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梅洛雪是個護短的性子,知道陸行淵在外受了那麽大的委屈,可不是區區口頭上說幾句就算了。陸行淵回來這一路也不容易,內傷外傷都需要養。
“你既然回來了就什麽都別想,什麽都別擔心,有小姑在,你只管養傷,我保證把你調養的身強體健,無病無痛。”
梅洛雪是個半路出家的醫修,但她在此道上頗有天賦,就是那些苦心鑽研此道的人和她對上,也不敢說有把握勝過她。
當年大戰,她一手“枯木逢春”,便讓春風化雨,靈氣成藥,在戰場上大範圍醫治魔族。為此兩族還專門制定了針對她的計劃,不留餘力地想把她和魔族隔開,各個擊破。
可惜他們低估了她的修為,也低估了陸晚夜對戰場的布局,兩族目标明确,魔族就以她為中心開戰,這叫請君入甕。
兩族因為她損失了不少人馬,對她又恨又怕,後來才慢慢地學乖了。
陸行淵流落在外多年,還沒有人對他如此關切,願意為他遮風擋雨,這種感情陌生而溫暖,讓他不禁想起陸晚夜還在的時候。他醒來時面對陌生的荒域還有一點不真實感,但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回來了。
這裏有他的族人,也有待他始終如一的親人。
荒域的晝夜很短,日月加起來的時間只有六個時辰,多數時候都是一個灰蒙蒙的狀态,像是天色将明未明,又像是天色将暗未暗。
魔族早已習慣這樣的環境,陸行淵卻是第一次見。他和梅洛雪在院子裏小坐這一會兒,金烏墜|落不見玉輪,天地朦胧生輝,晦暗不明 。
“荒域一直都是這樣嗎?”陸行淵眺望天色裏只有一個粗略輪廓的山巒,如龍卧俯,背脊成林。
梅洛雪慵懶地躺在椅子上,欣賞自己的手,漫不經心道:“荒域一半在虛空中,一半在現世,整體是架在龍骨之上,所以特別一點也可以接受。”
太一大陸自始祖創世起,經歷了三個不同的時期。
最鼎盛的上古,古魔、古妖、仙帝三足鼎立,奇珍異獸種類豐富,早已消亡的龍族,朱雀,玄武等圖騰霸主在那個時代遍地走,仙帝掌管着各地的仙皇,仙皇又掌管着各方仙王。
但随着上古消亡,古魔古妖被天魔天妖取代,仙帝戰死,仙皇割據,年年征戰。圖騰霸主存之一二,逐漸銷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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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大陸由鼎盛走向衰敗,再然後仙界崩塌,天魔天妖的力量消減,有了現如今的魔族和妖族,人族那邊唯有一位仙王從破碎的仙界逃出來,他自立為皇,建立了新的皇朝。但因為其實力大打折扣,無妨掌控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修仙宗門,只能捏着鼻子和人和平共處。
太一大陸其整體是一個下墜的趨勢,但是這個速度放在實際萬萬年的演變中非常非常緩慢,人們就算察覺到是在下墜,也因為潛移默化的影響而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他們求仙問道,等待突破的一日,飛升他界。
魔族對修煉之地的要求不高,在不斷的退化中,他們選擇遠離另外兩個族群的紛争,初代魔君意外發現這處龍骨,龍骨之巨,一目不可看盡。而且龍骨上蘊含着大量的魔氣,非常适合魔族生存,于是初代魔君便以搬山填海之術建造了荒域。
在建造之初,荒域是白六時辰,夜六時辰,但這龍骨似乎一直在變動,連帶着荒域也跟着變,漸漸地就成了現在這樣。
“其實現在這樣還算好的,我師尊在位的時候,荒域出現過靈氣枯竭的情況。昏天黑地,靈植大面積枯死,新生的魔族生存艱難。”梅洛雪想起從前那段困難的日子,有些唏噓道:“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麽會整體離開荒域,去其他地方打地盤?”
魔族避世,和另外兩族的往來甚少。但因為荒域驟變,為了生存,他們離開此地,全族遷徙。
前任魔君選了塊無主之地,先禮後兵,讓魔族安家落戶。
陸行淵聽到此處,不禁心生疑惑:“你們當初選擇遷徙是因為此地不宜生存,按理它應該會變成險地,但情況怎麽回轉了?”
梅洛雪掩唇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淚光,媚眼如絲:“這件事是你爹安排的,你問我,我還真給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魔族走出後,荒域逐漸荒廢,陸晚夜會把魔族又送回來真的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更讓人詫異的是他果斷地封鎖了真實之門。
梅洛雪個人是傾向于他在大戰前回過荒域,确定這裏又能生存後,才有了後面的布局。
陸行淵若有所思,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顧訣放他離開的時候提到過,他爹一直不能進階聖人,是因為此間靈氣不足,供不起第四個聖人。
荒域的衰竭正好驗證了這句話,靈氣不會只在一個地方枯竭。人族和妖族必然也有影響,只是沒有魔族那麽明顯。
要說有什麽最直觀的感受,那便是修者越往後所需靈氣越多,在靈氣不足的情況下,修行也就越難。
顧訣說陸晚夜是個天才,此刻看來許是顧訣認為陸晚夜有讓靈氣複蘇的法子,所以荒域才會恢複,再次承載魔族繁衍生息。
但這其中有個矛盾的地方,顧訣如此渴望飛升,又怎麽會殺死唯一能夠修複靈氣的人?
“小姑,當年那場大戰到底是怎麽回事?”陸行淵心頭疑雲密布,直接開口詢問。
梅洛雪從躺椅上坐起身,斜斜地倚着藤蔓道:“你可以理解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也可以理解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陸行淵挑眉,梅洛雪道:“人族和妖族懷疑你爹手上有滅世神器,面上虛以委蛇,暗地裏使出美人計。但我确信你爹沒有,我和他一起拜師,一起修行,我還能不清楚?”
這個答案狗血又合理,有是懷璧其罪,沒有是欲加之罪,陸行淵一時也挑不出毛病。
梅洛雪見他蹙眉,伸手在他眉間彈了一下,道:“你這才剛回家,族人的門都沒串熟,就開始想東想西,也不嫌累得慌。”
陸行淵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只是習慣去追尋答案,只有把自己不清楚的事情了解清楚,才能在任何時候都游刃有餘。
梅洛雪可不管他那點心思,荒域的風在日月交替時冷得像刀鋒一般刺骨,陸行淵還有傷,只穿着單衣,面色蒼白。
她把人趕回房間,道:“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陸行淵在床上躺了一天多,這會兒并沒有什麽睡意。他坐在床榻上想打坐調息,剛擺好姿勢還沒入定,被梅洛雪支走的玄洛就從角落裏冒出來。
“少主,梅姑吩咐了讓你多睡覺,別修煉。”玄弋盡心盡力道:“你要是睡不着,我給你點靈犀香。”
說着他就取走案桌上的香爐,倒出香灰,重新點燃一支香。
香的味道很淡,不仔細聞都聞不出來。
陸行淵看着香灰,心念一動,問道:“我之前昏迷時,你也點了這個香?”
“不是我,是梅姑,她說這香入夢,你睡的舒服點。”玄弋老老實實地回答。
陸行淵目光微亮,靈犀入夢,他那天應該是借此香撞入謝陵的夢中。夢裏的小狼放縱主動,陸行淵一想到他靠過來時那炙熱的呼吸,面上就有些燥熱。
他打發走了玄弋,看着那煙霧袅袅,最終沒舍得熄。他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不禁想這一次會不會再入謝陵夢中。
如果入了,會是什麽樣的夢呢?
陸行淵不禁有兩分期待,在那微弱的暗香中,他的意識不斷地往下沉。
又一次鐵鏈聲聲響 ,只是這一次陸行淵不是在暗無天日的密牢中,而是在一間充馥郁濃香的廂房裏,四周披紅挂彩,喜氣洋洋,如果不是被一根細長的鐵鏈鎖住腳踝困在此地,陸行淵都要懷疑是有喜事。
廂房外很是嘈雜,隐約有喊打喊殺的兵戈之聲,陸行淵一時搞不清楚身在何處,他正欲扯斷鐵鏈,卻發現自己靈氣全無,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這就算是夢境,也是很過分的夢境了。
陸行淵在心裏吐槽了一句,他正疑惑怎麽沒有看見謝陵,就聽見砰的一身,房間的大門被人踹開,陽光明媚,意氣風發的少年提着劍闖進來,他一席修身錦衣,勾出精瘦的腰身,邁着長腿大步走到他的身邊。
“公子莫怕,我是來救你的。”這個謝陵沒有狼耳朵,也沒有狼尾巴,像個少年俠客。他蹲下身和陸行淵說話時,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眼睫毛根根分明,好看極了。
他仰頭凝視着陸行淵,含情脈脈,仿佛下一刻就會親上來。
陸行淵一頭問號,他設想過再見謝陵,又是在前世的命運中打轉,卻沒料到會是超脫一切現實。
他的徒弟正在夢中上演英雄救美的戲碼,而他似乎就是那個嬌弱無力,需要拯救的人。
謝陵是真敢想!
“……”
陸行淵覺得自己有點暈,下一刻他真的往後倒去,謝陵手疾眼快摟住他,紅色的薄紗纏|繞在他們身邊,窗外陽光正好,他們暧|昧地深情對望,仿佛要僵持到地老天荒。
陸行淵尴尬地不知道該把手往什麽地方放,這種爛俗的話本子劇情居然會出現在他身上,他惱怒謝陵胡思亂想的同時,又因為眼前這狀況感到羞恥,臉上一陣燥熱。
這都是什麽事啊!
他原本想着要是能再一次進入夢境,就和謝陵坦白,方便交換信息,結果……
這讓他還怎麽開口?他還怎麽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