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雲棠花了點時間才安撫好陸行淵的情緒,畢竟是個孩子,被師無為這一番逼鬧,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後,很快就因為疲倦睡過去。
雲棠抹去手上的血跡,将他抱起來。看着是挺高一孩子,卻輕的沒多少肉。雲棠讓師無為把那兩頭狼留下,凡塵的野狼罷了,左右也活不了多少年。
師無為皮笑肉不笑道:“不用你說我也會留着。”
陸行淵如此在乎這兩頭狼,這可是明晃晃的弱點。他不僅會留着,還會讓人好好照顧,讓它們多活些年頭。
雲棠把孩子帶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她平日不喜山中人來人往,獨自在此清修,院裏山裏都沒有其他弟子,此地隐秘而且安靜,倒也省了遣人的麻煩。
陸行淵睡的不安穩,很快就從睡夢中驚醒。雲棠在床邊照顧他,給他擦拭額上的冷汗。
陸行淵睜眼時有一時的恍惚,迷糊間還以為自己回到幼時。
他剛出生的時候,因為魔魂聖骨有沖突,兩歲前身體并不好,經常高熱,渾身滾燙,每每發作起來,就要折騰個三四天。
也因為如此,陸晚夜才動了給他打造一個長命鎖的念頭,希望他平平安安地長大。
陸晚夜和雲棠都是初次為人父母,一遇上他高熱不退,二人就是不眠不休。陸晚夜查閱各種和聖骨魔魂有關的記載,給他調配合适的丹藥,雲棠坐在床邊照顧他,給他擦拭身體。
雲棠性子冷淡,平日裏少見笑意,更別說是大悲大怒之态。陸行淵燒的迷迷糊糊時,一邊哭一邊喊娘,雲棠的眼淚落在他的臉上,又濕又熱。
她當初也曾在乎過陸行淵。
“你醒了?感覺好點了嗎?”雲棠疊了疊手上的布巾,查看陸行淵的情況。
陸行淵下意識地往後躲開,雲棠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手指輕撚,沒嘗試繼續靠近陸行淵,她收回手,把布巾扔進一旁的水盆,整理衣裙,正襟危坐。
“阿淵,我不知道你還有多少幼年的記憶,但是在這裏,你最好當做什麽都不記得。”以雲棠對魔族的了解,陸行淵不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看知道多少,還記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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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個孩子,又是和狼為伍,對人世的爾虞我詐知之甚少,或許對危險有所直覺,但還是不清楚暴露記憶會帶來的後果。
雲棠直接把話挑明說給他聽:“這裏是我的故鄉,這裏的很多人手上有魔族的鮮血,或許對你而言,他們是敵人。但是你聽好了,魔族已滅,你要是還想活下去,就必須依附你的敵人。”
陸行淵擡起頭,眼裏含着淚光,眼神倔強。他還小,有些情緒不一定藏得住。
雲棠并沒有勉強他立刻就忘記師無為的所作所為,她再次伸出手。這一次陸行淵沒有躲,被她握住手掌。雲棠把他的手搭在手心,少年人手指纖長,骨節分明,他的肌膚和雲棠一樣白,這一點他倒是随了雲棠。
“阿淵,雛鷹羽翼未豐,要學會服軟,這不是茍且偷生,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雲棠安撫陸行淵,目露冷光:“你還小,但正因為你小,你有着無限的可能。師無為能壓你一時,不能壓你一世,這片大陸,強者為尊。”
雲棠的手冰冰涼涼地,反而顯得陸行淵的掌心有些熱。他似懂非懂地擡頭看着雲棠,情緒沒有一開始那麽激動。
他和師無為硬碰硬,就是不想對自己的敵人低頭。但雲棠也沒有說錯,他如今什麽也不會,除了以卵擊石,自取滅亡外,根本就無濟于事。
“我知道了。”陸行淵垂首,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血色。
雲棠摸了摸他的後腦勺,道:“就當是新的開始,行淵這個名字暫時不用了,易名……隐川。”
雲棠的眼神有一瞬的追憶,隐川是陸晚夜給陸行淵取的字,而且是和行淵這個名一起寫下來交到她手上。
陸晚夜什麽也沒說,但似乎又是想告訴雲棠什麽。
陸行淵沒有抗拒,點頭道:“好。”
雲棠出面,很快搞定了陸行淵的新身份。他不再是魔君之子,而是被天衍宗看中,撿回來的孤兒,無父無母,暫且記在宗主師無為名下,名為陸隐川。
和天衍宗大多數的弟子一樣,陸隐川開始了自己在天衍宗的基礎修行。
雲棠多陪了他幾日,帶他看了小狼,向他保證不會再有人傷害這兩頭狼,就算是師無為也不行。
陸隐川身上類似妖獸的野性要慢慢改,師無為大方地表示願意效勞,卻被雲棠甩了臉色。
雲棠耐心地糾正陸隐川那些和人類不相同的習性,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陸隐川學的快,等他改正過來後,雲棠不得不回皇朝一趟。雖說皇朝裏照顧謝遲的宮人很多很多,但和娘親相比尤有不足。
陸隐川已經知道雲棠再嫁他人為妻,自己還多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魔魂影響陸隐川的七情六欲,魔魂被除,他對世間的情愛理解變得困難,對母親的再嫁和這個未謀面的弟弟,他的态度是沉默。
雲棠對此未作解釋。
雲棠一走,陸隐川就交給師無為管束。師無為還指望把他培養成一把趁手合格的劍,在修行上沒有虧待他,但在平日多有打壓。
自魔魂剔除後,陸隐川的性子越發冷淡,面對師無為的各種刁難,他一開始還會有所動怒,後來就越發沉默。
陸隐川只管修煉,不出一年就引氣入道,達到練氣五層。
看着他驚人的修煉速度,師無為驚喜之下是深深的恐懼,特別是當陸隐川沉默不語,用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睛盯着他時,他就有種心驚肉跳之感。
他時常會找各種各樣的錯誤來關陸隐川的禁閉,一開始雲棠還會來救陸隐川,但随着謝遲一天天長大,她要管束的地方多了,對陸隐川的照看上就多有不及之處。
師無為一方獨大,磋磨陸隐川的手段也日益劇增,他從來沒有放棄熬鷹的那一套,行動上打壓,言語上打擊,就連禁閉室也不斷地換着花樣更改,從一開始的一房到半房。
他搞得陸隐川的身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甚至還時不時拿那兩頭狼做要挾。
可以說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陸隐川,心理極其不健康,他就算是個正常人,也能被師無為逼出毛病來。
師無為更是深深地堅信他已經在陸隐川心中埋下足夠的陰影,可以把陸隐川掌握在手心。
“那王八羔子可真自信,他每次把你說的一無是處時,你為什麽都不還嘴?”
幽靜的禁閉室,陸隐川盤膝而坐,膝蓋上攤着一本古籍,這是他從藏書閣借出來的拓本,正好在師無為找事時用來消磨時間。
在他的身體裏,有一道聲音正在為他憤憤不平,這情況要是被人探了去,說不定會以為他小小年紀就生了心魔。
但是陸隐川知道,這不是他的心魔,而是他的魔魂。
這事說來還是因為師無為,倒不是師無為當日手下留情,而是他對自己太過自信。
如果他是在陸隐川修道後才剔除他體內的魔魂,那魔魂肯定必死無疑。偏偏他太過着急,傷了陸隐川後,擔心他留下隐疾影響道骨,找了不少修複神魂的丹藥。
魔魂一息尚存,借着這些丹藥再度重生。不僅如此,他還和其他魂魄分離出來,單獨掌管陸隐川的七情六欲。
這就相當于一個過濾器,在陸隐川體內幫他過濾那些多餘的情緒,好讓他心無旁骛地修煉,專心悟道。
陸隐川一開始并沒有發現魔魂的存在,引氣入體後有了靈力,可以自省內府,他才發現魔魂還活着。
“每次他罵我,他罵一句,你就頂一句,哪裏還需要我開口?”
眨眼間,陸隐川在天衍宗已經生活了兩年,他的修行到了練氣十層,但沒有急着築基。之前雲棠跟他說過,想要以後修煉更加順暢,就不要急于求成。練氣十層築基确實可以,但并非最好,在十層之上,還有一個練氣大圓滿境界。
十只是讓靈氣達到标準線,滿才是最佳。
而且師無為只讓他積攢靈氣,沒有交給他功法的意思。其他和他差不多修行的弟子都開始練習功法,唯有他什麽也沒有。
他要是築基了,還沒有合适的功法,對他毫無益處。
“那個老匹夫一看就沒憋好屁,他說不定是在想別的法子來欺負你。”
“你文雅一點,不要這樣粗魯。”陸隐川蹙了蹙眉,他一向清言雅聞,也不知道魔魂從哪兒學來這些詞。
“我怎麽粗魯了,他可是差點殺了我,罵他都是輕的。”魔魂肝火旺盛,脾氣挺臭。
陸隐川收起膝蓋上的古籍,從腰間的儲物袋裏拿出一本書,道:“我知道,因為我的負面情緒大部分都在你身上,所以你會易怒易躁,我問過了,這其實對你也不好。我找到一本清心訣,以後你難受時,我就讀給你聽,這樣你就好受多了。”
陸隐川翻開書,魔魂和他共享五感,一瞟到上面螞蟻一樣的小字就頭疼,連忙道:“你別念,我不聽,我頭疼。”
陸隐川沒理他,自顧開口道:“心若冰清,即變不驚……”
魔魂深吸一口氣,打滾撒潑道:“陸行淵,你別念了,你念的我頭疼。”
陸隐川頓了頓:“我現在叫陸隐川,我已經不是陸行淵。”
“行行行,你不是你不是,我是行了吧?我是陸行淵,你是陸隐川,我們一魂兩分,一體共生,你忍心我痛苦嗎?”
陸隐川道:“不忍心。”
魔魂心裏一喜,正暗暗高興,陸隐川又道:“所以更應該照顧好你。”
清心訣響了一|夜,魔魂奄奄一息地縮在體內,短時間內是不想在理陸隐川了。
師無為這次罰陸隐川的理由是不尊師長,但其實他只是挂了個老師的名頭,連正式的拜師茶都沒有,所以很快陸隐川又被放出來了。
師無為親自來接人,問陸隐川知不知道錯,陸隐川垂首不語,魔魂悶了一會兒,在陸隐川體內龇牙道:“放屁。”
這兩年來,師無為沒少面對陸隐川這個樣子,他垂首時很溫順,甚至給人的感覺有點內向,好像不自信似的。
師無為很滿意,不忘道:“我也是為了你好,你這個樣子走出去別人怎麽看我們天衍宗?”
魔魂:“你天衍宗臉大如盆,別人都得仰頭看。”
“你修行快,但天下比你快的人多了去了,也沒見誰有你這般驕傲?你還差得遠呢。”
魔魂:“你是沒見着還是根本就沒有我那麽厲害的?我可聽弟子們八卦過,你修了一年多才引氣入體,廢物玩意兒。”
“也就我,每天不辭辛勞地管着你,換了別人,早讓你自生自滅。”
魔魂: “你不管我才叫行善積德,一天天就會損我的缺德點心,什麽東西。”
師無為覺得自己說的很在理,意味深長地看着陸隐川。
魔魂也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驕傲地在陸隐川身體裏撒歡。
陸隐川擡手行禮,榮辱不驚:“宗主若沒有別的吩咐,弟子先行告退。”
師無為擡手放行,陸隐川走出好遠才敢露出笑意,在心中道:“你小心點,不要被他發現。”
魔魂切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陸隐川修行順利,很快到了練氣大圓滿階段,築基不能再拖了。正在他躊躇時,師無為再一次找上門來。
他給陸隐川帶了修行的功法,但陸隐川看完後并沒有接受。天衍宗是正統道修,門內功法千萬,陸隐川想過師無為不會給他太好的東西,但還是沒料到他如此歹毒。
修行數年,陸隐川對修真界不是一無所知,師無為給他的是一卷邪功。這功法看上去十分了得,兼具隐匿和便捷,快準狠,但卻是偏門的路子,如果他沒有猜錯,這卷功法真正的用途是各大宗門培養暗衛和死士。
“這可是我為你精挑細選的東西,你還能比我更明白?”師無為沒想到陸隐川拒絕的如此幹脆,勃然大怒:“我看你是又想被關禁閉。”
陸隐川沒有說話,此時他和師無為就站在正殿外面的廣場上,這裏人來人外,對他們的争吵早就習以為常。
師無為道:“你仗着天賦,目無尊長,當真是無法無天。我看禁閉已是無用,應該去刑堂領罰。”
陸隐川冷笑一聲,當真轉身朝刑堂走去。他想将來修得大道,就得修行正統功法,走偏門無疑自斷前路。
師無為見狀,對他掙脫掌控大為不滿,擡手甩袖,靈力形如風暴,直接把陸隐川掀翻出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周圍的弟子們吓了一跳,師無為嚴厲,但很少當衆對下面的弟子出手,更何況還是個孩子。
陸隐川這一摔傷到五髒六腑,咳出血沫。他擡起頭,目光冰冷地盯着師無為,咬牙道:“我絕對不會妥協!”
師無為面色一沉,擡起手一掌扇去。但這一次,陸隐川沒有受傷,師無為的力量被一股清風吹散,天衍宗內在一刻萬籁俱寂,所有的道法和聲音都消失了。
陸隐川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他環顧四周,瞧見半空中有一道虛影。
“師無為,既然你教不好這個孩子,那就讓我來教。從今以後,他的宗門功德按照第四代親傳弟子發放。在他問道之前,我不會放他下山。”
親切卻又讓人忍不住心驚肉跳的聲音在天衍宗上空響起,所有人低眉垂首,不敢直視。即便是師無為,也得恭恭敬敬,不得放肆。
“謹遵太長老所言。”師無為暗暗咬牙,陸隐川到天衍宗也好幾年了,雲棠都不能保證經常過來探望,更別說是山頂上的那些老家夥。
今天怎麽會那麽巧?
師無為不甘心地看着靈力把陸隐川帶去山頂禁地,待他回神,背後已是冷汗淋漓。
天衍宗的太長老顧訣,乃是天地三聖之一,真真正正大陸金字塔頂端的人物。
師無為氣悶地轉身,一擡頭,就看見雲棠站在大殿門口看着他,她白衣勝雪,身姿纖弱冷冽優雅。
師無為愣了一下,頓時全都明白了。顧訣不問世事多年,上一次出面還是為了“狩天計劃”。陸隐川在他眼裏,即便身懷道骨,也和蝼蟻無異,他要是肯出面,又豈會等到這個時候?
必然是有人說了什麽。
“是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師無為沖到雲棠面前,看着這個冷心冷肺的女人,怒道:“我們之前說的好好的,你為什麽要變卦?”
雲棠擡手,手裏赫然拿着師無為逼陸隐川的那卷功法。她周身劍氣淩冽,似有金戈之聲。
師無為面色僵了僵,雲棠把功法甩在他身上,轉身而去。
師無為咽不下這口氣,怒道:“顧雲棠,現在才想起來當個好母親,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雲棠腳步一頓,下一刻萬劍如林,她直沖向師無為,一腳把他踩進正殿的內堂,在地上砸出深深的裂痕。
“師無為,他再怎麽樣也是我雲棠的孩子,我雲棠一生修道,以劍為身,無堅不摧,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後小人。”雲棠目光冷冽,那雙桃花眼猶如火焰般烈烈生輝:“我雖在皇城,鞭長莫及,但如果我想要,宗主之位易如反掌。”
濃烈的劍氣靈壓讓師無為有些呼吸困難,雲棠沒有拒絕的是讓陸隐川為天衍宗所用,而不是成為暗子,永遠不見光。
而且加上一些別的原因,她的後代也不能修行邪門歪道,這是鐵律一般的家規,師無為明知故犯。
大殿外面傳來弟子們的聲音,雲棠收了靈力:“你自己好自為之。”
太長老顧訣修行之地是一片雪山,這裏冰寒刺骨,在這裏如果不想被凍死,就得時時刻運轉靈力,修行環境可謂十分殘酷。
但是陸隐川喜歡這裏,就連體內的魔魂到了這裏也覺得沒有那麽壓抑。顧訣沒有親自露面,只是用一道法相之身教授陸隐川修道。
他給陸隐川規劃的路線是劍修,道為無情道。
魔魂剔除,陸隐川對七情六欲的感知要弱很多,加上道骨讓他時刻保持清明,修行無情道再好不過。
陸隐川不負所望,修行一路順暢,直到他突破問道,顧訣才準許他下山。
在山上這些年,陸隐川并非完全與世隔絕,畢竟還是要考慮一下他和天衍宗的和諧相處,顧訣偶爾還是會讓他和宗門裏的人接觸。
沒有師無為的橫加阻攔,陸隐川在宗門聲名鵲起,下面的弟子一說起他,就是滿眼的羨慕。
畢竟能被太長老看中,指為四代弟子,親自帶在身邊修行的待遇不是人人都有,天衍宗自古以來,也就兩三人有此運氣。
而且天衍宗的弟子已經發展到七代,升為四代就是長老級別的待遇,師無為是三代弟子。
顧訣讓陸隐川在天衍宗站穩了腳跟,但随着他和天衍宗的接觸越來越多,彼此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密切。
師無為被雲棠教訓後,再見陸隐川,沒了小動作,直接以權壓人。
身為宗門弟子,免不了要受宗門調遣,這一點陸隐川并不抗拒。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在天衍宗待的時間越長,和天衍宗的聯系就越難分開。
他橫空出世,天降奇才,頻繁的宗門任務更是讓他在玄門聲名鵲起。師無為的刁難,反而成就了他。
沒有人還記得他初入宗門的艱辛,漸漸地他成了宗門弟子崇拜的對象,再然後,其他宗門的人也聞聲而來,想要一睹風采。
就連仙皇也十分欣賞,邀請他去皇城給諸位皇子授課講道。
皇城有雲棠,還有見過幾次的弟弟謝遲。
陸隐川沒有去,他婉拒了仙皇的邀請。在無限風光的背後,陸隐川反而越陷越深,不得自由。
他的力量越強,天衍宗派遣給他的任務就越來越難,一開始還是些明面上的東西,再然後就是見不得人的任務。
師無為借他的手鏟除異己,為了讓陸隐川配合,他以野狼為要挾。
當日僅有的兩頭狼,一頭正常老死,另一頭被師無為用丹藥續着命,還活着,自然也成了約束陸隐川的鎖鏈。
陸隐川沒有拒絕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就如師無為所願,他成了天衍宗最鋒利的一把劍。但師無為不知道,這把劍他無法掌控。
陸隐川在幫他殺人,也在幫自己殺人,昔日踏足魔族之地的人和門派,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三屍宗掠屍,屠的最多的門派也是三屍宗。
明面上,他是不出世的天才,一席白衣勝雪,玉面寒霜,不茍言笑,衆人對他又敬又怕。
暗地裏,他殺人屠宗,雙手沾滿鮮血,黑衣鬼面,讓人聞之膽寒。
他習慣行走在陰陽之間,獨來獨往。偶爾閑下來,才會去看看野狼。雖說這是師無為牽制他的籌碼,但他從來沒有後悔過。
如果沒有白狼,他早就死在深山之中。他和狼群親如兄妹,狼群留着他的赤子之心。
多年來,野狼見證了時間的飛逝,在吃了很多丹藥後,它也開了靈智,知道了不少事。它未曾主動修煉,即便是師無為讓妖獸教它修行,它也不理不睬。
它無時無刻都在期待着死亡。
最終它也如願以償。
此時的陸隐川已經不是當年被師無為任意揉搓的小孩子,他突破大乘,被選為九尊之一,在大陸上享有盛名。
野狼死在他出任務的時候,等他回來,看守野狼的弟子交給他的是處置好的骨灰。陸隐川拿着盒子,站在園子前面沉默了許久,久到日月變幻了一日,他才對着盒子輕聲道:“謝謝你陪我走了那麽久,辛苦了。”
沒有野狼,師無為就失去挾制陸隐川的籌碼,加上陸隐川如今的聲望,他已經對掌控他感到棘手。
但是就在陸隐川覺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氣時,他遇見了謝陵。
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他送走狼群的最後一頭狼後,迎來了短暫的平靜。
他坐在榻上看書,識海裏的魔魂因為野狼的離去難過,悶聲不語。
“垂頭喪氣做什麽?往好處想,從今以後,我就沒有弱點了,不是嗎?師無為不能再用任何事物來要挾我。”
魔魂沒吭聲,寂靜的雨夜裏,忽然傳來陣陣哭喊。
陸隐川愣了愣,他此峰獨立,少有人來,大雨夜怎麽會有孩子的聲音?
陸隐川本沒理會,那聲音哭的越來越傷心,隐約還有人在喊哥哥。
魔魂率先坐不住了:“你倒是出去看看啊!是人是妖,會會便知。”
陸隐川打開房門,神識穿入雨夜中,很快就瞧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大雨裏哭的撕心裂肺。他似乎是迷了路,黑燈瞎火地邊哭邊跑,被雷霆暴雨吓的不輕,一個踉跄栽倒在地,哭聲瞬間微弱下去。
“陸隐川,你救人啊。”魔魂喊了起來。
陸隐川遲疑了一下,揮出一道靈力,溫和的力量把孩子卷進門。那是個十分可愛的小孩子,約莫五六歲,被雨淋成落湯雞也難掩那股機靈可愛的勁。只是剛才那一跌,把額上跌了條口子,鮮血直流。
魔魂可心疼了,在識海裏知知不休。
陸隐川施法給孩子療傷,又脫了他一身濕透的衣服,把人裹進暖和的被子裏,讓他先好好睡一覺。
“這誰那麽粗心大意,把孩子落山上了?”魔魂越看越覺得這孩子可愛,他對可愛的東西沒有抵抗力。
陸隐川卻覺得疑惑,沉吟間,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魔魂的聲音戛然而止,陸隐川擡頭,門扉被人推開,露出一張有幾分肖似雲棠的臉。
謝遲掃了眼屋子裏的狀況,目光落在孩子的身上,故作驚訝道:“我還說這孩子跑到哪兒去了,沒想到是在劍尊屋裏,真是勞煩劍尊費心了。”
陸隐川心裏一沉,謝遲又道:“劍尊有所不知,近日我娘回宗看看,我閑着無事,就帶上這唯一的弟弟前來湊個熱鬧,看來他和劍尊很有緣。”
魔魂聽的翻了個白眼,這哪裏是有緣,根本就是故意算計。虧他剛才還催陸隐川救人,真是自找麻煩。
謝遲笑意盈盈,道:“我父皇想給弟弟找個師尊,我娘屬意劍尊,她明日說不定就會找劍尊詳談。天色已晚,既然弟弟沒事,我就不叨擾劍尊了。”
謝遲說完就退出房門,根本沒有帶走孩子的意思。
魔魂急道:“陸隐川,你幹嘛,你讓他把孩子帶走啊!你還真想給人當師尊啊?”
陸隐川回頭看着床榻上的孩子,道:“來不及了,他應該是仙皇和狼女的孩子,謝陵。”
謝遲有備而來,即便陸隐川不出手救這個孩子,他也會想方設法地把孩子送到他手上。深更半夜,孩子分明是被他故意丢到山上。
狼族?
魔魂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大笑道:“哈哈哈,原來如此。陸隐川,你剛才說什麽來着?你沒有弱點了。真是可笑,他們怎麽能容忍你沒有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