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容隐出來的時候，姜醒看到他的面色有些難看。
“殿下，您這是怎麽了？”姜醒快步上前詢問他，華與也趕忙上前去扶住他。
只見容隐用雙手環抱着自己，哆哆嗦嗦地吐出幾個字。
“好冷啊……”
姜醒摸了摸容隐的額頭，對華與一臉嚴肅擔憂地說道：“殿下的額頭好燙，莫不是發了高熱。”
兩人忙不疊将他帶回了東宮。
華與去請了太醫，太醫給容隐開了幾副藥就離開了。
華與命人下去煎藥，最後有些不放心，就自己下去煎藥了。
溫世譽說書房還有些事，也先離開了。
姜醒站在容隐的床榻旁邊，她似乎聽見容隐在迷迷糊糊地在說什麽。
她彎下腰，側過臉，伏在床上将左耳湊過去。
“大哥，對不起。”
“大哥，對不起。”
……
他一遍遍地重複着這句話，聽得姜醒跟着難過。
她沒有辦法，只好耐心地對他輕聲安慰道：“殿下，這不是你的錯。”
姜醒知道，容風對他來說，是無比重要的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姜醒說的這句話，後來竟沒有再出聲了，像是安靜地睡着了。
姜醒看到容隐的眼角有一顆無聲的眼淚順着臉龐滑下。
她溫柔地用手将他那顆淚珠抹去。
姜醒站起來，不免得想皇帝的目的。
方才她和華與站在大牢門外，看見一行人進去，其中那個領頭的就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知道了他們要去哪裏。
為何偏偏要選在這一日對容風行刑？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今日是容隐去探望容風的日子。
這是什麽意思，殺雞儆猴嗎？
這些人的心思實在是太重。
容隐這樣良善的人，如何跟他們鬥。
姜醒不敢想，也不願想，上一世她離開了以後，他孤身一人是如何留在這裏，和這群虎狼之輩争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的。
華與帶着藥回來了，姜醒看見了就自覺地讓開位置，可華與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最後轉過頭對她說道：“江先生，還是你來吧。”
“為何？”姜醒疑惑地問他道。
“因為你比較可靠，我感覺我做不好，還是你來吧。”華與撓撓頭說道。
說完他就将那碗熱氣騰騰的藥遞了過來。
姜醒接過藥碗，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容隐，而後對華與說道：“好吧。”
她蹲下，将一勺湯藥仔仔細細地吹了吹，然後小心翼翼地喂進了容隐嘴裏。
容隐這時候看起來竟然出奇地乖巧。
姜醒将空碗遞給華與，華與命人将藥碗端了下去。
“江先生，天黑了，回去休息吧，這裏有人守着呢。”華與對姜醒說道。
姜醒點點頭，卻沒有任何動作。
“江兄，回去休息吧。”溫世譽也走了進來，關切地對姜醒說道。
溫世譽看到華與，二人相互微微颔首。
姜醒對他們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等會兒就回去。”
華與和溫世譽聽完面面相觑，華與站立良久，最後無奈地對她點點頭。
“那好吧，那你早點歇息。”華與說道。
姜醒也只是敷衍地點點頭，催促着他們離開。
最後只剩下他們二人。
如今，她對容隐總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許久她才弄明白，那是心疼的感覺。
她在心疼他，很心疼。
夜深了，仍舊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她也有些困了，又怕容隐等會兒醒了身邊沒個照看的人。
她便幹脆在他的床榻邊上趴着睡，想着眯一會兒就好了。
容隐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了在床榻邊上伏着沉沉睡去的人。
她的側臉和記憶中日思夜想的面容重合。
他很肯定，她就是他心中所念之人。
只是現在他也知道她的顧慮，他們兩個人，永遠都在試探。
容隐情不自禁地擡起手，想要将她臉上的碎發撥到一邊，卻不想姜醒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
姜醒坐在地上，擡起頭，一雙睡眼朦胧的眼睛就這麽盯着他。
見他醒了，她不由得欣喜出聲。
“殿下，您醒了，如今感覺怎麽樣？還冷麽？”姜醒擔憂地對他問道。
容隐搖搖頭，對她輕聲說道：“好多了。”
看見她一個人在這裏，他又問道：“你怎麽不回去休息？”
“殿下，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小的可擔心您了。”姜醒故意沒正形地對他說道。
容隐聽完，只是無奈地笑了笑，然後對她說道：“行了，知道你擔心我了，快回去休息吧。”
姜醒點點頭，但是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說道：“殿下，您口渴嗎？或者是，您餓了沒？”
“要不要小的幫您倒杯茶？或者小的去廚房給您拿些吃的。”她關心地說着些一連串話。
姜醒許久沒有聽到回應，便疑惑地擡起頭，不料撞到他溫柔注視的目光裏。
她慌亂地收回目光低下頭。
他說：“不用了，你下去休息吧。”
語氣裏透着一股笑意。
姜醒不理解，他生病了為何還這麽開心。
姜醒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側過身，對着容隐的房間的方向。
“你說，你在笑什麽？”她疑惑地低聲問道。
她當然沒有聽到回答。
她無奈地笑笑，自嘲道：“我這是瘋了麽？”
另一邊，容隐躺在床上，他無力地想着今日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好像他一直以來以為的自己得到皇帝的重用了，根本就只是他的癡心妄想。
皇帝看起來這段時日對他很是重視，他也很小心謹慎，生怕出一點差錯，惹得皇帝失望。
可是他今日是何意？
為何要在他的面前剝奪容風的性命！
皇帝還是皇後在提醒他什麽嗎？
提醒他只是一個傀儡嗎？
他越想越覺得心悸。
怎麽會這樣呢？他突然覺得一切事情都被自己搞砸了。
……
一夜無眠。
容隐起得很早，卻沒想到，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剛一開門，他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眉眼彎彎的姜醒。
姜醒站在他面前，對他說道：“早上好啊，殿下。”
外面的雪也快化了，姜醒站在門外，容隐忽然覺得，她比皚皚白雪看起來還要純粹幾分。
他不自在地別開臉，僵硬地出聲問道：“你起這麽早做什麽？”
姜醒知道容隐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她雖然不知道昨日在牢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也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容風對他很重要，若是換作她自己，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她也會難過得睡不着的。
所以她很早就起來了，像個小偷似的鬼鬼祟祟地等在容隐的房間門口，可是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裏面的人出來，她索性就坐在門外的石階上等着他。
在她忍不住垂下頭要打瞌睡時，終于聽到裏面傳來了聲響。
她趕忙拍拍自己臉站起來，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容隐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覺得姜醒看起來比雪還要幹淨，是因為她在外面凍得不行，鼻頭和臉頰凍得通紅。
“睡不着，出來吹吹風。”姜醒用拙劣的借口說道。
其實這麽久了，姜醒也習慣了謊話張口就來，因為她發現，這些拙劣的借口容隐就算是知道，也不會拆穿她。
姜醒見容隐如往常一樣沒有說話，便反問道：“殿下，您呢？為何這麽早就起來了？”
“本宮也出來吹吹風。”容隐面不改色地對他她說道。
姜醒起初聽起來覺得沒什麽問題就點點頭說道：“嗯。”
反應過來後，她不确定地狐疑地看着他：“嗯？”
二人誰也沒有揭穿對方這荒謬的借口。
大冬天的早上出來吹風，任誰聽了都覺得奇怪。
……
兩人就這麽在院子裏走着，姜醒凍得甚至想要原地生個炭火烤烤。
姜醒在陷入自己烤火的神游想象中的時候，容隐冷不丁地開口問道：“江先生，你覺得，人有來世嗎？”
姜醒聽完，腳步一頓。
容隐察覺到她的停留，也跟着她停在了原地。
“您覺得呢？”姜醒環抱着自己，無所謂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着，邊走邊問容隐。
容隐也繼續往前，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卻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說：“是我在問你。”
姜醒幹笑兩聲，認命般回答道：“小的覺得，自然是沒有的。”
“為何？”容隐疑惑追問道。
姜醒嘆了口氣，用難得正經的語氣說道：“人哪，受了一輩子苦也就夠了，若有來生，來來回回地受苦，那可真是太慘了。”
“若是能見到牽挂的人，和做完沒有完成的事情呢。”容隐突然定住腳步，一臉認真地看着她。
姜醒聽完這句話也停下了腳步。
他仿佛很期待她的回答。
二人沉默良久，四目相對，這一瞬間安靜地只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許久，她緩緩開口說道：“那若是這樣，有來生的話，定然是極幸運的。”
一陣風吹過，姜醒冷得哈了哈氣，随後打岔地說道：“殿下，咱們去吃早膳吧，小的有點兒餓了。”
容隐就這麽站在原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緒她無法明白。
他就那麽看着她，像是在看她，卻又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她知道他在看誰，可她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她是誰呢？
連她自己也快要記不清了。
容隐也沒有再深問，只是說了一聲：“好。”
二人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
一直到了在路上遇到了溫世譽，兩人之間這份詭異地沉默才被打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