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陸行淵自從十二歲那年被師無為分魂,這些年來一直是魂魄殘缺的狀态。魔魂在體內複蘇時,他還擔心被發現,小心翼翼的藏着。

可是随着時間的流逝,他的修為越來越高,魔魂都搬了家,依舊沒有人察覺到不對勁。

他一直以為這個秘密不會有人發現,可是他和親爹見面不到半天,就被察覺到異樣。

“誰做的?”陸晚夜追問道,他面上沒有怒容,嘴角還有淺淺的笑意,但陸行淵能夠感覺到他生氣了。

陸行淵沒有隐瞞:“師無為。”

陸晚夜蹙了蹙眉,沒有太多的驚訝。他端着茶杯,看着碧色的茶湯,一時有些氣悶。他自以為安排好了一切,卻事與願違。他唯一的孩子,遭受了太多的委屈。

陸行淵不願見他自責,道:“都過去了。”

他從天衍宗離開那天起,他就徹底地和天衍宗的一切說再見。過去的痛和淚被他化為修行,就算提起來也不會覺得難過。

陸晚夜啞然失笑,明明該由他來安慰陸行淵,結果卻反過來了,他為陸行淵感到欣慰,但也不會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種事,怎麽能過去?”

陸晚夜放下茶杯,看向頭頂盛開的海棠,他沉睡了兩百多年,醒來後物是人非,僅留一抹殘魂在人間,還不能離開這個小世界。

外面的事他縱有心也無力,但若是覺得他就這般認命,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師無為刁難你,多半是我和你娘的緣故。你娘身為人族的第一美人,愛慕者衆多,師無為也不例外。他們師兄妹,青梅竹馬,确實會不甘心。”

陸晚夜又一次提到雲棠,頭頂海棠花未眠,他若有所思,許是在回憶和雲棠有關的點點滴滴。

陸行淵從一開始就注意到這棵樹,但因為從小到大,身邊最多的花就是海棠花,他一時不覺得有什麽特別。此刻見陸晚夜睹物思人,他後知後覺,從魔族到天衍宗再到王朝,之所以有那麽多的海棠花,是因為雲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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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并沒有忘記雲棠。

陸行淵只覺如鲠在喉,如果雲棠僅僅是對他不好,他可以不在乎,可雲棠再嫁他人,她現在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娘親。

陸晚夜的情深就像是一場笑話,陸行淵心裏堵的慌,端茶自飲,洩了心思。

陸晚夜垂首看着他,道:“怎麽了?在生你娘的氣?”

陸晚夜的話裏是陸行淵熟悉的維護,在他小時候,這樣的口氣實在太常見。他的父親包容博愛,把他和雲棠護在自己的羽翼下,始終如一。他總是這樣溫和,不曾有過重話。

陸行淵替他感到難過,沒有辦法看着他沉寂在這樣的欺騙中,一時嘴快道:“她嫁人了。她嫁給了謝道義,我多了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僅僅比我小十二歲。”

陸行淵擡頭去看陸晚夜的臉色,正對上陸晚夜垂下來的視線。和其他魔族不同,陸晚夜的瞳孔帶着一點暗沉的赤色。他若是斂了笑意,這雙赤瞳就會顯得格外的深,讓人完全看不透。

陸行淵被他這一看,不禁有些後悔,他不該說的那麽直白。可是他仔細一想,陸晚夜表現的有點奇怪,他太過平靜,沒有絲毫的憤怒,仿佛這件事就是如此。

陸行淵大為不解,道:“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陸晚夜點頭:“不意外。”

當初顧決能夠利用雲棠接近陸晚夜,自然也能再利用她接近謝道義。只要顧決不滿足于自己內心的欲|望,雲棠就永遠是他手上最好用的一顆棋子。

說什麽唯一的親人,不過是加以利用她的美貌和天賦。

他把她嫁出去,達到目的後帶回來,然後再嫁出去。

陸晚夜早就預料到這樣的局面,他沒有多言,岔開話題道:“今天就到這裏,剩下的我們改日再談。出去吧,免得他們找不到你。”

陸行淵欲言又止,陸晚夜前傾身體,目光和藹:“我就在這裏,哪兒也不去。你才回到魔族,要學的還有很多,我錯過了你的年少,不會再錯過你的将來。”

陸晚夜原來的計劃是把陸行淵扶養成人,但陸行淵現在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他的計劃就要變一變,比如教陸行淵如何做一個魔君。

他這個當爹的,總要有點當爹的樣子。

“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我的存在,長命鎖只是長命鎖。”陸晚夜嚴肅地叮囑了一句。

他的存在和長命鎖息息相關,就算只是洩露了一星半點,對于有心人而言,也足夠讓他們抽絲剝繭。

陸行淵記在心上,長命鎖沾了他的血,便認他為主,這個小世界同他息息相關,想要離開只是動一動念頭的事。

脫離小世界回到床上,長命鎖又出現在陸行淵手心,上面沾染的血跡全部消失,銀白發亮,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陸行淵探入神識,小世界內的一切景象浮現在腦海中。陸晚夜站在海棠樹下,他察覺到異樣的視線,擡頭看向天際。

陸行淵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神識,今夜發生的種種,是他編故事都編不出的地步。能夠再見陸晚夜,他很高興,但陸晚夜現在的情況又讓人忍不住揪心。

以陸晚夜生前的修為,死後若是神魂尚在,找到合适的肉身,完全有複活的可能。可陸晚夜僅存的是殘魂,神魂不全,就算有肉身,也無濟于事。

除此以外,雲棠的事對他而言也是一種痛苦。

陸行淵良久無言,他将長命鎖收好,披上衣服起身。

荒域的日出是從灰蒙蒙的天際捧出一輪圓日,半邊天被燒的通紅,絲狀的雲彩像薄紗一般,給蒼穹披上絲帛。

陸行淵坐在院子的秋千上,陽光突破黑暗灑落大地,他身邊的靈植開出一朵朵漂亮的小花,花朵緊簇,靈動可愛。

陸行淵在院子裏一坐就是一個早上,梅洛雪來找他時,那些靈植已經在他頭上編出花環。他今日沒有束冠,長發半散半束,花環的位置剛剛好,顯得他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花仙,融入光影之中。

梅洛雪掩唇嬌笑道:“這些小東西真喜歡你。”

荒域的靈植并沒有看起來的那麽人畜無害,在這鬼地方要想生存,必須學會争強好勝。就算是一朵白色的小花,在需要之時也能變成殺人的武器。

梅洛雪喜歡拿它們當座椅,它們知道她的厲害,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雖然也很聽話,卻極少表現出親昵。

陸行淵觸碰身側探過來的一根花枝,花枝的葉片瞬間顫|抖起來,害羞地縮回去。

梅洛雪笑的更厲害了:“啧啧,閉月羞花。”

陸行淵:“……”

荒域的這些靈植常年生活在陰暗中,它們喜陰,但也會向往太陽和一切溫暖的靈力。陸行淵純陽體質,又修行劍道,一身浩然正氣,這些植物自然就會貪戀他身上的氣息。

“小姑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

梅洛雪這一早上的笑意就沒斷過,眉梢眼角的風|情如同美酒一般醉人。

陸行淵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我每天都能看見你就是最高興的好事。”梅洛雪在陸行淵旁邊坐下,那些靈植許是聽見了她剛才的話,也讨好地在她手上編了個花環。

梅洛雪瞧了瞧,嗔道:“小氣。”

藤蔓不滿地搖頭晃腦,縮回去不肯出來了。

陸行淵靜靜地看着她,陽光鋪滿庭院,驅散陰霾,整個荒域都呈現在天光之下。陸行淵聞到花朵的芬芳,氣息帶着淡淡的甜味,不由地想起那日在煙雨城,謝陵身上芳草的氣息。

一日荒唐夢盡,也不知道謝陵怎麽樣了。

陸行淵有點閃神,被藤蔓纏了手腕也沒發覺。

梅洛雪眯了眯眼,彈出一道靈氣,正中纏上陸行淵手腕上的藤蔓,藤蔓吃痛,連忙縮回去,委屈地裹成一團。

陸行淵回神,梅洛雪問道:“想什麽呢?被這些小東西竊了靈力都沒發現。”

陸行淵看向卷起來的藤蔓,他不知道這玩意兒能偷人靈力。當然也怪他大意,小瞧了這些東西。

“小姑,你和……我娘關系好嗎?”陸行淵在稱呼上明顯停頓,顯然是在思索應該如何稱呼。

陸晚夜在這件事情上有所保留,陸行淵怕自己問的太直接就是在揭人傷疤,可他又不能無動于衷,思來想去,眼前的梅洛雪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梅洛雪慵懶地靠着,聽見這話擡了擡眼,嗤笑道:“你對你娘是不是有什麽誤解?她看起來像是能搞好人際關系的人嗎?”

陸行淵想想雲棠冷冰冰的性子,沒有說話。

梅洛雪單手托腮,半垂眼眸:“不過我們不讨厭她。”

陸行淵低聲道:“可她欺騙了你們,她是天衍宗安插在魔族的棋子。”

梅洛雪贊成地點了點頭,既不意外也不憤怒,漫不經心道:“這又不是什麽秘密,她到魔族的第一天就說了,整個魔族都知道。”

這下輪到陸行淵感到意外,因為從他了解的消息來看,雲棠到魔族卧底是狩天計劃關鍵的一環,她第一天就全說了,那還能叫卧底?

梅洛雪看向陸行淵,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是在問雲棠的事,她舒服地躺着,回憶道:“你娘剛到魔族的時候什麽都不懂。都說儒門是一群書呆子,看書成癡,你娘和他們差不多,就是個只會修道的木頭美人,練劍成癡。別人當卧底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她當卧底是第一天就自爆身份,深怕你爹不趕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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