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第10章
◎公主切莫調戲微臣◎
禦平公主府的丫鬟婆子在盛京城出了名的勤快,府內上上下下,當得起一句纖塵不染。
溫靈蘊咬緊後槽牙:“驸馬,夠幹淨了吧?”
蕭暮秋把弄髒絲帕全丢出窗外,去到盆架邊淨手,反反複複洗了三遍。
溫靈蘊看出她存心磨蹭,放好床簾,沒好氣道:“到底睡不睡了,你再折騰下去,天都要亮了。”
蕭暮秋拉開衣櫃,抱出被褥,在地上鋪上褥子。
足足鋪了三層都覺得太硬,一夜下來睡得腰酸背痛,還失眠了。
天一亮她就起身,再恬淡的性子也窩火,跑回驸馬府,把瑞王送給溫靈蘊的話本,拎去廚房一把火燒個精光。
勉強出了口惡氣。
就在這時,元宵冒出頭,拿筆記錄道:“驸馬私毀公主財物,行為卑劣,惡果深重。”
蕭暮秋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根本沒在怕,象征性的在火盆裏踩了踩,滅掉火苗,又從旁撿了根樹枝彎下腰去,撥弄一堆灰燼,勉強在其中挑出一未燃燒盡的殘頁。
問:“公主她還要嗎?”
元宵性子淳樸,看不出她表面悔過,實則挑釁。
揣好記錄她惡行的小冊子,告訴她馬車備好了,待她換好官服,就可去翰林院上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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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是個奇妙的所在,有忙人也有閑人。
前者忙起來可謂昏天黑地,後者閑起來可以閑到發毛。
蕭暮秋屬于後者,來翰林院三年,沒幹過一天正經事,而今卻有了煩惱——時刻挂念陛下魂附花魁的奇事。
經過一夜的輾轉反側。
她傾向于相信風清清,身為花魁,這姑娘知道的宮廷秘辛實在太多。
在相信之餘,也滿腹疑團。
移魂到底是如何發生的?是意外還是人為?
陛下的魂魄能否歸落于本身?用什麽方法?
還有,何時能魂歸。國不可一日無君吶。
另外,她亦有自己的私心,糾結如何處理這件事。
幫助陛下移魂,無法在一朝一夕辦成,她極有可能需要放棄在下月離京的計劃。
多年來她受困于蕭家,就盼着擁有自由的一天,好不容易盼到頭了,卻鬧出這等幺蛾子。
當然,她可以選擇對陛下見死不救呢?
能拖則拖……拖到她和溫靈蘊和離,拖到恢複自由身。
自此浪跡天涯,誰也找不到她,陛下也奈何不了她。
可良心總歸會不安。
實話實話,她這老丈人平日對她當真不錯,勝過她親爹,但凡有好吃好玩的,總會想着她。
大抵是看在溫靈蘊的面子上,愛屋及烏。
就這麽拍拍屁股走人了,不太仁義。
蕭暮秋的聖賢書沒白讀,十分應景的想起了那句“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
當君子還是當小人,這是個深奧的問題。
唉,難辦喲。
蕭暮秋懷抱着厚厚一摞古籍,學着啄木鳥,不停用額頭磕着書架子,一下接一下,好似感覺不到疼。
複又跑到窗臺的書案後坐下,攤開手掌,借着一捧陽光拔倒刺。
畢竟是個精細的活兒,需要全神貫注,她當下心煩意亂,拔了老半天,也沒将倒刺拔.出來。
幹脆放棄。
酉時,是下值的時辰。
日頭往西斜,天邊的紅霞猶如盛放的牡丹,如夢如幻。
來接蕭暮秋的人照舊是元宵。
他駕着八寶馬車,潇灑的停在宮城門外。
可回到的地方卻不是驸馬府,而是公主府。
蕭暮秋估計他向溫靈蘊告狀了,人家正要找她算燒話本的帳呢。
冷冷的掃了一眼元宵,她跳下馬車。
輕車熟路的往寝殿的方向去,半道被夏葉截住,說是溫靈蘊在宜蘭居等她。
那是一處水榭,臨水而建,荷葉亭亭,有全京城最美麗的晚霞和最涼爽的風。
蕭沐秋踏着夕陽的餘晖閑庭信步,舉止間的驕矜,透着股風流味。
她低喚聲公主,坐到溫靈蘊對面。
她們之間,隔了一張石桌。
溫靈蘊雙瞳澄澈,本來捧着繃子做女工,見她來了,暫時放下手上的活兒,卻沒給她好臉色,拍拍身邊的石凳,示意她坐近一點。
親昵的舉動,像極了黃鼠狼給雞拜年,蕭暮秋不由的提高警惕。
“公主在練習女工?”
“心血來潮而已。”
“老是練不好的東西就甭練了。”
溫靈蘊朝她勾勾手,待她湊近些後,在她肩頭打了一拳,腕力綿綿軟軟,當不得真:“敢埋汰本宮!”
蕭暮秋笑彎了眼,問:“公主有話同微臣講?”
溫靈蘊沒搭腔,打開石桌上的一個小盒,取出一把小小的鑷子:“你倒刺摘出來了嗎?”
“有勞公主費心,微臣已經辦妥了。”
“騙人的話,下輩子變豬。”
“……微臣不怕。”
“那還做本宮的驸馬?”
蕭暮秋腰身一挪,坐到她身側,撩起袖子伸出手:“好像沒拔幹淨,您再瞧瞧。”
溫靈蘊咬住下唇瞪她。
蕭暮秋違心道:“是微臣高攀不起。”
溫靈蘊擡眸,話語中略含深意:“本宮認為你當之無愧。”
“公主您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舉世無雙,做您的驸馬實乃微臣三生有幸。”
“你的好話真老套,過時的話本裏也找不出一模一樣的。”
溫靈蘊握住她的手,輕柔柔的放在腿上,借着點點夕陽,尋找倒刺的位置。
蕭暮秋:“……疼。”
溫靈蘊:“本宮還沒碰到呢。”
蕭暮秋:“微臣就想吓唬吓唬你。”
“再鬧本宮不拔了。”
蕭暮秋端正神色:“有勞公主殿下了。”
溫靈蘊拿出威嚴,用身份壓人,要求她變身木頭人,一不能說話,二不能動。
遂低下頭,露出欣長且雪白的脖頸,專心致志的拔倒刺。
畫面有一瞬間的靜默,夕陽籠罩着她們,美好徐徐綻放,瑰麗如畫。
“今日有咳嗽嗎?”
“有,不算厲害。”
“一會兒你去廚房把枇杷水喝了,你那咳疾真鬧起來,折磨的是自己。”
“那玩意兒不好喝,太醫不準加糖。”
“本宮親自熬的,守着爐子兩個時辰呢,必須喝。”溫靈蘊側眸,眼尾勾着威儀,好似她不喝,就用鑷子再刺一根倒刺在她掌心。
蕭暮秋心頭有溫情在流淌,蔓延到四肢百骸,包裹着她整個人。
……溫靈蘊待她真的很好。
她雖然貴為洛河蕭氏的獨子,但日子過得很孤苦,親娘去的早,家中全由主母做主,終歸不是親生的母親,免不了冷嘲熱諷。
少年時為數不多的溫暖,幾乎都是溫靈蘊給予她。
她很矛盾,或許人本生就很矛盾,尤其是心軟的人,最念不得人家過得不好。
一旦念了,就容易生出愧疚之情。
蕭暮秋抱歉道:“公主,我一不小心燒了瑞王送您的話本。”
瑞王觀山覽水搜來的好玩意兒,算份心意,她說燒就燒了,有失風度。
溫靈蘊輕飄飄道:“一不小心?”
蕭暮秋:“額……”
“元宵的小冊子裏可不是這麽寫的?”
“要不……微臣補償您?”
小鑷子在掌心使勁一摁,再使勁一扯,随着蕭沐秋的低喊聲,倒刺拔了出來。Θ
溫靈蘊将其舉過頭頂,對着僅剩的一抹晚霞,稍作打量,側顏于夏日的傍晚顯出些許孤傲:“如何補償呢?”
“全憑公主安排。”
“肉.償吧。”
說這話時,溫靈蘊偏回眸子,将她從頭到尾的打量,眼底滿是玩味。
她這眼神蕭暮秋挺熟悉,咋說呢,留戀青樓的纨绔子弟就是這樣看姑娘的。
可怕。
蕭暮秋抖了個寒顫:“公主切莫調.戲微臣。”
溫靈蘊無意捉弄她,冷冷地盯她一會兒,便不再為難,袖子一揮,要她即刻回驸馬府,好好反省。
蕭暮秋果斷告退。
溫靈蘊望着她漸漸走遠,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
喃喃自語道:“往後若真沒了蕭暮秋……日子該怎麽過呢?”
作者有話說:
幸運鵝舉起的你的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