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沈熾在魔族聲望頗高,當年和陸行淵同輩的人裏面,他因為受了重傷,又弄丢了陸行淵,心裏一直耿耿于懷,多年來刻苦修煉,修為遠超同輩。

強者在任何地方都會受人尊敬,更何況沈熾對族人很好,族裏有什麽事他都會沖在前面,簡直就是拿出了拼命三郎的架勢,不斷地磨砺自己。

他一直想殺回人族,以報當年的血海深仇。但梅洛雪有自己的考量,不允許他們胡來。這口惡氣他憋在心裏太多年,如今和陸行淵重逢,他終于有了一個發/洩口。

二人敘舊,并非三言兩語就能說完。沈熾說到興起之時,拿出烈酒,要和陸行淵一醉方休。

陸行淵看了眼酒壇子,沒有拒絕。

沈熾談到這些年魔族的發展,在經歷戰争,死了那麽多族人後,族內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低潮。陸晚夜封印真實之門,他們困在這裏,面對靈氣枯竭的故土,心裏既痛苦又絕望。

但慢慢地,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內心的傷痛逐漸壓下去,荒域的情況也一天比一天好轉,到現在,這裏的靈氣已經恢複到正常狀态,甚至比他們遷徙前生活的狀況還要好很多。

“故土靈氣複蘇是件好事,但不知道為什麽,梅姨一提到這件事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些年,魔族的發展有了起色,複仇的事不止一次被提起來,但梅姨都壓下去了。”

沈熾拉着陸行淵坐上屋頂的骨脊,在這裏,這方小院盡在腳下。他灌了一口酒,微微低着頭道:“我是複仇的積極分子,在梅姨眼裏就是個刺頭,我知道我不該忤逆她。可是行淵,我這裏疼。”

沈熾指着自己的胸膛,魔族熱血未涼。多少次午夜夢回,戰場上死去的族人一言不發地看着他,身上的血怎麽也止不住。他們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沈熾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更痛恨自己在夢中也拉不住陸行淵的手。

陸行淵喝着酒,辛辣的酒水灌入喉嚨,灼/熱感似火一般,直入肺腑。

梅洛雪不會說的話,沈熾不會隐瞞。他們一個是想給陸行淵看魔族好的一面,一個是想發/洩心中壓抑的情緒。

陸行淵的內心被沈熾的情感深深地觸動,這些年,他又何曾忘記過那些痛苦?

天衍宗借他的手鏟除異己,他借着天衍宗的便利屠戮三屍宗各地分派。他從不認為自己的手上沾染無辜的鮮血,那些人既然參與了入侵,就應該有被複仇的覺悟。

Advertisement

“行淵,回來領導我們吧!”沈熾提起酒壇和陸行淵碰杯,豪情萬千:“魔君這個位置屬于你,我相信你一定會和君上一樣,帶領我們走向新的輝煌。”

沈熾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寫滿了真誠,他之前一直不明白,梅洛雪到底在等什麽。但是今天看見陸行淵,他想他有了答案。

梅洛雪在等陸行淵,哪怕不确定他還活着,找不到他的蹤跡,梅洛雪也始終相信他終有一日會突破重重困難,返回故土,帶着族人豎起戰旗,重新殺回去,讓人族和妖族聽清楚他們的名字。

陸行淵同樣舉起酒壇,堅定道:“如君所願!”

陸行淵沒有想過要當魔君,甚至在之前,他還有意回避。如果說玄弋的無心之言讓他動了心思,那沈熾的肺腑之言就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他離開族群兩百多年,甚至有一個複雜而矛盾的身世。可是那又怎麽樣?他是陸晚夜的兒子,他的身體裏流着魔族的血,他不該逃避,他應該去面對,去肩負起這份屬于他的責任。

未曾嘗試不是借口,他生來就該領導族群,以王的姿态,庇護他們。

此前只是命運偏離了軌道,現在應該讓一切重回正軌。

陸行淵和沈熾喝了很多酒,沒有節制,以至于早已超出他的酒量。等梅洛雪聽到消息趕來時,這兩個人睡在屋頂,腳邊是一堆酒壇子。

梅洛雪讓玄弋把沈熾送回去,她把陸行淵搬回床榻。睡夢中的陸行淵似有兩分不安,劍眉緊蹙。

梅洛雪打來水給他擦了擦臉,看着他越來越像陸晚夜,眼神複雜,流露出心疼和不忍,對着夜色長長地嘆了口氣。

陸行淵一向克制,知道自己不能喝,他都是小酌幾杯,從不貪酒。今日和沈熾聊到魔族,心裏裝着事,不免喝多了。

這是他第一次嘗到醉酒的滋味,意識是清醒的,身體卻不受控制。整個人輕飄飄,軟綿綿,好像踩在棉花上。

他覺得喉嚨發幹,有些口渴。他知道自己應該去倒水,可這一翻身,卻像是撞進柔/軟的錦被中,提不起力。

“水……”下意識地,陸行淵低聲喃語。

下一刻,他就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來,溫熱的水端到嘴邊,陸行淵喝了兩口就沒喝了,摟着他的人移開了杯子,卻沒有放開他。

他聽見清晰的心跳聲,一雙冰涼的手替他解開衣服,散去身上的酒氣和灼/熱,讓他躺的舒服些。

陸行淵聞到草木淡淡的清香,很熟悉,但是腦子裏一團漿糊,他完全想不起來。

他本能地靠近,貼近身邊的冰涼。很快,他像是不滿足于此,伸出手抱住,整個人都壓上去。

“師尊,你喝醉了。”謝陵的聲音落在陸行淵的耳邊。

燈火通明的房間裏,陸行淵霸道地把謝陵禁锢在懷裏,即便醉倒在床,沉入夢中,他也會下意識地貼近謝陵。

他抱着謝陵蹭了蹭,似乎還有一點清醒的意識,輕嗯一聲,回答謝陵。

謝陵側身看着他緋紅的眼尾,拆了他頭上的玉簪,繼續道:“師尊和誰一起喝的酒?如此沒有防備。”

“沈熾……”陸行淵此刻是問什麽答什麽。

謝陵把這個名字在舌尖無聲地滾了一邊,目光幽暗。他的師尊一向理智清醒,從來不會在人前失态,能讓他如此縱容暢飲,這人很不簡單。

謝陵的手穿過陸行淵的長發,偏硬的長發柔順絲滑,他握住一縷放在唇邊。他親/吻那縷發絲,幽藍的眸光閃爍着野獸的兇光,眼神貪婪而充滿了獨占欲。

不管是誰,都不可以染指他的師尊。

沈熾,他記住了。

謝陵的身上多了兩分戾氣,陸行淵察覺到了,不舒服地皺了皺眉,直往謝陵的懷裏躲。

謝陵小心地收斂,心念一動,外間的燈随之熄滅,房間陷入一片昏暗中。他親了親陸行淵的眉眼,把人圈在懷裏,狼尾擺了擺。

“睡吧,等醒來後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夢裏的世界在謝陵的掌控中,今夜格外的安寧。

陸行淵睡的很好,早上醒來後神清氣爽,完全沒有宿醉的感覺。相比之下,沈熾神色憔悴,眼底烏青,一副熬夜幾天幾夜的樣子。

他來找陸行淵,趴在桌子上,仿佛三魂丢了兩魂。

“沈熾大哥,你這是怎麽了?”照顧陸行淵的玄弋見狀,關切地詢問了一句。

沈熾吐出一口氣,手臂一伸抱住桌子道:“我做了一晚上的噩夢,夢見自己被狼群追,醒來後就像是訓練了幾天今夜一樣難受。”

陸行淵正在換衣服,聽見這話不由地轉頭看過來。他昨天夜裏好像夢見小狼了,但因為醉酒的緣故,記不太清。隐約間,似乎聽見小狼問他和誰喝酒。

同樣是夢見狼,他的待遇可比沈熾好多了。

小狼還親他了。

陸行淵的思緒突然跑偏,他單手掩面,耳朵慢慢地紅了。

沈熾還在哀嚎,玄弋好心地給他端了一杯醒酒茶。沈熾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一擡頭就看見陸行淵從裏間走出來。

他目光一亮,心底的那點抱怨瞬間煙消雲散,視線把陸行淵山下一打量,道:“你穿成這樣要去做什麽?”

陸行淵一襲白色錦衣,外罩紅色大氅,飄逸而不失幹練。他往日只以玉簪束發,今日卻戴了玉冠,兩側垂下帶珠玉的飄帶。少了閑散之意,多了幾分凜然。

“我要去星羅殿,一起?”陸行淵對沈熾發出邀請。

沈熾神色一凝,沒有猶豫,欣然答應。

星羅殿是魔族議事的大殿,也是魔君王位所在。梅洛雪只是代理族中事務,不曾稱王,自然也不會坐在王位上。

這個王位空了很多年。

今日族裏的重要人物都在星羅殿,進行他們有事沒事聚一聚的碰面會談,期間避不可免地談到陸行淵。

梅洛雪打算讓陸行淵繼位的意思已經透露出去,議論之聲随之而來。

“少主還年輕,梅大人這個決定是否有些草率?”

“我們不是反對少主繼位,只是他要學的還有很多。”

“少主畢竟是在人族的地盤上長大,貿然讓他繼位,只怕很難服衆,我們族內明明可以有更好的人選。”

大殿上的人各抒己見,他們多數不想把命運交到一個有争議的人手上。有些話他們沒有明說,大家心裏都清楚。他們臣服陸晚夜的威望,但也沒忘記陸行淵身上還有人族的血統。

一個連魔角都沒有的王,這讓下面的魔族怎麽想?

梅洛雪就知道這些人不會輕易承認陸行淵,從之前試探的口風到今日,這些人更希望陸行淵成為一個吉祥物一樣的存在。

真是可笑。

梅洛雪心中冷笑,清了清嗓子,她正準備反駁這些人的話,就注意到大殿上的聲音戛然而止。

大殿門口進來了兩個人,沈熾一路護送陸行淵到此,進了正殿,他退讓到一旁。

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陸行淵從容不迫地走向最高處的王位,一步一步,魔氣鼓動袖袍,渡劫期的修為形成威壓,那是一種無形的震懾。

王位的臺階是白骨堆積,王位的王座以荊棘為底,是危險也是榮耀。陸行淵沒有猶豫,他堅定地踏上去,轉身看向衆人。

他握住王座的扶手,直接坐上去,目光冷冽,面帶寒霜,朗聲道:“這個位置我坐了,條件你們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