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過夜
第三章過夜
誰都可以說自己後悔,而裴争不能。
事情是他做的,人是他打的,該勸的也勸了,該躲的也躲了,可最後一意孤行的是他,自食其果的也是他。
他只是不想再回想起過往。
葉子望簡單洗了個澡之後,小心翼翼地走向裴争的房間。屋子和原來的擺設差不多,只是原來放縫紉機的地方,現在是一個書桌,桌上幹幹淨淨,只放着一個小音箱。一旁靠牆的書櫃裏放着很多證書和獎杯,葉子望被面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裴争竟然得過這麽多美術類的獎。
他只記得裴争初中時去過美術興趣班,那時候他已經能畫得特別好了,一到學校舉辦活動需要每個班提供作品時,裴争的畫總能在全校排上很高的名次。南立藝術學院,全國美術院校排名最高的大學,裴争最後竟然考到了這裏。
“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裴争突然說道,“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算了。”他從沙發上坐起來,抱着自己的被子和枕頭,往外走去。
“去哪?”葉子望莫名其妙。
裴争不理他,葉子望跟上去,跑到前面給他開燈,可當燈打開後看到裴争閉着的眼睛,才發現自己似乎做了一件無用的事。
裴争走到沙發旁,坐下,放好枕頭,抖開被子,躺下,一氣呵成。
“晚安。”他對着黑暗說。
葉子望無措地站在原地,旁邊小屋裏睡着的是王新萍,她為了讓兩個老同學敘舊,特意老早就把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裴允打發回去,然後自己進屋睡覺,安排兩個人住在主卧的大房間裏。葉子望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又看了裴争躺在沙發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沒再說什麽,低着頭走進房間。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葉子望靠着床頭坐着,耳機裏大聲放着搖滾樂,像是會麻痹他的思緒一樣,只有這樣做才能挨過這樣漫長的夜,節奏越激烈瘋狂,他反而才越能入睡。
昏暗的光亮中,他的眼神盯着面前的櫃子,久久不能回神。
從這裏搬走後,他就和父親去了南立。那時候他才十四歲,他覺得父親好像變了一個人,但又好像沒變,只是母親一直單純又愚蠢地以為他會回到從前而已。他不知道自己每天的日子是怎麽過的,他總是怕有一天自己不聽話的時候,父親也會将他變成一具不會反抗的屍體。
然而男人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老房子賣掉之後賺到不少錢,他把葉子望送到一所新的學校。在這裏,葉子望覺得好像之前發生過的所有事都被抹淨了一樣,沒人認識他,沒人知道他其實不久前才經歷一場噩夢。
人生正在重新開始。
意識逐漸開始模糊的時候,葉子望向旁邊倒去,蜷縮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前一刻,他仿佛看見了當初在學校籃球場上,裴争運球向自己走來……
第二天一早,葉子望從卧室走出來時,正好看到王新萍從廚房端出剛做好的早飯,桌上擺着米粥和包子,再加幾碟小鹹菜。
“子望,才這麽早就起床了?”王新萍笑道。裴争剛洗漱完從浴室出來,葉子望适時往後退了一步,這才沒有被他撞到。
“好了,你也去吧,一會過來吃飯啊。”
葉子望微笑點了點頭,“嗯好。”
這一夜睡得出奇的香,以往每晚他都是要醒過來好幾次,可昨晚卻一直睡到天明。葉子望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覺有些出神。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認真看過自己了,不得不說,現在的自己和以前變化很大,也不怪裴争認不出自己。他扯開嘴角,很認真地扯出一個笑容,盯着看了一會,活像只咧嘴的骷髅,看着就有些瘆人。
“……都是同學,你也說幾句話嘛。”葉子望出浴室時,聽到王新萍的後半句這樣說道,說得很小聲,在他出來的瞬間便止住了。
裴争面色平靜,但是整個人慵慵懶懶,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葉子望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端起面前的熱粥嘗了一口。
這味道雖然再正常不過,可就是比外面賣的好吃無數倍,他剛想感嘆一句,卻被裴争突然的開口打斷。
“媽,今天幾點回去?”
葉子望擡頭看向裴争,緊接着又低頭攪着碗裏的粥,一只手拿着包子,裝作沒有聽到一樣。
“下午你爸爸讓小劉來接我,”王新萍不樂意了,用手指點着裴争的胳膊,“媽媽才來兩天,都還沒好好和你說說話,就要趕我走啊?”
裴争十分抗拒與自己相處,他其實是在暗指自己這個外人什麽時候才能走,葉子望感覺得出來。
其實他也只是莫名的被吸引而已,他想離這種美好更近一些,看着這個房子裏重新充滿幸福,只是這幸福并不屬于他罷了。
“阿姨,昨天實在不好意思,我吃飽了,上班要遲到了,您也快坐下吃吧。”葉子望吞掉手中的包子,又喝掉大半碗粥,想笑卻又止住,只是眯了眯眼睛,說道:“謝謝阿姨。”
他站起來,穿好鞋,充滿儀式感地回頭向王新萍微微鞠躬,“阿姨那我走了,再見。”又看着餐桌旁坐着不發一語的裴争,試探着說道:“裴争,我走了。”
裴争點點頭作為回應。
葉子望笑着朝王新萍揮了揮手,轉頭離開。
他一刻也不敢多待,逃一般離開這裏,一路疾走,最後竟變成了跑着出了小區大門。
往後的一段日子裏,他沒有再去小區附近,如果裴争不喜歡人靠近,自己也沒必要湊到跟前惹他心煩,能在那裏過夜,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走之前,王新萍拽着他的胳膊,硬是把裴争的手機號告訴了他,和他說要常來看看裴争,她說他們離得遠,裴允又忙,裴争經常一個人在家裏也沒個人說說話,自己是他的同學,應該能有很多話題聊。
葉子望愧疚一笑。
老同學嗎?他們本就沒有太多交集,他只在南立上了一年學而已,而且裴争現在還不記得他。這樣的同學,和陌生人其實并沒有多少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