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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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馬是個社會地位低下的職業◎

六月初六,盛京城有風有雨,難得涼爽一陣。

在黃歷上,這天不宜搬遷、不宜動土、不宜嫁娶、不宜出門。

蕭暮秋偏偏要在這四不宜的日子裏,去逛莺花樓。

此樓乃京城第一青樓,因樓內姑娘質量高、服務好,獲得了文人雅士的一致好評,連續三年蟬聯本朝十佳青樓排行榜的榜首。

蕭暮秋略有感慨,三年前,她算是莺花樓的常客,也是盛京城小有名氣的纨绔子弟。

自從當了二公主的驸馬,她就成了所有青樓老鸨最不待見的人。

可今夜,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當然,驸馬逛青樓委實有辱公主顏面,為顯低調,她沒乘轎沒騎馬,獨自一人,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才走到莺花樓的大門口。

這地方同記憶中一樣,燈火通明,莺聲燕語,唯獨空氣中的脂粉氣味,比以往更濃烈。

蕭暮秋不喜地皺皺眉,掏出袖間的絲帕捂住鼻子,只一瞬又拿開。

垂下眸,仔細打量帕身。

借着莺花樓透出的燈火,見雪白的緞面中央,有一灰黑的小點,由于太過微小,辨認不出到底是何東西,估摸是不小心沾上的灰塵。

她忙不疊的将絲帕丢挂在一旁的梧桐樹枝上。

本不舒爽的心情,愈發不舒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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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辦正事要緊,不能拘小節。

重新掏出一塊絲帕,與之前那塊一樣的素白顏色,一樣的尺寸大小。

使用前,她好生确認它纖塵不染,方才滿意。

絲帕捂鼻有兩大好處。

一是擋開嗆人的脂粉氣味,二是避免被老鸨認出來。

她悠然擡腳,跨進門檻,熟練的躲過蜂擁而來的姑娘,徑直上樓。

卻在拐角處與老鸨正面遭遇。

“這位公子……好生眼熟啊。”

蕭暮秋別開臉,繼續拾階而上,不料老鸨一挪身子,擋住她的去路。

“公子喜歡哪種姑娘,我這莺花樓裏應有盡有。”

“多謝——”

“二驸馬?”

蕭暮秋早有心理準備,神色淡定的用蹩腳的河南口音道:“俺不是。”

“哎喲我的驸馬爺啊!您怎麽在這呀!”

老鸨一個猛撲,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住蕭暮秋的胳膊,拽她下樓。

“您行行好,快走吧。”

“……你先撒手。”

“……您是堂堂二驸馬,跑我們這地方風流快活是個什麽事兒啊!要是傳進二公主的耳朵裏,可不得了!”

老鸨年約四十,發福得厲害,喜歡在發間簪一朵紅牡丹,熟客們都愛叫她紅嬌娘。

蕭暮秋嫌這稱呼拗口,改叫她嬌嬌娘。

“三年不見,嬌嬌娘,你又胖了。”

嬌嬌娘的嘴角一抽:“二驸馬您依然仙姿秀逸,老身一眼就認出您了。”

“少說胖了四十斤。”

“三十九。”

“撒手。”

嬌嬌娘抿住唇,倔強地搖搖頭。

蕭暮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自腰間摸出一錠金元寶。

嬌嬌娘卻閉上了眼,用實際行動表明絕不為錢財折腰的決心。

後又一咬牙一跺腳,摸出懷裏一沓厚厚的銀票:“今晚就賺這麽多,您別嫌少。”

蕭暮秋噎了一下:“我有正事要辦。”

“來這裏的人,就沒有辦正事的。”

“我來找個姑娘。”

聽聞此話,嬌嬌娘差點背過去氣,眼底有淚花閃爍:“平康坊那麽多秦樓舞館,你做甚非要到我們莺花樓找姑娘呀。”

“我找風清清。”

嬌嬌娘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起來:“清清……乃第一花魁,有傾城之姿,凡是來這的男人,哪個不求見她一面。”

“她寫了封信給我。”

老鸨兩個手指相交在一起,比劃了個數字:“您是今天第十個用這謊的人,她身體不适咧,見不了您。”

言罷,招呼黃龜公來幫把手,二人同心協力,把蕭暮秋往外請。

和一老鸨拉拉扯扯,實在有失風度,蕭暮秋不願太惹眼。

甩開他們的桎梏,整整弄亂的水色夏衫,身姿清雅的跨出莺花樓大門。

一扭身,嬌嬌娘和黃龜公似兩尊門神,分站在大門左右。

蕭暮秋:“……”

她出身洛河蕭氏,身份尊貴,從沒有外人敢如此對她。

哎。

驸馬,果然是個社會地位低下的職業。

她轉變思路,繞道莺花樓後門。

這裏集中了全盛京城最狗的男人。

他們怕媳婦,所以逛青樓從不敢走正門。

蕭暮秋照樣用絲帕捂着鼻子,卻因氣度不凡,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并在他們的眼裏,看到了“公子你也怕媳婦嗎”的問候。

蕭暮秋眉眼霎時冷然,令他們不寒而栗。

這一回,她十分順利的上了三樓,借着門牌上的名字,找到風清清的房間。

她曲起蔥白的手指,輕輕敲門。

連叩三聲。

“風姑娘。”

“……誰呀?”

透過窗紗,蕭暮秋看見房內有一身影閃過,朦朦胧胧,婀娜婉媚。

“在下蕭暮秋。”

話音剛落,門被大力拉開,一條粉嫰的手臂伸出來,揪住她的衣襟,扯她進屋。

一切發生的太快,蕭暮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風清清道:“秋兒啊,你為何才來!”

蕭暮秋:“?”

“真真是要急死朕啊!”

蕭暮秋:“?”

有人曾評風清清“潔水花開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

眼前的女人披頭散發,衣衫不整,還滿嘴的胡言亂語,與這句詩嚴重不符呀。

蕭暮秋早年見過她,那時的她還沒有花魁的頭銜,退開一步,端詳她幾眼。

“秋兒,朕腦子很亂,簡直是一團漿糊……”

“風姑娘,請稱呼在下蕭公子。”

風清清搓了一把臉,猛拍大腿:“這事聽起來匪夷所思……太沒道理了,整整一天,朕就等你來替朕拿主意。

蕭暮秋實難忍受她的瘋瘋癫癫,出言警告道:“小小賤民,竟敢以‘朕’自稱”

“你別打岔!”

蕭暮秋:“……”

風清清抓抓本就淩亂的頭發:“朕也難以接受……朕只記得自己摔下閣樓後,眼前一黑……醒來就成了這副模樣……”

蕭暮秋眉梢一動,這青樓女子是如何得知陛下墜樓一事的?大內可是封鎖了消息的。

“你究竟是何人?”

風清清三兩步沖到她跟前,睜着猩紅的雙眼,握住她的肩膀胡亂搖晃。

蕭暮秋不适應這般近的距離,打了個手勢,示意她站遠些。

“秋兒,你不信朕!”

“一派胡言。”蕭暮秋的目光在風清清臉上打轉,忽略她神情間的恐懼,抖開一張信紙。

“我傍晚時回府,小管家說收到一封信,是你派人送來的,可有這回事?”

“對對對,朕在信中就寫了兩個字‘救駕’,你認得朕的字跡……”

蕭暮秋在翰林院任職,擅書畫,任職修史。

當今陛下,是個風雅的人兒,喜歡感風吟月,總愛召她在身邊陪着寫寫畫畫。

她對陛下的字跡,的确非常熟悉。

小小青樓,竟然送來一封陛下的親筆書信,蕭暮秋百思不解,方才決定來此走一遭。

沒曾想,疑惑不光沒解答,反倒更疑惑了。

明明白日她才陪二公主進宮看望過陛下,人躺在龍榻上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全由禦醫的一碗湯藥吊着命……

蕭暮秋人生第一次,覺得腦子不夠用。

“秋兒,朕……”

“放肆。”蕭暮秋低緩着嗓音。

“秋兒——”

門外突然有人打斷風清清:“驸馬,公主請您回府。”

蕭暮秋定住,公主殿下怎知她來青樓了?

她下意識與風清清對視一眼,用燭火點燃信紙,燒成灰燼。

門外的人好似等不及,砰砰敲門,又喚了她一聲。

蕭暮秋回應道:“我聽見了。”

“秋兒,明日你一定要再來。”風清清見蕭暮秋要走,急忙拉住她的衣袖,語帶乞求。

恰在這時,有人暴力破門,蕭暮秋定睛一看,正是她驸馬府的小管家元宵。

“驸馬。”元宵人如其名,個頭不高,長得白白胖胖。

他表面效力驸馬府,實則是二公主最忠實的狗腿子。

“我這就跟你走,”蕭暮秋撿起放在八仙桌上的絲帕,啧了下嘴:“髒了。”

信紙的灰燼,落了幾許在素白的帕面上。

元宵捧出一精致的檀木小盒打開:“驸馬,您用新的吧。”

蕭暮秋滿意的點點頭,探出兩指,挑出盒中的物事。

臨出門前,她在風清清的期盼中回眸,什麽也沒說,僅是眼神涼薄,惹得風清清拔高了兩分聲線:“秋……蕭公子一定要再來呀!”

她的戀戀不舍,令元宵實在看不下去:“姑娘,請自重。”

風清清:“……”

蕭暮秋清秀的面龐上有了無奈,只嘆事情好生奇怪……

在元宵和公主府數名便衣侍衛的簇擁下,她走向後門。

路過後院時,在牆角處發現一小團毛茸茸的東西,心血來潮的走過去打量,發現是一只小狗崽。

黑白交雜的皮毛,沾了不少雨水,反射出清亮的光澤。

見到有人靠近,小狗崽緊緊貼着牆根,瑟縮着身子埋着頭,不時發出幾聲嗚咽。

想來是不小心和母親走散,成了流浪兒,鑽進莺花樓的後院躲雨來了。

沒媽的孩子是棵草。

“倒是可憐。”

蕭暮秋用絲帕替它擦幹皮毛,吩咐元宵将小狗崽抱回去。

嬌嬌娘和黃龜公點頭哈腰的追上來,對元宵道:“大人您受累,千萬對二公主講明,驸馬不是老身請進樓來的,是她非要往裏溜,老身攔不住,迫不得已,才讓黃龜公跑了一趟公主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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