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上的聚會訂在學校附近的一間新式酒店。

呼朋喚友人是越聚越多,陸陸續續坐滿了一整個包間。

老同學相見,一談起往事自然話題也精彩。

不過這種場合,何櫻向來甘當布景板。

提到她了就含笑謙虛兩句“哪裏哪裏”,沒提她最好,安心喝飲料吃菜呗。

“鱿魚圈味道不錯。”

何櫻很悠閑托着腮,用眼神示意溫凝和盧清映。

結果“啪”的一聲,同時神游天外的兩個人,很蠢地把筷子撞在了一塊兒。

……就不該高估她們。

“班長,”陳煥站起身,笑容燦爛:“你這是喝假酒了啊,來來,将錯就錯走一個。”

“嘿喲,陳煥你真英雄,盧醫生你也敢調.戲!”

“我說陳警官,”盧清映端杯抿了一小口,意味深長:“你們平時都忙些什麽哪?怎麽你一個悶葫蘆變這麽貧?”

陳煥嚴肅道:“我們目前的主要業務,就是處理人民群衆與瓜農菜農、水果攤販之間的矛盾問題。”

歡笑起哄聲裏,自诩弱柳扶風的盧醫生半推半迫反過來灌了陳煥一整瓶。

看來,時光真是一劑猛藥。

在何櫻的印象裏,陳煥從前一直是教室裏最安靜的男生,成績中上,卻不善言辭。

她少有的和陳煥的交流,不是借筆記本,就是有一次收作業到他跟前時,陳煥忽然擡眼問她會不會玩魔方。

何櫻當時搖搖頭。

陳煥指尖飛動,迅速轉出了一只規整的魔方,輕輕放在了她那沓英語報紙上。

然後呢——

對噢,何櫻輕皺着眉回憶,後來那只魔方去哪兒了?

“別,真沒感覺有多帥!”

那邊陳煥不知正說到什麽,有點抑郁:“曼姐,就現在這趨勢,我覺得怕是要做一輩子單身狗了,您要有合适人選千萬給我介紹一個!”

沈曼連連笑着打包票,正中她下懷。

“這不現成就有一個。”

出聲的是笑吟吟的周心茉:“曼姐,正好何櫻瘦了也漂亮了,您把她介紹給陳煥不正好嘛。您都不知道,當年陳煥老是想問何櫻借英語筆記本……”

何櫻在心底嘆氣,書上說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她可沒這度量。

高中過去了這麽多年,每每有人提及“盛世白蓮花”這個詞,她第一個想起的還是周心茉。

就沖周心茉曾在溫凝在側的時候,幽幽怨怨對她男朋友告白,還惹來一群男生心疼她癡心錯付——

何櫻就覺得,她和自己應該不是一種碳基生物。

不止是何櫻,席間也一時沉默。

關于林臻和何櫻之間的暧昧,或是周心茉和何櫻她們的過節,在座的影影綽綽誰不知道點兒。

更何況,之前林臻在學校時失神的樣子,看在眼裏也的确令人唏噓。

周心茉這話一出,氣氛微妙,大家都覺得挺不自在。

程若涵瞄了眼溫凝和盧清映的面色,趕忙打圓場:“曼姐,咱們先吃菜!”

“就是就是。”

“這不也沒借着麽,”陳煥低頭笑笑,輕松自在:“吃魚,鳜魚也新鮮。”

見沒人搭茬,周心茉漲紅了臉解釋道:“何櫻,我的意思就是做老師特別好。穩定有假期還清閑,又好找對象,要是秋招我找不到好工作也去做老師好啦……”

“這樣啊,”何櫻眉眼彎成新月,忽然軟軟問:“你今年研三了吧?那考教師資格證了嗎?”

“啊?還、還沒。”

周心茉哪能想到自己随便一說,何櫻居然當了真,她真傻假傻?

何櫻一擰眉,狀似為難地繼續道:“私立現在也要教師資格證诶。公辦學校的話年底就考編了,你沒證怎麽做老師呀?”

周心茉:“?”

溫凝和盧清映抿着笑,齊齊在圓桌下對着好友比了個心。

“嗨,我就那麽一說。”

“何櫻,你看看你,我一說到筆記本就那麽激動幹嘛,你到底借誰啦?”周心茉勉力維持着最後一點顏面,強笑着沒話找話。

“我。”

林臻霍然起身,下巴一揚,眼裏的嘲諷挑釁濃到壓抑不住:“是我拿的,行、不、行?”

何櫻有點被他淩厲的神色吓住了,哪想到他會比自己還氣惱。

但,也難怪林臻意難平。

他一路仰之彌高、默默藏在心裏這麽多年的姑娘,在周心茉的輕慢的語氣裏一文不值,能忍個鬼。

反正他林臻一向桀骜難馴。

誰讓他不痛快了,自己千萬也別想好過。

這邊,沈曼雖不能免俗地更偏愛何櫻一點,但也怕難以收場,忙給林臻的發小徐挺使了個眼色,讓他把這位大少爺給勸回去。

徐挺會意起身,按着林臻的肩解圍,低低沉沉笑的像只狐貍:

“曼姐,您都不知道林臻這小子有多壞。那時候,他成天差遣我們去借何櫻的英語筆記本,周圍誰沒被他指派過啊。”

“就是!”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反正最後借來借去,”徐挺還是笑,眉一挑似有深意:“最後還不是落到我們林大公子手裏了。”

何櫻默默把面前一方桌布揉的皺巴巴。

“徐挺,你戲太多了。”溫凝不鹹不淡地出聲。

徐挺向着林臻一攤手,二話不說乖乖坐下。

……

直到一頓飯結束散場,盧清映還笑的肩在顫。

“你笑完了麽?”林臻皺眉。

盧清映挽着何櫻,很得意:“喲,你不服嗎?”

行吧,我服。

“林臻,快來!”

一群人聚在酒店門前招呼着道別,笑語熱鬧。

夜風裏,林臻單手插袋站在人群邊沿,不時點點頭,那一點笑意疏離禮貌。

何櫻仿佛從他眼裏看見了同樣的自己。

“林臻。”

她忽然在身後輕聲說:“你……開車慢點兒。”

“我很像是會飙車的人麽?”

林臻應聲側過臉看她,瞬間綻出的笑年輕俊朗到不像話。

“那,”何櫻生生看紅了臉,口不擇言:“就你的車,還有你剛剛那個大少爺脾氣……”

說到一半她自己急急止住,林臻那樣的戾氣還不是……因為自己。

臉更熱了點。

他低聲嘟嘟哝哝:“我……我又不會對你耍脾氣。”

“不是我沒風度,是她欠收拾。”

旁邊的盧清映被風嗆着似的一陣猛咳。

“盧清映,”林臻斜乜着她,很不耐煩:“你怎麽還在這兒?”

“我走,我這就走。”

盧醫生把包往林臻這損友身上一砸,冷笑着飄遠:“24年母胎solo的男人。呵,騷不過騷不過……”

“诶等我——”

何櫻猝不及防,被林臻一橫擋在面前。

“仔細一想,你說的挺有道理的。”

“啊?”

我說過有道理的話太多了,您指哪句,何櫻眨了眨眼腹诽。

“微信號多少,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林臻咬了咬薄唇又松開,一副無辜純良地看着她:“我要是沒到家呢,你得報警啊。”

何櫻覺得心尖上像被狗尾巴草掃了一下。

她也不明白,這樣拙劣的理由怎麽能說服還在當班主任的自己,乖乖交出了微信。

##

那天晚上,林臻做了一個夢。

夢裏回到了七中那條紫藤蘿瀑布垂覆的八角長廊,何櫻在前,他一如往日默默跟在身後。

放學校園廣播熟悉的音樂聲裏,她步履輕快,校服藍色袖口露出的一段手腕白皙瑩潤,猶如新雪。

夢裏不知身是客。

他情難自禁地貼近,想要輕輕握住她的手,或者……更多。

然後,又一次猝然驚醒。

林臻閉目靠在迎枕上,揉着太陽穴解乏,感覺背後冷汗涔涔。

智能家居的氛圍燈調換了許多種,絲毫沒讓他放松舒緩。

真是要命。人疲倦,神思卻清明無比。

點亮手機屏幕一看,淩晨3點46分。

微信彈出的新消息很多,林臻一條一條地點進去看,但誰也不想回。

也有不少老同學發消息過來,或祝福或調侃,都是拜托他一定要把何櫻追到手。

“就當是近距離圍觀一篇久別重逢校園文了!”

林臻苦笑了聲。說的輕松,可你們的女主角呢。

她一個人躺在微信聊天置頂,除了一句“對方已通過您的好友驗證”外,就此安安靜靜,悄無聲息。

……

豎直轉了圈手腕重新擁進薄被裏,林臻的心緒漸漸奇妙地安寧下來。

高中畢業,大學,或者是去美國念書,他都經歷過太多相似的夜晚。

噢甚至更壞,那個時候連她的微信都沒有的看。

CS計算機專業曾讓他患上過腱鞘炎,時輕時重,疼起來很不好受,因此他一直保持着活動手腕的習慣。

至于在失眠的淩晨,閉上眼,想她想到六點,也沒什麽不好。

記起在美東,碩士論文答辯完的那個晚上,同組的好友們興致盎然叫嚣着約出了一個酒吧局。

那時候,一邊是世界頂尖軟件研發公司offer在手,一邊是爸爸迂回婉轉的通話,林臻難以決定去留。

徐挺忍不住千裏迢迢飛過來問他:“你真要程序員一條道走到黑了?”

的确,程序員是一份薪水豐厚、前景明朗的職業。可那點錢,在林臻能繼承的家業面前,實在不值一提。

“那你說能怎麽樣?”

林臻偏過臉看向發小,笑容淡倦:“我這一生總要跟‘喜歡’這兩個字沾點邊吧。”

徐挺啞然,也不再勸他。

但誰也沒想到——

就在那晚酒後,林臻破釜沉舟般,把在美國居所的家電家具全都送了人,只留一所空蕩蕩的房子。

而後決然回國接管家族事務。

慕裏中心由一位海歸新銳設計師操刀,金字塔形的建築莊嚴典麗,是林氏家族在明市財富象征的新地标。

在這裏,林臻不再能夠舒适随意地穿着,捉完蟲後沒新任務,就貓在水吧戴上耳機打上半天網游。

但那一天,他站在天光灑落的地方,告訴摯友:

“因為比起不受約束的活着,我更想要她。”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啓甜甜的追女朋友模式,今天淩晨或許會小修一下文(有些打擾,所有評論都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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