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國,東部時間二十二點。
夜色茫茫的街巷裏,酒吧生意正好。
“去嗎?”年輕的男人掃過光影喧嚣的舞池,興趣盎然地問同伴。
林臻若有所思:“不了,你玩吧。”
“林臻,你是假的富二代吧?”蘇潤寒差點跳起來:“跑來學CS,沒有一票小女朋友就算了,連吧都不泡?”
林臻聽笑了:“你等下。”
女招待從旁端來了他要的威士忌,冰球打的很漂亮,襯的琥珀色的酒液純淨冰涼。
他道了聲謝,然後淡淡回視着這位自稱郎心如鐵的慫包技術宅:“你是一個人不敢去吧。”
蘇潤寒憤然:“扯淡!”
“那你看看人家。”
身旁一起的愛沙尼亞小帥哥已經和身段窈窕的招待眉眼含情,打的火熱。
“嘿嘿,你行你上啊!”
林臻漫不經心道:“我可不好這口。”
“說實話,”蘇潤寒眉眼皺成一團,特別憋屈:“誰好這一口了?那左宗棠雞唐人街川菜都是什麽玩意兒,我的命是小區門口的紅油辣鍋和烤魚給的!”
要論思維跳躍,這位技術宅好友絕對是宇宙彈射級別的。
“你真不回國?”兩人碰了個杯,蘇潤寒還是忍不住問。
“不知道,”林臻含笑觑他:“死心吧,你這口我就更不好了。”
“滾蛋,”蘇潤寒沒好氣:“老子跟你說正經事。誰要幹預你的去留就是在美國待了六年,還挺感慨的。”
“我本科二年級的時候,聯誼會有位越州的師兄說要回國工作,你知道當年是什麽光景嗎?”
“嗯?”
蘇潤寒說:“各個都覺得他完了。一個中上家庭供他念美本美碩,結果最後回國了,這幾年學費可不是打水漂了嗎?”
“因為那時候我們的國家不被看好,追不上強國,機會太少。”
林臻從好友眼裏,隐約看見了一種名為野心的東西。
“但你看看現在?我承認,留在這裏的人仍然不少,但回國的也不會被認為就是二百五了。尤其是我們互聯網這行……”
“潤寒,”林臻耐心聽他說完,當先舉杯:“我敬你。”
“別別。”
蘇潤寒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有點想家了。”
林臻正要說什麽,同行的安妮塔這時笑着湊過來:“喂,你們聊什麽呢?”
“呃。”
蘇潤寒頗為為難地措辭,總不能說我們在暢想如何超越你的國家吧。
安妮塔是一位标準的美國中産家庭姑娘,計算機和藝術史雙學位,學習能力拔尖,也很會社交,同他們相處的很不錯。
林臻抿了口酒,笑容明朗:“噢我們在讨論一種神秘的東方魔法。”
“聽起來不錯,”安妮塔看着酒吧的電視屏幕,不經意似的說:“聽說獲取學位的晚上要做點兒瘋狂的事。”
她搭着林臻的手臂貼近了些,“比如。”
安妮塔湛藍的眼裏泛着光,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林,這場比賽贏了我就和你約會,輸了的話你和我試一次,怎麽樣?”
周圍的調笑和口哨聲絡繹不絕,蘇潤寒看着好友,也有點懵。
他們也是到了美利堅才知道,原來淡金發色,雪膚藍眼的美人在這裏也是稀有物種,倍受歡迎追捧。
安妮塔就是其中之一,學校衆多男生的理想約會對象。
但年輕的華裔男人只是低頭笑笑,随即抽出了手臂端杯一飲而盡,留下了那只沒融化完的冰球,孤零零的。
“安妮塔,這是我們中國人表達歉意的一種方式,很抱歉。”
“為什麽,”安妮塔唇邊甜蜜的笑淡了許多:“我想知道理由。”
他指着心口的方向,語氣無奈:“事實上,我也想。”
安妮塔發誓,這是她第一次從林臻眼中看到如此溫柔的神情。
一開始,她覺得林臻基本符合本土姑娘對中國男生的刻板印象。富裕多金,成績尤其是數學非常傑出,斯文安靜,無非是帥了點兒而已。
但在圖書館讨論室的一個傍晚,人聲話語,微弱的電流和輕敲鍵盤的聲音在響。
“抱歉,我接個語音。”林臻忽然抓起手機,起身走了出去。
他回來時,臉上濃濃的笑意根本掩不住。
同伴們紛紛問他發生了什麽。
“有個家夥剛剛求婚成功了,”林臻眼裏閃着光,語速稍快:“我和他從上幼兒園起就是死黨了,而且那個姑娘也是我的好朋友。”
“wo…”
林臻含笑點點頭:“今晚我請大家喝一杯。”
安妮塔撐着頭看了好久。
她想,眼前的男人或許也曾是個陽光健氣的少年,唇紅齒白,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仿佛鍍上一層金邊的那種。
一瞬間擊中了她的心。
“看樣子,你是有約會對象了?”安妮塔願賭服輸地聳聳肩:“說說吧,是誰讓你錯過了這麽一個好姑娘。”
蘇潤寒配合地喝了聲彩,當然,他也很想知道。
林臻舉手示意,又要了一杯長島冰茶。
“可能是我一廂情願,或許不是,但我……”
他晃了晃酒杯,笑容釋然:“我也不知道。”
“暗戀?”
林臻低低“嗯”了聲。
安妮塔古怪着臉色,飛快吐出一堆"F"開頭很不優雅的詞,把周圍人都聽怔了。
“劈腿、分手哪怕419什麽的都比暗戀要好得多。”
她瞬間擡高了音調:“要知道,這**的暗戀甚至讓我在二十二歲前都沒嘗過男人的滋味!”
蘇潤寒和林臻齊齊笑着安撫道:“嘿,冷靜冷靜。”
“聽着,林。”安妮塔把酒杯重重一放,“你應該去和那個女孩表白,被拒絕也好,別再拖下去了。”
“十五歲的時候我告訴自己,能近距離以朋友的身份看着他也不錯。要是告白失敗,不是連一點僥幸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可到二十一歲的時候我依然這麽想。”
“每個暗戀者都是賭徒,你永遠想不到自己能輸多少。”
林臻唇邊的笑意一點一點消失了。
安妮塔她說的沒錯。
從大二的summer school,再到後來提前修完學分大四赴美讀研,林臻很明白,自己只是想要換個新鮮環境,重新開始。
學習工作運動,偶爾喝點兒酒,看兩場球賽,生活過的也自在惬意。
“我又沒有在等她。”
林臻經常這樣安慰自己。
可他藏在心裏太久,竟沒發覺,這是一場漫長到看不見終點的喜歡。
他真的應該問她要一個答案。
那晚,林臻喝了許多酒,什麽類型的都串過,也說了不少從未提及的故事。
散場從酒吧出來時已是晨曦初上。
他伸手擋着一點光,側過臉用中文問蘇潤寒:“現在幾點了?”
“你說什麽時區?”蘇潤寒挑眉。
迎着清晨的風,林臻想起在一節語文閱讀課上,沈曼曾在黑板上落下的一行詞: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他記得清晰,那時沈曼提問了何櫻,你說嶺南到底好是不好?想到什麽盡管說。
“當然好的呀。”
何櫻笑着眨眨眼:“因為詩裏不是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嘛。”
全班都在笑,林臻覺得,自己應該是笑的最傻的那一個。
蘇潤寒不耐地重複:“喂,我問你什麽時區?”
“廢話,當然是北京時間。”
因為,東八區的那個國度,有家也有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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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整個晚自習,何櫻都在比對外賣軟件上的夜宵。
燒烤還是烤魚,奶茶還是芋圓呢。
九中作為全國素質教育示範校,教師的作息負擔比絕大多數名校輕松的多。
即使是帶班主任,高一高二也是年級組統一辦公室輪值、家長委員會坐班,不用班主任時時刻刻晚間在校。
但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安慰完班上考試失利泫然欲泣的小姑娘後,食堂只剩下一堆殘羹冷炙等着她了。
辦公室囤的零食告罄,偏偏和她一天值班的還是鄭臨彥。
前天何櫻聽顧芥說,自己出去聽課了,鄭臨彥居然很善良地給他們湊了個單,一起定了奶茶外賣。
“鄭神仙,”顧芥忍不住調笑他:“怎麽樣,喝了我們人類的奶茶有什麽感受麽。”
“一點點波霸奶綠,127顆。”
“啊哈?”
“我是說,”鄭臨彥緩緩出聲:“這杯一共127顆波霸。”
顧芥:“……”
掃了眼鄭臨彥淡然的側臉,何櫻洩氣地趴回辦公桌上,轉着紅筆熬時間。
沒多久,何櫻手機響了,是溫凝打過來的。
晚自習期間,整棟高一教學樓安靜到能聽見腳步聲,誰在走廊上講電話約等于現場直播。
“溫凝你等下——”
何櫻捂着聽筒直起身,微笑着說:“那個,鄭臨彥,我接個電話哈。”
鄭臨彥果然懶得客套,“哦”了聲表示知道後,就繼續伏案出試卷了。
不在意不生氣,別把他當正常人類,何櫻在心裏默念。
“喂?”
可能是因為隔了一會兒,溫凝沒立即答她。
何櫻更溫柔了:“我在辦公室,怎麽啦寶貝。”
“寶貝寶貝?”
溫凝這是怎麽了嘛,何櫻準備先挂了再回電過去。
指尖快要點上屏幕的那一秒,聽筒裏忽然響起了疏朗清冽的聲音。
“何櫻。”
怎麽是他,何櫻吓得脫手,“啪嗒”一聲把手機飛到了辦公桌上。
她第一次恨自己的手機聽筒效果那麽好。
因為寂靜的辦公室裏,回蕩起林臻清晰桀骜的笑語:“是我,林臻。”
要多不正經就有多不正經。
鄭臨彥從試卷中應聲擡首看了她一眼。
“呃誤會,誤會……”
鄭臨彥滿眼寫着“世風日下、師德淪喪”八個字,搖搖頭嘆了聲氣,決定不與她同流合污,繼續查資料去了。
何櫻捂臉。
“你生氣了?”
林臻低低說:“……我就是想聽你喊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喜歡林臻嗎,沒有下章我再問一次。
ps:我就很不幸,叫過我閨蜜的老父親寶貝 = =。另外,一點點波霸個數hhhh,有興趣的請搜索作者“櫻桃煎”,我不會告訴你們是她一個一個數的!
感謝“你的小可愛”,“熱熱”、“HAHA”,“安寧愛莫庭”,“愛吃荔枝的圓滾滾”,“tomatojy”,“沉光歸南路沉光”、“茶安苡”灌溉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