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衆生重也重不過你
第三章 衆生重也重不過你
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樹下,斬荒小心翼翼的将前腳向前伸着,後腿向後伸,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趴在夭夭身邊,兩顆圓圓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盯着她,小睫毛一眨一眨的,安靜的守着夭夭。片片桃花飄落,有一片落在了夭夭的臉上,斬荒伸出小小的爪子想替她摘下,一點點觸碰到花瓣,夭夭昏昏沉沉中只覺得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在臉上掃過,微微皺眉,驚的斬荒急忙收回了前爪,不敢再動彈,生怕吵醒她。
遠處有腳步傳來,斬荒警覺的擡頭,眼珠咕嚕咕嚕的轉,戒備的看向遠處,是一身青衫的紫宣,正急急踏步前來,它也不躲,緩緩撐起四肢站起身來。紫宣遠遠便看見一只五色光芒的麒麟趴在夭夭身邊,他飛奔過去,先半扶起夭夭,左手把脈,脈象抑郁于心,胎象不穩,似有滑胎之兆,心道不好,作勢要抱起夭夭,一邊的斬荒似是不滿他的出現,氣惱不安,爪子還在地上跺了幾下,鼻子噴氣,因是麒麟之身,做出這些動作的時候竟有點可愛,紫宣心知他是誰,見他如此,瞥了他一眼說道:“你也随我來吧。”便轉身化為一道白光回了白府,斬荒緊随其後。
紫宣将夭夭輕放在床上,蓋好薄被,思慮片刻,右手凝聚仙力,施于夭夭額間,半響,紫宣額間微微出汗,再以左手施于右手臂之間,耗費半數修為,胎象才漸漸平穩,心中松了一口氣,擡手拂去額間的細汗,見夭夭一時半刻無法轉醒,便起身出了房門。
院內,斬荒見他出來,也不正眼瞧他,微微颔首,道:“夭夭怎樣了?”,紫宣亦是冷冷的表情,也不看他,“夭夭是我娘子,她的身子我自會操心,就不勞煩妖帝挂心了。”,
“我無心打擾你們,我只是想來看看夭夭她過得好不好,如若你對她不好,我便不會放過你。”斬荒雖如今無法化為人身,但談吐間皆于以往一般無二,溫文爾雅,慢條斯理,當初他自爆靈珠,舍去了修為,被天帝關押,而後因天帝竟想通放他出來,經歷種種,他早就看淡了,但心裏,始終有那麽一人,便是夭夭,他知夭夭無心無他,他想也罷了,只要她開心就好,他便默默守着她。二人之間氣氛微妙,雖是三月初春的時節,竟似冬日般,涼意陣陣……
紫宣微微握拳,背身而立,另一只手作出請的意思,道:“如若妖帝無事,便請離去,紫宣要照顧娘子,就不遠送了。”
斬荒轉頭看他,“等夭夭醒來,确認她安好,我自會離開。”,說罷,又前腳向前伸着,後腿向後伸,舒服的趴下了,紫宣見他如此,也不多說什麽,他要留着便留着吧,轉身去了廚房,夭夭胎象才穩,他需多做點進補之食,好好調理,至于蛻化仙骨之事,待齊霄取了昆侖鏡回來再做打算。
噩夢,往往是心靈中的恐懼最徹底的釋放。“不要~紫宣~救救我們的孩兒~紫宣!”,夢裏她們的孩子被九重天強行帶走,她發瘋似的拉扯紫宣的衣袖,來不及等紫宣反應,她便驚醒過來,紫宣聽聞她的呼喊聲,快步從廚房回到房內,在床邊坐下,雙手安撫的握住夭夭的手心,道:“娘子,沒事了,可是做噩夢了?”
夭夭雙眼模糊,淚珠一粒粒滑落,低頭硬咽,她知道那只是一個夢,紫宣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們的孩兒被帶走,可他與齊霄所商之法危險重重,她怕了,她不想又一次讓紫宣冒着元神俱滅的危險,為了她耗盡仙力,這一次還有誰能救他?紫宣也斷不會讓人再次因他而犧牲了,可她們的孩兒該如何……她心中哀思如潮,麻木地将手從紫宣掌心抽離,道:
“如若不是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你準備還要瞞我于何時?”
紫宣心中何嘗好過,“夭夭,你知我心中,重生重也重不過你,為了你,我願用三生煙火,換你一世迷離。”,夭夭豈會不知,她就是太知道了,才怕他再次以身犯險
“紫宣,千年前,你鎮壓蛟龍,元神散盡,我等了千年,好不容易找回了你,二十年前,你瞞着我用自己的仙根骨血修補我的靈珠,陷自己于不顧,你還要再次冒着反噬元神,魂飛魄散的危險替我蛻化仙身,你忘了當初你為了脫離凡骨,與饕餮大戰,險些喪命,如今,你難道要讓我再次眼睜睜看着你被反噬,我不怕形神俱滅,只要能保住我們的孩兒..!”
紫宣聽罷,情凄意切,痛心疾首,他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的,他能護住孩兒也定能護住夭夭,他怎會忍心讓他們的孩兒一出世便失去娘親,盡管蛻化妖骨之法,有難以保全母子二人的危險,但只要有一線生機,他也絕不會聽從天帝之命處死自己的孩兒,如若如此,他與夭夭還有何顏面自處
“娘子,我既做好了打算,定不會再一次抛下你一人忍受孤獨,也不會讓你忍受失去孩兒的痛苦,你的胎象才剛剛穩定,切不可動了胎氣。”
紫宣現在能做的只有安撫夭夭,不讓她再動了胎氣,否則還未到脫離妖骨之日,便已不支。夭夭沒有作聲,也不看他,低眉順目,舒嘆口氣,眉間仿佛有苦愁若有若無,罷了,為了孩兒,她現在不能過多糾纏。紫宣見她沒再出聲,便起身去廚房端來炖好的湯藥,湯藥還冒着熱氣,微微燙手,他放在唇邊輕輕吹涼
“來,娘子,這是安胎補身的湯藥,我加了些許安神凝氣的藥材,趁熱喝了吧,你現在需要多休息,等你身子有所好轉,我們再議。”
說着,擡手喂于夭夭唇邊,夭夭心中雖有憂慮,也還是不願于紫宣置氣,現在他們夫妻二人要共同面對才是,張嘴吞了下湯藥,好苦,味蕊瞬間被苦澀侵蝕 ,難以下咽,紫宣忙遞給她剝好的酸梅,讓她含着,“夭夭,乖,良藥苦口,喝了身子才能有所好轉。”
如若不是夭夭身子弱,胎象不穩,他何嘗忍心,讓夭夭受這湯藥之苦。夭夭心中明白,便乖乖的一口一口的讓紫宣喂完剩下的湯藥,紫宣扶她躺下,“娘子,你好生歇息,到了傍晚我再叫你。”夭夭看向紫宣,說道:
“相公,你答應我,往後再也不要瞞着我,我既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相公,這一次,我們夫妻二人共同面對。好嗎?”
他眉語目笑,答應她:“好,為夫答應你,一切都聽娘子的。”夭夭聽見他答應自己,才轉而閉眼,雖心中仍有不安,但因服了安神的湯藥,一會兒便酣然入夢....
屋內的一切,房外的斬荒盡數悉知,竟是如此,他了解天帝的為人,當年他被逼下凡間,接受萬象令,往日種種,他恨過怨過,但也罷了,他也不在乎那些曾經了,但夭夭她又做錯了什麽,她的孩兒又做錯了什麽,他心中暗暗思量,似乎謀劃着什麽,見紫宣從房內出來,他便示意紫宣跟着他,走向院內。
昆侖山上,齊霄飛身入內,山上的環境他早已爛熟于心,幾個轉身便來到了昆侖閣內,大殿之中,鏡臺上擺放的正是昆侖鏡,他暗笑,師傅這麽多年還是如此,竟沒有一點防備,山上結構常年未變幻過,擡手正要取鏡,被鏡身外的結界反彈回來,身後傳來一聲:
“齊霄,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盜取昆侖鏡!”
他轉身一看,是潇湘,不好,此人極為難纏,如若打起來,今日恐怕難以脫身,來不及反應,潇湘便拿起長戟朝他襲來,他一個側身躲了過去,緊接着長劍擋住她再一次劈下、
“潇湘,我無意與你沖突,昆侖鏡我有急用,今日,我必定要取走!”,潇湘不聽他辯解,厲聲道:“師傅早就料到你們會盜取昆侖鏡,替白夭夭蛻化仙骨,如此逆天而為,難道你們要違抗天帝!”
齊霄一邊接住她的招數,一邊應答:“紫宣與小白,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孩兒是無辜的,那也是一條生命,難道九重天,如此枉殺無辜!”
“呵,三界安危難道就不顧了嗎?”
潇湘毫無退讓之意,白光閃過,白帝現身,立于二人之間,将二人分開,轉頭看向齊霄,道:“齊霄,當日你強行剝離仙根,為師費了那麽大的力,才保住你的凡骨,今日,你盜取昆侖鏡,難道不怕天帝責罰!不怕殒命于九重天!”
齊霄左手暗暗握住念珠上那枚青色,答道:“如若真能殒命,早日輪回,倒也随了我的心願。”他讓小青等的太久了,他等輪回也太久了,下一世,他只希望與小青男耕女織,平凡一生。
白帝氣急,手指着齊霄,“你……!你……!你這孽徒!”,他就這一個首徒,還指望着他日後接掌昆侖山!卻屢屢受挫,白帝深吸一口氣,自己的徒弟,不寵着誰寵?罷了罷了,他應當與青帝一般,由他們去吧,他不想再次失去這個徒弟了!說道:“昆侖鏡,你便拿去吧,但半月期限一到,你告知紫宣,立刻歸還。”
齊霄心喜,立即施禮,告謝師傅,“徒兒代紫宣謝過師傅,謝師傅成全!”,便立刻轉身回了凡間,白帝望着齊霄離去的方向,眉間微鎖。
臨近傍晚,紫宣喊夭夭起身,見她服了藥睡得沉沉,安靜的睡容,不忍喊醒她,坐了許久,才柔聲的喚她起身
“娘子,起身了,飯菜已經做好了,有你愛吃的西紅柿雞蛋。”,他輕手拍拍夭夭的小臉,夭夭皺眉,還不見轉醒,他莞爾一笑,俯身靠近夭夭耳邊,帶着邪邪的語調:“娘子再不起身,可是要為夫将你吻醒?”,這話似有吸引,夭夭伸出左手攬住紫宣的脖子,擡頭吻住了紫宣
紫宣未料到夭夭的舉動,有點發懵,他本是調戲一下她,這倒好,反而被夭夭調戲了,他正想加深,夭夭睜眼調皮的離開了紫宣
“相公,可是想欺負小白。”
她面色因服藥,适才又安睡些許,有所紅潤,再加上此時調戲紫宣,稱的臉蛋光潔如玉,紫宣哪裏想放過她,“娘子何出此言,為夫只是在盡本分罷了。”
說罷,低頭,氣息暖得噴到了她的臉上,然後是兩片薄薄的唇,清泌 ,清涼,卻帶着霸道就那麽壓下來,她有點慌 ,緊緊的閉住眼睛 ,一點也不敢睜開 ,感覺着嘴上那波蕩開的涼意,就這樣 ,好像很久 ,好像又一瞬 ,像是雪花飄落在冰面上剎那間的淩結,然後睜開眼就是他的壞笑,手指貼在嘴上 ,一臉得意。“相公!”夭夭輕錘紫宣的胸口,逃也似的起身,不想自己的窘态,被他瞧見,居然還期盼他繼續……
紫宣喜笑顏開的跟随她身後一起走出去,調戲得逞,心裏自然得意,一掃之前的陰霾。
院內的斬荒,不知去了何處,紫宣心中清楚,夭夭入睡之時,斬荒與他的談話,他還是有所猶豫,當時,斬荒示意他跟着他,他兩走向院內,紫宣不明他是何意,問道:
“妖帝,有何事?”
斬荒幽幽的說道,“你是否要行逆天之法,以自身做媒介,替夭夭蛻化仙骨?”
“是又如何?”他對妖帝一直是無感的,自從妖帝昔日奪取夭夭,想強娶他娘子起,他對妖帝更沒有什麽好感了,雖說最後妖帝未能得逞,但紫宣心裏始終有一個疙瘩,對妖帝存着些許防備之意。斬荒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繼續說道:
“我身為麒麟之身,又是五色麒麟,你施法之時,不如以我作為媒介,好過你自己仙骨為介,如何?”
紫宣自知自身仙骨施法,接納妖骨必定受到反噬,而反噬之苦非常人所能承受,到時也許不僅僅是反噬,魂飛魄散,甚至陷入似仙非仙,似妖非妖的境地,可如若讓妖帝插手此事,作為媒介,這并不是他紫宣一概的作風,他寧願自己犧牲,也不願犧牲他人。答道:
“妖帝豈是要讓紫宣在三界之中,無法自處,犧牲他人的事,我做不到!”斬荒知他肯定不願答應
“你有所不知,我與天帝,一胞雙生,皆為五色麒麟,不僅僅如此,出生之時,便得天獨厚,根基穩固,區區反噬之法,奈何不了我,你盡管放心施之,這一切皆是我自願,當初我因一廂情願傷了夭夭,盡管她心中依然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但我對她的愛,不比你少一絲一毫,你為了她甘願一次次忍受痛苦,而我毅然可以為她如此,你不必介懷。”
紫宣聽罷,沒有作答,心思複雜,如若真是如此,那此事便多了一份保障,但……斬荒見他沒有說話,當他是答應了,準備離去,說道:“今日之事,望你不要告知夭夭,到了施法之日我自會出現。”,轉身化為一道五色的光,離開了白府,其實他并沒有去很遠的地方,他知夭夭喜歡桃花,他便藏身于桃花林中,只希望離她近一些。
傍晚之時,齊霄回了白府,正趕上吃飯,饑腸辘辘,坐下就準備開始吃飯,紫宣啪的一下,打掉筷子
“洗手了嗎,髒兮兮的,吃得下去?”
齊霄吃痛收回手,委屈巴巴的看向紫宣:“我餓!”
紫宣毫不掩飾眼底的嫌棄,說道:“去洗手!”,旁邊的夭夭樂呵呵看着這兩人鬥嘴,他兩在一起一向如此,她早就習以為常,笑的她差點嗆到。齊霄理虧,只有老老實實去洗了手,又坐回來吃飯,飯間,紫宣朝他使眼色,兩人你來我往,眉來眼去,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有什麽不同尋常的關系,夭夭當然知道沒有,安心吃自己的飯,眼波流轉,整頓飯吃下來,紫宣和齊霄,只覺眼花
齊霄知道夭夭知道了此事,便說道:“昆侖鏡我已取得,師傅讓我告知你,半月之限一到,便立刻歸還。”,紫宣見他如此順利取回,詢問道:“白帝可有為難于你?”,齊霄笑笑,擺了擺手,“放心吧,我畢竟是師傅的徒兒,盡管師傅平日多于嚴苛,但關鍵時候還是不會為難于我。”,一旁的夭夭聽聞,心裏揪了一下,雖然紫宣說的很肯定,但是還是放心不下,忐忑不安。
紫宣安撫她般,擡手握住她的小手,捏了兩下,夭夭眼眶微紅,但當着齊霄的面,她也沒有多說什麽,安靜聽着。紫宣知夭夭心中不安,心想睡前帶她去桃花林散散心,便拉着她,出了府。齊霄在府內客房歇下,手中握着念珠,對着那枚青色,小聲的說道:
“這裏還跟你在的時候一樣,綠柳蔭蔭,人來人往的街巷,叫賣吆喝的小販,但帶給我溫暖的你,卻不在了,對我來說溫暖是奢侈的東西,奢侈到需要用很深的寒冷和疼痛才能體現。原本不明白溫暖是什麽倒可以一直在寒冷中行走,可是當我體會到那種深入內心的感覺後,就很難再抛開一切走下去了。但明明是不可以停留的人……”
心裏的疼痛抑制不住的揪心,他的淚珠在他的眼睛裏滾動,然後,順着他的臉頰滾下來,滴在嘴角上……
桃林蓓蕾初綻,密密的枝丫上好像挂滿了銀色的微型的燈泡,串串潔白的花苞珍珠似的晶瑩閃耀。
紫宣摟着夭夭,“娘子,你可是還在為半月後的施法之事擔憂。”,夭夭低眉,露出憂慮的神态,“相公,我如何能放心的下,雖說你答應了我,共同面對此事,但我……怕萬一失敗,怕因此再也見不到你,怕我立于這花林中,呼喚你的名字,再也沒有了回音……”說着
她感到一股暖烘烘的熱潮湧上心頭,淚水不由自主的流淌下來,紫宣擡手撫慰的拭去她的淚水,拉起夭夭的手,覆手輕輕的放在夭夭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溫情脈脈的說道:
“娘子,你感受到了嗎,孩兒在一天天長大,他肯定也很想見到他的爹爹和娘親,血脈相連,你的情緒,他也能感受,我既答應了你,便絕不會負你,千年前,我的心動一切都是為了你,千年後,亦是如此,你們母子,便是我心動的全部。我怎會忍心扔下你們母子,孤苦一生。”
夭夭心中稍安穩了些許,“孩兒在我肚中,三月有餘,是我心頭的一塊肉,我日日感受着他的成長,想着,他出生時候的乳名,他第一次出聲喊得是娘親還是爹爹,他的眉目應與你一般英朗清秀,笑起來如你一般言笑晏晏。”
夭夭眼神裏流露出初為人母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紫宣心思動容,“娘子,我們的孩兒一定會平安快樂,無憂無慮的長大,有為夫在,定會護你們周全。”
夭夭擡眼看向他,帶着堅定,帶着決心,她的睫毛在夜風中顫抖,他的心尖也随着顫動,他靜靜地凝視,默默的,默默的靠近
他感覺,是那片靜靜的搖曳不出波瀾的月光
沒有任何激情蕩躍
有的
只是寂靜的心動
他輕輕地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宣白夫婦圓滿大結局,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