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陸隐川面無懼色,字字清晰,可謂是擲地有聲。

那一句為父報仇,搶回族人屍身更像是平地一聲驚雷,在所有人的耳邊炸響。憤怒聲讨他的蓮華府弟子目瞪口呆,那些咒罵都卡在喉嚨裏。

他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是可以為宗門衆人讨回公道,但如果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受害者呢?

那一個個跪地被斬首的人,不是行兇者在故意羞辱,而是他們本來就應該跪地謝罪。他們并非良善之輩,一個個踩着魔族的屍骨登上高位,玩弄權術,攪得人間烏煙瘴氣。

師無為要殺他們,是因為他們越界威脅到了天衍宗的利益。

陸隐川殺他們,是因為他們該死。

師無為完全沒有預料到陸隐川會在這個時候自爆身世,雖然他說的含糊,沒有具體地點名道姓,但也讓師無為驚出一身冷汗。

師無為自知已經控制不住陸隐川,所以他才準備刑場要在天下人的面前解決他,讓他死個明白的同時,也借他的死讓天下人知道天衍宗鐵面無私。就算是大乘修士,也會一視同仁。

師無為想過陸隐川會反抗,但這個反抗不包括他的來歷。一旦讓外人知曉他是陸晚夜的兒子,不僅天衍宗會遭到沖擊,雲棠也會成為衆矢之的。師無為賭的是陸隐川對雲棠的感情,賭他為了雲棠不會開口。

可是他賭錯了,陸隐川的另一面沒有什麽不敢,感情要将心比心。

高樓上,衆人議論紛紛。

謝陵若有所思,奪舍了陸隐川的人是魔族,說出這話也就不奇怪了。陸隐川的罪,他的仇,在這一刻完美地打了個配合。

“我記得你是天衍宗撿回來的孤兒,父母雙亡,以你的年歲來看,兩百多年前,這些宗門身處天南地北,實力高低不一,你的家族又怎麽可能同時惹上他們?”

禦獸宗的長老提出質疑,這個紅臉小老頭輩分高,能和師無為等人論資歷,他一開口,現場的議論聲就少了很多。小老頭也不是白活那麽多年,對大陸的格局了如指掌,他完全不記得這幾個宗門聯手過,素日裏更是少有交流,更別提挑起戰争。

要知道這兩百多年來,在太一大陸上能稱為戰争的,只有當年的狩天計劃,妖族和人族聯手進攻魔族。那一戰,戰況持|久,魔族元氣大傷,妖族和人族作為勝利者也損失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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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隐川說的總該不是這場戰争。

“陸隐川,天衍宗對你有養育之恩,你莫要信口開河!”小老頭的話音剛落,師無為隐晦地警告。

明為天衍宗,實為雲棠。

此刻的情況岌岌可危,師無為心中殺意濃郁到了極點,手上掐訣,一旦陸隐川有吐露真相的苗頭,他就将他一擊必殺,永絕後患。

“如果你為了奴役我,折磨我,殺死我的手足逼我食其肉的惡劣行徑也叫養育之恩,那我就是陰司惡鬼,殺人屠宗何足為奇?”陸隐川冷笑着看向師無為,嘲諷道:“我有今日,不都是你教導有方?”

陸隐川的話一句更比一句勁|爆刺耳,不少人目瞪口呆,他們甚至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跟在墨流光身側的蛇女妙妙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掩唇道:“手……手足?”

她驚訝的紅|唇微張,饒是妖族兇殘,也幹不出逼人食其手足的下作事。

墨流光也沒忍住皺了皺眉,謝陵呼吸一滞,這短短兩句話,聽得他心痛難當。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無塵道了聲佛號,閉目誦了一段往生的經文,眉眼間是慈悲不忍。

師無為早已忘了這茬,不過是幾頭狼而已,算什麽手足?他面色鐵青,甩袖道:“一派胡言,你何曾有過兄弟?”

陸隐川輕笑,掃了一眼謝遲,道:“怎麽會沒有呢?”

師無為一哽,陸晚夜是只有一個兒子,可雲棠不是。陸隐川端坐在高臺上,從容不迫地句句戳他肺管子,他閉了閉眼,心中已有決斷。

“死到臨頭還想着妖言惑衆,是我對你太過仁慈!”師無為話音未落,手上掐訣,風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陸隐川。

他的手段是不太高明,但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有話語權。

風刃淩厲,殺機畢現。

陸隐川擡手掐訣,只聽得铮地一聲,猶如琴弦斷裂般尖銳的劍鳴響徹雲霄,破厄浮現在陸隐川身前,淩冽的劍氣和風刃撞了個正着。兩股力量的餘波擦過陸隐川的臉,頭上的玉冠破碎,滿頭青絲垂落。

破厄未占上風,勉強抵消了師無為的殺意。陸隐川并指驅劍,劍入身前石板三分,斜立在他身前,劍氣散開,形成環環相扣的劍陣。

陸隐川擡手擦過臉上的血跡,目光深邃而危險:“師無為,你想殺人滅口嗎?你在害怕什麽?”

戒律臺上的變故說來緩慢,實際不過幾個呼吸間。有些人尚未反應過來,聽見陸隐川的聲音才如夢初醒。

臺上的石板在沖擊下有了裂痕,有人不滿地嚷嚷起來,質問師無為是什麽意思。眼下情況複雜不明,師無為此舉實在容易落人口舌。

師無為沒有把那些聲音放在心上,他驚疑不定地盯着陸隐川,他在陸隐川的身上施加了封印,限制了他的靈力。可剛才那一擊,陸隐川分明就沒被控制。

面對一個修為尚在,已經反水的陸隐川,師無為心生不安,他再一次對陸隐川出手,只是這次是光明正大,不留後手。

“等我解決此子,今日之事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師無為傳音四周,擡手往前落下一指。天空中風雲巨變,萬裏晴空驟然漆黑,一根巨大的手指浮現在蒼穹上,狂風肆虐,四周的靈氣被攪動,修為微末的弟子被吹的東倒西歪。

這是師無為的絕技寂滅指,一指之下萬物生機消亡,不複存在。

陸隐川早就料到這一出,他握住破厄,眼神堅定。

“師宗主,老朽心中還有疑惑未解,此子你不能殺!”

禦獸宗的小老頭甩出腕間的蜥蜴,蜥蜴迎風而長,很快就高過樓閣,它張開大口甩出一條猩紅的舌|頭,舌尖的吸盤牢牢地抓住師無為的寂滅指,一口吞下。

充滿毀滅的氣息把蜥蜴的肚子撐的鼓起來,它打了個飽嗝,像是懷胎十月一般,邁着蹒跚的步子慢慢地縮小,一點點挪到小老頭身邊,趴在他的手臂上昏睡過去。

這極具戲劇性的一幕看傻了衆人,陸隐川松開手上的劍。

師無為怒火攻心,狠狠地瞪了小老頭一眼:“紅尺素,你是什麽意思?”

紅尺素沒有理會師無為,今日這事有着諸多疑點,他們放下手上的事趕來,可不是為了稀裏糊塗地回去。

“破厄劍尊,要論年紀你和我們的孫子輩相差無幾,但論修為,你足以和我們平起平坐。你天賦異禀,修為深厚,肯定不想折在這裏。今天當着天下人的面,你把這件事說個明白。只要确定最後錯不在你,老朽保你一命。”

紅長老話音剛落,不等陸隐川有反應,師無為就截斷他的話,斬釘截鐵道: “紅尺素,今天這事你少管,他必須死。我說過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絕對不是在诳你們。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家好,如果今日|你們真的放過他,來日死的就是我們。”

師無為面色難看至極,早知道禦獸宗的人喜歡多管閑事,他當時就不該送信過去。

紅尺素大為不解,一旁的淩玉塵幫腔道:“憑什麽?”

陸隐川嗤笑道:“憑我姓陸!”

“姓陸有什麽問題……”淩玉塵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師無為已經急急地打斷他的話,飽含威脅地看着陸隐川:“陸隐川,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陸隐川大笑道:“我想的很清楚,沒想清楚的是你。師宗主,你那麽憤怒驚慌做什麽?你圖窮匕見,想要殺我滅口,還指望我閉口不言,把你的秘密帶進墳墓?我該說你天真還是該說你自負,自以為我依舊是任你擺布的棋子?”

師無為握緊了手上的拂塵,陸隐川拂袖起身,拍落身上的塵土,擡手喚出深入地面的破厄。他站在高臺之上,長身玉立,冰冷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落在雲棠身上。

雲棠和他隔空對視,謝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抓着雲棠的胳膊不敢出聲。

謝道義看了雲棠一眼,他知道陸隐川對雲棠很是恭敬,但此刻他們間的氣氛卻有些古怪。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散發的陸隐川讓他覺得和某個人非常的相似。

“我真的是你們撿回來的孤兒嗎?還是被你們抓回來的棋子?”陸隐川厲聲質問:“這個謊言你們說了兩百多年,還想再說多久?”

雲棠對上他的眼神,無悲無喜,一片淡漠。她今日旁觀,沒有給師無為解圍,也沒有給陸隐川辯解,仿佛是看一場毫不相關的争吵。

陸隐川只想要一個答案,也被她拒之門外。他有些難過,千夫所指,衆口铄金,也不及雲棠無動于衷。

他曾經真的在乎過,因為他覺得這是他在世上僅有的親人。就算沒有那些雪中送炭的虛情假意,他也會站在雲棠這邊。

可是終究只有他在乎。

血親這份情從來就不屬于他,他執着的是虛幻的妄念,貪婪的泡影。

這個道理,早在前世他就該明白了。

陸隐川輕笑一聲,此時此刻他內心一片平靜,他握緊手上的破厄,面向衆人,朗聲道:“我來告訴你們,為什麽師無為非殺我不可。因為我姓陸,魔君陸晚夜的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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