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但生活遠比許多職場劇來的現實。
別說一個新人去掀老板的辦公桌, 就是同事作妖, 大多數時候也只能敲敲邊鼓,一忍再忍。
須臾之間, 何櫻也動搖過。平心而論,從九月做了班主任後,學校班裏各種煩心事不斷, 幸虧回了辦公室歡快和諧,得以舒緩很多。
假如自己驟然發難, 成了壓抑辦公室氛圍的罪人不說, 說不定還要在背後被指指點點的。
何櫻垂着眼, 一言不發。
姚思然也站在門邊沒動,腼腆一笑:“……那個,何櫻抱歉哈。我真不知道你們倆的故事。你看看你,相親也沒告訴我們嘛。”
瞧瞧,這話說得多漂亮。
何櫻擡起臉, 忽而也笑了:“沒關系的呀, 但就是你也知道的——”
“學校辦公室就跟漏風似的, 怎麽我們老師說什麽私事都能傳到學生耳朵裏。有時候傳着傳着又讓家長聽見, 越說越變味,讓人蠻無語的噢。”
姚思然忙點點頭。
“所以思然,麻煩你以後不要用第三人稱議論我的私事了,好嗎?我想說自己會說的。”她的聲音嬌軟至極,話卻一點不留情面。
“何櫻我不是……”
“我知道的呀,”何櫻還是好脾氣笑着:“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但我怕會有些人在背後亂傳,那不如大家都別說啦。”
一旁默默做自己事的鄭臨彥聽她吐出“有些人”三個字的時候,也不禁皺了皺眉,這個何櫻……
普通話說的還真是圓潤清脆,這得一乙吧。
何櫻眉眼彎彎:“我們新教師在學校裏還是低調點兒。別做話題人物,也別惹是生非的好,你說是不是,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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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思然被何櫻迂回婉轉刺的滿臉通紅,偏偏她笑臉迎人,連指責都沒有,讓她半個字辯駁都沒法說。
姚思然窘然應了聲好,借口要去衛生間,故作鎮定地回工位抓起手機。
“诶你小心點兒,”何櫻還在背後柔柔笑着,叮囑她:“千萬別跟學生似的,把手機掉下去了,那就虧大啦。”
“……哦哦。”
姚思然出了辦公室,一時半會怕也……不會回來的。
何櫻松了松肩胛,洩了氣般往辦公椅上一癱。
長了一張清靈少女臉的何櫻,從小到哪兒都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在家有父母呵護,在學校有溫凝盧清映和……林臻護着,遇見什麽事會嘤嘤嘤就好,一個大寫的溫軟可欺。
但進了大學,不省心的舍友就教會了她做人的道理。
人善被人欺。
“……教書就安安靜靜教書,怎麽也跟宮鬥劇似的?”
何櫻正閉目正想着,找時間向自家師兄顧芥告上一狀,這虧不能白吃,就聽見了鄭臨彥依舊淡靜的聲音。
“诶诶,”何櫻一下坐直了身,有些赧然:“那個,鄭老師。”
鄭臨彥連“嗯”一聲應付下都懶得。
罷了,誰讓承人家一個情面呢。
何櫻還是起身走到他桌前,雙手合十,低頭笑了說:“不管怎麽樣,剛才謝謝你了。”
鄭臨彥神色古怪地掃了她一眼。
“喏,請你吃顆糖。”何櫻就更莫名其妙了,只好把手心裏躺着的那顆悠哈薄荷糖遞了過去。
“謝謝。”
鄭臨彥應了聲,眉心卻微微擰着。似是要在掃同事的面子和接下這顆糖之間,做個抉擇。
何櫻在心裏一聳肩,把薄荷糖輕輕放在了他的筆筒上,沖他一揮手回自己工位了。
“反正給你啦,不吃糖就留着給學生吧。”
鄭臨彥垂着眼,忽然說:“怪不得你們班學生那麽喜歡你。”
“你你,”何櫻越想越不服氣:“明明是因為我的業務能力過硬好不好?和糖有什麽關系。”
鄭臨彥沒答話。
“總之——”
過了好久,他出聲說:“姚思然和你和顧芥,不是一路人。”
這次讷讷無言的換作何櫻了,她算是哪路人呢。
一個實習期還沒過的新教師,安安靜靜教書不好麽?
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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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下午,人總是格外困倦。
半睡半醒之間,何櫻是被家長的電話喚醒的,她忙清了清嗓子,迅速重新進入工作正軌。
自期中會考後,類似的電話她都不知道接了多少通了。
以小姑娘的家長居多,反映自會考失利後,自家女兒學習越學越沒信心懈怠的,還有萌生出不想念高中想法的。
何櫻溫言應對着,心裏也有些無奈。
盡管她和各任課老師在家長會上都特地說了,高一課業尤其是理科陡然提高的難度,會讓不少學生産生高原反應。
不是學生笨,也不是将來就學不好了,只是一時不适應而已。做父母的要以鼓勵為主,別一股腦就給孩子報太多培優班。
但家長的語氣更委屈:“何老師,我女兒是明市前兩百名考進九中的呀。我同事的兒子,六百多名進的育英實驗班,一樣上補習班這次考得比我女兒還好,你看看這……”
不信任的意味很明顯。
何櫻她們這群師範生早在實習時就為這事讨論過,老師的尴尬境遇,有時和醫生差不多。
評價一位教師或好或壞,只能通過學生的成績品行評價,但學生的出廠設置又不是他們能調配的。
作為新教師,既沒有往屆高三的輝煌戰績,在家長眼裏又不夠穩重威嚴,自然容易被懷疑。
但師父沈曼叮囑過她,面對家長當然要尊重,但我們又不是淘寶客服不能淨說軟話,你越不卑不亢家長越是認可你。
何櫻照着沈曼說的,耐着性子把小姑娘的情況細細說了一遍,也稍微提了點意見。
家長也聽出來她是真用了心思的,最後挂電話的時候,聲音裏終于帶了點感激笑意。
何櫻松了口氣,一瞄時間又把手機鎖回了抽屜裏,起身去準備班會課了。
“何櫻——”
顧芥站在辦公室電話旁招手喊她:“快來快來,找你的。”
何櫻苦着臉踱過去:“我今天生意也太好了吧。”
結果,打過來的是……林臻。
顧芥促狹一挑眉。
何櫻用眼神示意他起開,捂着聽筒小聲說:“你怎麽打我辦公室電話了呀。”
顧芥嘶了聲,抖落着一身雞皮疙瘩跑了:“師道尊嚴,師道尊嚴啊師妹。”
“你那邊還在忙?”林臻低低笑了聲,問她。
他應該是貼着耳機麥說的,聲音清冽但很又有力量,絲絨般一寸一存從她心上劃了過去。
“沒有,”何櫻聲音自然就軟了下來:“是剛剛接了個家長電話,一說就是四十分鐘。”
林臻說了句“好辛苦”,她盯着牆上貼的教職工聯系表,臉居然一點一點紅了起來。
“怎麽啦,我……還有五分鐘上課了。”
“我這邊事情提前處理完了,能從清州回來了,想問你今晚有沒有空一起吃飯的。”
林臻笑意無奈:“你老是占線,也不回微信。”
“我人就一直站在高鐵站等你回話,結果今天最後一班回南站的高鐵五分鐘前開走了。”
何櫻垂着眼簾噢了聲,恹恹的:“那就,那就明天見吧。”
但心裏還是堵堵的。
今晨見是見過了,可一聽他這麽說,又覺得擦肩而過少見他一次。
好可惜。
“你啊。”
這次林臻終于沒忍住,沉沉笑出了聲:“我要是不回來,還逗你幹什麽。乖乖在學校等我,應該比你先結束。”
“林臻你故意逗我玩兒?我晚上要真有事呢,高鐵票不要錢麽。”
“你別生氣,”林臻忍笑說:“我也不想啊。那怎麽辦,人都到了高鐵站不回去見你一面我……”
他越說越低,嘟哝道:“我不甘心。”
書裏情話或婉約或熱烈,她知道的不計其數,但都不及眼下他尋尋常常一句動聽。
“知道啦,”何櫻喉嚨有點發幹:“那下班見,我……先去上課啦,拜拜。”
她挂了下午第二個電話,擡頭看了眼時鐘,匆匆就要進班上課。
沈曼一把攔住了她:“小何櫻你等等,預備鈴過了再去。”
何櫻疑惑地眨了眨眼,但既然是曼姐的話,又點點頭乖巧答應了。
“你是去上班會課?”
沈曼從茶葉罐裏取了茶葉,悠悠然邊沖水說着:“不說我還以為你去聽兩.性知識課呢,把這一臉蕩漾收一收再去。”
何櫻被嗆的俏臉飛紅:“咳曼姐。”
沈曼笑盈盈的:“你就這麽去,過幾天學生保證旁敲側擊問顧芥去,何老師什麽時候發喜糖。”
“我、我看誰敢。”
沈曼一攤手,走開了。
但何櫻說歸說,還是等臉……不那麽紅了,對着鏡子整理下儀容再進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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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櫻進班時就暗覺好笑。今天一個班的學生坐在教室裏,跟往常只有一個人似的。
主要是自會考後,班主任越不訓話,做學生的心裏越沒底。
一到班會課,各個縮着肩心有戚戚焉,唯恐被老班點名抓了個典型。
何櫻站在講臺上,環視了圈笑着說:“先恭喜你們,也恭喜我自己,梁效今天起複課回來了,我們班總算是整整齊齊的了。”
先是零零散散,不知是誰先開始的,最後聚成了一陣善意的掌聲。
何櫻只是溫和地看着梁效,沒有多說什麽了。
這事她也和林臻說起過,以梁效的性格,不會是喜歡大張旗鼓安慰憐憫的人,還不如自然平常些。
“等等,整整齊齊不就是待宰了麽……”
“噓你小聲點兒!別讓老班聽見。”
可惜被老班聽了個門兒清,何櫻笑容更柔和了:“各位,我問問你們,有沒有覺得簡直不想上高中的了?”
一時間學生們你看我,我看她,誰也不敢接這話。
誰知道是不是班主任的釣魚執法。
“一個都沒有嘛,好厲害。”
何櫻眨了眨眼,繼續說:“我就不一樣了,我高一的時候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念了高中。”
臺下嘩然:“何老師你成績不應該好的嗎?不然怎麽上的明師大。”
“那是後來,熬過高一那段慘淡的時光,”何櫻語氣特別沉痛:“畢竟那時候我最羨慕的就是念了五年制衛校的同學。”
不少女生眼睛亮了起來,對老師嬌聲抱怨着:“對呀對呀,老師。她們做護士的又不用高考,薪資還超高诶。”
何櫻在心底嘆氣,果然是這樣。
大多數學生在高中一蹶不振,絕不是因為智商不夠,而是自己心态崩了。
在重點中學一樣如此。
家長們也向她埋怨過孩子正值青春期,不肯聽勸,何櫻倒覺得是錯怪學生了。
成天泡在學校應付做不完的試卷功課,人都累的恍恍惚惚,成績還要退步,學生心裏難道比家長好過麽?
說白了不是不聽勸,是不想聽說教奚落,這群少年與姑娘們要的更多是理解,站在他們的角度想一想。
“首先我先聲名,我一點沒有看不起衛校的意思,相反我很佩服那些念衛校的同學們,你們可能想象不到做護士有多辛苦。”
何櫻順着話,把她做急診護士姐姐的故事一說,聽的小姑娘們心驚膽戰的。
她笑着丢下最後一記重磅□□:“就算你能忍受三班倒、病人刁難還有一系列麻煩事,但護士也不一定都是高薪資呀。據我所知,三甲醫院的績效才有你們幻想的那麽多,但首先你要能考進去。”
“怎麽還要考……”
“嗚嗚不想活了,到哪兒都要考試。”
十五六歲的年紀,歡喜悲愁都很純粹,看的何櫻忍俊不禁:“我能站在這兒教你們,不也是考進來的嘛。”
“但是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大家——”
她收了笑,慢條斯理道:“我目前經歷過的那麽多考試中,最公平的是高考,性價比最高的也是高考,它絕對配得上你們的拼命。”
“或許它也是你們的人生中,最後一個僅憑自己努力可以逆風翻盤的節點,雖然我很不希望如此。”
教室裏一時安靜。
她不知道學生們能聽進幾分,但必須要說。
記得高一時曼姐也這麽說過,讓她吊着最後一腔孤勇拼到了高二下學期。
終于逆襲沖進了文科班前五十。
不過學生比她想象的要懂事好多,沒人漫不經心,反而一個個揪住她問是怎麽從高一撲街逆襲到名列前茅的。
一場班會課倒成了班主任青春期回憶錄。
何櫻有問有答,真就陪着學生說滿了一整節課,說到喉嚨又癢又澀。
但下課時,看見原本垂眉喪氣的小姑娘臉上帶了些許笑影,她又覺得一切都很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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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林臻也很難想象,以自家女朋友這個工作量,是怎麽在下班時還美滋滋的。
何櫻還非說今天要請他吃飯。
林臻從善如流,依照她大衆點評搜到的地點,把人帶去了店門口。
是一家以……做各式各樣泡面出名的網紅店,店面裝潢精致溫馨,但食物還真就是辛拉面出前一丁之流的,沒什麽深文大義。
說是吃的是個情懷,家的味道。
“啧,”林臻眉一皺,攬着何櫻低聲說:“這年頭煮泡面也要排隊了麽,這營銷真行。”
何櫻眨了眨眼:“呃,我就随便翻到的,我以為泡面人均五十塊應該不會很簡陋吧……”
“五十?”林臻好氣又好笑,但還是耐心詢問道:“你喜歡吃泡面?還是喜歡這個店面環境?”
這要是徐挺他們幹出這事,早被他兜頭數落一通了,鈔票是大風吹來的麽。
何櫻搖搖頭,有點為難:“我要是說我想吃泡面了,你會鄙視我嗎?”
“不不。”
林臻攬着她旋身,笑的光風霁月:“走吧,跟我回家。”
“诶诶?”
“別的不敢說,你男朋友煮泡面水平一流。”
作者有話要說: 咳孤男寡女回家你懂的……
盡量開啓肥更模式,昨天紅包明天發,明晚更新還是在零點前,可以白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