”

雲棠擡眸:“你覺得我現在的身份适合養他?”

雲棠和陸晚夜成過親,這在外人的眼裏并不是秘密,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們計劃的一環。但這個孩子的事只有天衍宗高層極少數的人才知曉,雲棠隐瞞了這件事,就連仙皇也不知道。

宗主并不是這個意思,解釋道:“我只需要你配合我唱出雙簧,我這個惡人已經坐實了,在他眼裏,我就是奸詐的白臉。倘若在我行惡之時,你身為娘親救下他,照顧他,保護他,久而久之,在他心裏,你就是唯一的依靠。他會對你言聽計從,不會傷害你,更不會背叛你。”

宗主頓了頓,笑道:“你只需要用親情綁住他,至于是不是真情實意,又有什麽關系?這種事對你而言,應該不難。”

雲棠掃了宗主一眼,眉眼間一片冷意:“區區一個孩子,也值得你算計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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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主好整以暇,并沒有因為雲棠的冷嘲熱諷就變臉,他淡然地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道:“他的命運,何曾是以孩子的身份來到這個世上?”

神魂受損,陸行淵昏睡了大半個月。宗主自己收拾自己的爛攤子,給他喂了不少的丹藥,道骨把這些丹藥的藥力轉換為靈力儲存在陸行淵的體內。

雖然他還沒有開始入道修行,但是體內的力量已經積攢到一個可觀的地步。

這一次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陸行淵變得安靜多了,哪怕醒來時看見宗主坐在他床前,他也沒有像往常那般爬起來對他又抓又咬。他只是睜着眼睛,靜靜地看着。

“沒了魔魂,你倒是安靜了。”

剔除魔魂的結果超出預期,宗主有點驚訝。一言不發的陸行淵冷着臉,倒是有幾分像雲棠。

當面上不顯時,他們的內心就會變得難以捉摸。

不過到底是個孩子,宗主對付他的手段還多着。

“睡了那麽久,想必你也餓了,吃點東西。”宗主把弟子們送來的食盒打開,裏面依舊是清粥小菜和一碗肉羹。

陸行淵沒有動,宗主道:“你來這裏也有兩三個月了,不想知道和你一起的那些狼崽子怎麽樣了嗎?”

陸行淵的神情有了變化,洩露出內心的擔憂和焦慮。

宗主了然于心,道:“你乖乖吃了這些東西,我就帶你去看它們。”

陸行淵低頭看了眼食盒,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下去,就連拿碗肉羹,他也忍着惡心喝下。

宗主見狀,那種不達眼底的虛僞笑意再度浮現在臉上。他命人撤了東西,讓陸行淵跟着他走。

和陸行淵在一起的那些狼并非妖獸,就是普通的野獸罷了。天衍宗仙門之地,門內再次也是低階妖獸,還從來沒有照顧過野狼。

但宗主下了命令,他們也不敢怠慢,單獨開出一個園子,每天好肉好水地照顧,一個個養的油光水滑,個頭都竄了一截。

陸行淵進了園子,兩頭皮毛泛灰的狼看見他,連忙跑過來,撲到他的身上,搖着尾巴,嗚嗚地叫着。

陸行淵摟着它們,和它們緊靠在一起,他撫摸着它們的毛,安撫他們,視線在園子裏掃了一圈,不解道:“怎麽只有你們了,其他的小狼呢?”

狼嗚咽着,眼神中帶着淚光。

陸行淵有了不好的預感,他轉身看向宗主,沖過去抓住他的衣襟道:“其他的狼呢?你把它們怎麽樣了?”

宗主低頭看了眼陸行淵動怒的臉,揮開他的手,道:“你還是不懂規矩。”

陸行淵怒目而視,身後的兩頭狼咬住他的衣服,讓他不要沖動。

宗主從身旁弟子提的食盒裏端出裝着肉羹的碗,滿懷惡意道:“因為你不懂規矩,它們都在這裏。好吃嗎?我可是讓人給你精心調制,你鬧一次,就殺一個,它們都是為你而死!”

陸行淵看着那個熟悉的碗,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他眼前一陣眩暈。心髒劇痛,胃裏翻江倒海。悲痛欲絕之下,他惡心地恨不得把自己開膛破肚,把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剖出來。

狼群對于他而言,不是食物,而是兄弟手足般的存在。

宗主又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而他也正因為明白,才殘忍地殺死了那些狼,把它們的肉端給陸行淵,再看着毫不知情的他一口口地吃下去。

陸行淵捂着自己的心口倒下去,眼淚奪眶而出,僅剩的兩頭狼擔心地靠過來,用頭去蹭他的臉。它們不通人言,但悲傷絕望沒有種族界限。陸行淵的痛,他們又如何不明白?

陸行淵哭到幹嘔,宗主眯了眯眼,威脅道:“你要是敢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剩下的這兩頭,也是你的盤中餐。”

陸行淵瑟縮了一下,連忙把兩頭狼護在自己的懷裏,紅着眼,咬牙瞪着宗主。他帶着仇恨的目光,把仇人的樣子深深地刻在心底,終有一日,他要将這個人碎屍萬段!

宗主看着這個眼神,對一旁的弟子揮了揮手,指着陸行淵道:“今天他的晚飯還是狼,當着他的面,剝皮,開膛……”

弟子有些詫異,但還是照做,走進園子想要把陸行淵和兩頭狼分開。

陸行淵神色劇變,抱着狼不松手,他哭紅了眼,眼神依舊兇狠。狼也在對着弟子龇牙,目露兇光。

“他再阻攔,就一頭不留。”宗主冷酷地聲音再度響起,陸行淵看着他,咬碎了牙:“我一定會殺了你!”

宗主不以為然,但負責抓狼的弟子卻露出猶豫之色,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孩子,要是換了別人,恐怕早就哭着求饒認錯,可他揣着滿腔的恨意,一句軟話都不肯說。弟子一陣心悸,有些為難。

宗主正欲催促,忽然感覺香風迎面,身穿藍色長裙的女子不顧弟子的阻攔闖進來,她走到宗主面前,毫無征兆地擡手扇了他一耳光,美眸含煞,聲音冰冷刺骨:“師無為,你真當我死了嗎?”

師無為被打的有點懵,他能感覺到,雲棠這一巴掌是實實在在想揍他,半點不留情面。他揉着泛紅的臉,想笑卻沒笑出來。

雲棠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跨進院子,看向坐在地上的陸行淵。

狼王把少年照顧的很好,該長肉的地方一點也不少,但被帶回天衍宗這幾個月,生理上和精神上的折磨讓他瘦了一大圈,加上個子高,像根在風中搖曳的竹竿。

他和狼在一起,生活習性都和人不一樣,頭發就是直接紮了個揪揪在腦後,額前的碎發很多。

他的那雙眼睛像陸晚夜,但他的眼神不像他,也不像雲棠,裏面摻雜了太多的恨意和痛苦,陌生的,冰冷的。

他一手抱着一頭狼,戒備地看着雲棠,看着這張記憶中熟悉的臉。

母子重逢,沒有感天動地的抱頭痛哭,只有疏離冷淡。

即便雲棠剛剛教訓了壞人,陸行淵也流不出感動的淚水。被抓回來那麽久,見到的人再少,也會聽見風言風語,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

天衍宗,他曾在雲棠的嘴裏聽過這個名字。

兩歲的孩子成了高挑少年,雲棠第一次感到茫然,只是她掩飾的好,不會讓人看出來。她蹲下身,平視陸行淵,輕聲道:“阿淵,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娘親。”

陸行淵扭過頭,吸了吸鼻子,道:“我沒有娘,我是被狼養大的孩子。”

雲棠呼吸一滞,一旁的師無為也詫異地看過來。按照他的推想,陸行淵流落在外,能夠和親人重逢,應該是欣喜激動,而不是這般平靜。

雲棠伸手想要撫摸陸行淵的頭,陸行淵躲開了,一口咬在她的手掌上。他很用力很用力,牙齒穿透皮膚,腥熱的血滑進嘴裏。

師無為吓了一跳,雲棠瞪了他一眼,不許他輕舉妄動。她看着陸行淵,另一只手落在他的頭上,安撫道:“對不起,是娘……是娘來晚了。”

一聲對不起,一聲來晚了,飽含歉意,讓陸行淵心裏的委屈全部爆發,他咬着雲棠沒有松口,卻也忍不住眼淚長流。

天地寬闊高遠,人世熙熙攘攘,容得下萬丈紅塵,卻容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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