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陸隐川不是第一次被關押在此,這個院子的一磚一瓦他都無比的熟悉。闊別三年,師無為把他安排在此,也是一種無聲的警告。

青樂是被臨時借調,果真如陸隐川猜測的一般,他對此事不知內情。因為是師無為親自下的命令,沒有人敢多問一句。

“我相信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是劍尊的錯,這裏面說不定是有什麽誤會。等宗主和長老們查清楚了,肯定就會放劍尊離開。”

青樂倒是樂觀,他對陸隐川有種盲目的自信,而且有這種自信的人還不止他一個。

在大部分天衍宗弟子的眼裏,陸隐川就是傳奇一般的存在。人們對他的事跡津津樂道,夢想能有他一半的天賦也好。

不過因為陸隐川為人冷冰冰地,像是一柄沒有感情的劍,弟子們心裏怵他,一向不敢太過靠近。

青樂倒是膽大,在他面前并沒有露怯。

陸隐川自知身陷囹圄,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免他日後遭受牽累。

青樂不是話痨的性子,知道陸隐川喜靜,話就更少了。他安守本分,不捧高踩低,道心堅定。陸隐川沒有吩咐時,就在院子外面打坐。

陸隐川讓他不必強硬阻攔謝遲,等謝遲來時,他虛攔了兩下就把人放進去。

謝遲包藏禍心,他給陸隐川送的依舊是一碗肉羹。他對陸隐川痛苦絕望的樣子着迷,沒有謝陵可做要挾,就不斷地踩在陸隐川的痛處。

炙熱的陽光下,室內一片明亮。

陸隐川坐在窗邊,不見昨日的落拓,又是一貫的冷靜自持。

謝遲進門時愣了一下,他走到窗邊,放下食盒,擡手觸碰陸隐川的發冠:“我喜歡兄長昨日那個樣子,這發冠拆了可好?”

陸隐川抓住他的手腕,轉頭看向他,眼神冷冰冰的,雖沒有半個字,卻露出嚴厲之色,似有訓斥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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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裏謝遲沒少見他這個樣子,但今日第一次有些發怵。

陸隐川揮開他的手,道:“此地禁止他人探望,就算是你也一樣。”

謝遲自讨沒趣,他收回手,打開食盒:“我可是好心擔心兄長,給你送吃的。就算是宗主來了,也不至于冷酷到一口吃的都不給。”

陸隐川看向那碗熱騰騰的肉羹,少年時的痛苦讓他和陸行淵一樣,唯獨對這件事會有強烈的反應。只不過他情緒內斂冷淡,面上瞧不出端倪。

“兄長想不想知道今天這碗肉羹是怎麽來的?”謝遲一臉笑意,看起來天真而殘忍。

陸隐川巍然不動,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

這個反應和昨日完全不同,這不是謝遲想要看到的結果,他把碗往陸隐川面前又放了放,道:“你不吃嗎?”

陸隐川平靜地看着他,謝遲笑容燦爛道:“你這樣冷淡,我很難控制自己下一次送來的碗裏裝的不是謝陵。”

威脅層層遞進,陸隐川心念微動,就聽見識海裏傳來陸行淵的冷哼:“真不愧是師無為的弟子。”

謝遲身份尊貴,他的師尊不一定能教他很多東西,但說出去一定要名聲響亮。師無為是個很好的選擇,在不明真相的人面前,這位師宗主能人善用,胸襟開闊。

而且他和雲棠還有師兄妹的情意,謝遲拜入他門下,那是親上加親。

陸行淵瞧不慣他們蛇鼠一窩也不是一次兩次,闊別百餘年後又回到這樣的相處模式,陸隐川一時竟有些懷念。

謝遲見自己被無視,臉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他緊盯着陸隐川,威脅道:“你真以為我找不到謝陵?”

謝遲把人帶走的倉促,并沒有去深究他身邊到底有沒有謝陵。但以他手上能夠驅動的力量來看,他再派人去打聽也來的及。

謝陵今非昔比,這三年成長不少,就算沒有陸隐川和陸行淵在身邊,也斷然不會讓自己陷入絕境。

陸隐川不擔心他,淡漠道:“與我何幹?”

“我知道兄長把他送走後,一定安排在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足夠我們的人找不到,就像這三年,銷聲匿跡。”

謝遲在陸隐川身前坐下,提起深受挫敗的三年,他的神情沒有那麽自然,

他們以為的陸隐川和謝陵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過着神仙般的日子,實際二人閉關三年,一個記憶全無準備大隐隐于世,一個修為出岔子,白天當狼,晚上當人。

神仙般的日子沒有,雞飛狗跳不少。

謝遲沉寂在他幻想的相處中,對謝陵多了幾分恨意:“其實我根本就不用如此大費周章,等天衍宗處決你的消息下來,謝陵自然會聞聲而動。你說我是讓你們一起上路好,還是讓他先看着你上路?或者讓他做你的斷頭飯?”

以謝遲的身份,天衍宗的消息很少會對他設防,所以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還是有參考價值。

天衍宗不打算秘密處決陸隐川,從謝陵會知曉這句話裏不難猜出,天衍宗會昭告天下。他們搞出那麽大的陣仗,不可能是簡單的小罪名。

陸隐川有所懷疑,試探道:“天衍宗沒有殺我的理由。”

謝遲楞了一下,随後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忍不住大笑起來:“你聽着這話不別扭嗎?天衍宗要殺你的理由太多了。”

陸隐川身上流着魔君陸晚夜的血,天衍宗當年對天下人隐瞞了這件事,現在魔族蠢蠢欲動,他們只要長了腦子,都知道先下手為強。

但這個理由和他們昭告天下相悖,他們不會說出來,自然不是對外宣布的罪證。

除了身世,他們還能栽贓給陸隐川的就是這些年他暗地裏幫天衍宗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符合殺人屠宗,十惡不赦,應當昭告天下這個條件。

他們打着懲惡揚善的旗號,把罪責推給陸隐川,只等陸隐川伏法,他們就搖身一變成了清清白白的正義之士,受到天下人的稱贊。

“陸隐川,為了一頭畜生背叛娘親,甚至賠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嗎?”謝遲身體前傾,目光如炬。

在他看來,陸隐川和謝陵都是低賤的混種,只不過一個是他願意承認的兄長,一個是讓他娘變成皇朝笑話的絆腳石。他覺得這兩個人絕配,都是不該降生的人。可是看到他們在一起又嫌礙眼,千方百計地要把他們拆開。

陸隐川擡眸,道:“有句話,雲棠夫人一直都在提醒你,謝陵是你弟弟。”

畜生一詞,不管是落在誰的耳朵裏,都不好。

謝遲眼角一抽,臉上玩味的笑意消散的一幹二淨,他眼冒火星,猛地站起身,手掌抓着桌子邊緣,上半身完全前傾:“你閉嘴,你別以為我真的聽不出來,她每一次的提醒,句句說的都是你。她不是要我尊重謝陵,是要我尊重你!可我偏不。”

謝遲撐着桌子的手因為太過用力,手背青筋暴起。他看着陸隐川,是挑釁也是貪婪。在不知道陸隐川真實的身份之前,他高傲的性子在遇到和陸隐川有關的事時才會軟下來,他承認陸隐川比他厲害,甚至一度有過憧憬。

他越矩了,等待他的就是殘酷的真相。雲棠第一次對他發火,陸隐川看他的眼神是可悲。

謝遲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對他的羞辱。

他低聲笑起來,眼底閃爍着瘋狂:“兄長不必擔心自己的身後事,三屍宗多的是讓死人聽話的方法。”

謝遲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權勢如此,陸隐川也該如此。他是那般的狂妄,絲毫不把倫理道德放在眼裏。

陸隐川面對他這樣的态度不是一次兩次,連個眼神都沒給。

謝遲不在乎,他生來就在權利之上,只要他高興他樂意,他就不會和蝼蟻計較。

謝遲瘋夠了就走了,這一次他沒把食盒帶上,想來是之後不打算來了。陸隐川把那碗肉羹端出去埋,青樂前來幫忙被他阻止,他要了一把鏟子。

“都是一個娘生的,為何他如此與衆不同?”陸行淵看着陸隐川挖坑,習慣地吐槽道:“看來要從他爹身上找原因。”

陸隐川挖土的動作一頓,謝道義這個人配不上道義二字。謝遲變成這樣,爹娘的影響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教育上的問題。雲棠嚴厲,但也架不住謝道義在她管束時頻頻插手。

在謝道義的眼裏,謝遲就是打死個宮人都是小事,他從來都不批評他,而是寵着他,護着他。謝遲闖了禍,他就用權勢擺平。

雲棠因此和他談過兩次,謝道義就以謝遲年紀還小搪塞過去。

若非雲棠格外強勢,也不怕謝道義翻臉,糾正了謝遲一些惡習,只怕謝遲比現在還要糟糕。

陸隐川以前就覺得謝道義的寵有問題,但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他不便置喙,從來沒說過。

陸行淵也是随口吐槽,說完就抛之腦後。

陸隐川填平土,看着一覽無餘的小院,和陸行淵交流道:“師無為處決我的罪行中,只怕還有一條謀殺皇子。”

謝陵在大賽中初露頭角,這對想要滲透進皇朝的妖族而言是個大好的機會。現在陸隐川回來了,謝陵未歸,有心人只要稍作文章,就能讓妖族和皇朝也有理由對陸隐川發難。

“為了不給我們留活路,他可真是煞費苦心。”陸行淵舔了舔牙,樹敵太多,脫困就會變得困難。

“我現在擔心謝陵會跑回來,天衍宗和皇朝,一定做好了伏擊的準備。”

謝遲說他要殺謝陵時極有把握,不是逞口舌之能。陸隐川思來想去,覺得天衍宗和皇朝參與進來的可能性很大。

陸行淵神色一凝,擔憂之情難掩于色:“我失憶後說我奪舍你,玄弋那事又讓他知道我是魔族,希望他堅信我是敵人,不會貿然趕回來。”

陸隐川回想起在饒河的點點滴滴,劍眉微蹙:“不,你落了一個疑點。你殺崔度和周搖光時,用的破厄。”

破厄是陸隐川的本命劍,連同神魂一起煉化,除了陸隐川本人,任何人難以拿動,更別說是驅使戰鬥。

陸行淵不是別人,他和陸隐川一體同魂,破厄自然聽他驅使。他用的自然,并沒有覺得不妥,但這在謝陵眼中,就是一個無法忽略的疑點。

陸行淵也想起來那夜謝陵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因為換牙,情熱,謝陵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就變成了銀狼。

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惑,也為了不留遺憾,他一定回來,說不定此刻已經在來的路上。

陸行淵心緒不寧,陸隐川輕敲桌面,他們此刻只希望謝陵懂得迂回,不會過早暴露,和別人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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