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日的魯國公府自然是熱鬧異常的,遠遠兒的江阮便瞧見魯國公府門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将整個正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江阮自然不會到前門去湊熱鬧,而是繞到另一條路上去拍了拍平日裏讓下人進出的側門。
江阮本以為要等一段時間才會有人開門,不曾想她拍門的手剛放下,門板便被人從裏面打開,一個嬌小的身體撲進她懷裏,摟住她的脖頸,嬌聲嬌氣,“阿姐,你回來了。”
江阮怔了一下,繼而抱住了那溫軟的身體,揉她的腦袋,有些疑惑,“靜柳,你怎會在此?”
江靜柳自她懷裏擡頭,搖着她的手,圓嘟嘟的小臉上盡是喜悅,“前些日子太子派人來傳說阿姐今個兒會回來給大姐姐上妝,于是我便一大早守在這裏,想着要第一個見到阿姐,阿姐,靜柳想死你了。”江靜柳再一次鑽進了江阮懷中,蹭着小腦袋撒嬌。
江阮笑着環住她柔軟的腰肢,“阿姐也想靜柳了。”在這個魯國公府內,她唯一還記挂着的就只有王氏和這個親妹妹了。
江靜柳帶着江阮往江靜娴的院落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人都行色匆匆,見到江靜柳也不過匆忙道一聲‘見過五小姐’,便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對江阮則更像是沒有看到一般。。
這也難怪,江阮在魯國公府本就沒有什麽存在感,再加上已經離開府裏三年,府裏的丫鬟不知換了幾撥,還有幾個人識得她。
江靜柳攀着江阮的胳膊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叮囑,“阿姐,娘讓我囑咐你,給大姐姐上完妝後就快些離開,你私自成婚的事情已經傳進府裏來了,爹發了好大一通火,祖父對你也是頗有微詞,最好莫要讓爹還有祖父他們看到你。”
江阮點點頭,心裏暗嘆一口氣,若他們記不起她,她自然也想悄悄的離開,怕只怕事情并不會如此簡單。
魯國公府內張燈結彩,到處都洋溢着喜慶的色彩,一路走來更是喜慶異常,不止連廊子上的輕紗都換成了大紅的,花園裏的石凳石桌都鋪上了大紅的桌布坐墊,就連路人丫鬟的衣衫都是喜慶的顏色,這皇家的婚事果然是與衆不同的。
江靜娴所住的院落是整個魯國公府最熱鬧也是最漂亮的地方,小院裏站滿了丫鬟嬷嬷,聲音紛雜,像趕大集似的亂哄哄的。
而此時江靜娴的娘正站在院門口焦急的來回張望着,待看到江阮,急忙上前,張口便呵斥,“你怎麽才來?”
江阮有些不解,看大夫人這般模樣倒是在此專門等着她的樣子?
江阮尚未說話,大夫人已經換了一張歉意的面孔對身邊站在她身邊的兩位嬷嬷道,“這便是魯國公府的二姑娘江阮,讓兩位嬷嬷久候了。”
江靜柳在江阮耳邊小聲的解釋,“太子着人來知會了,還特地派了教引嬷嬷專門在這候着,說是大姐姐這妝容定是要阿姐親自給上的。”
江阮眉頭微微蹙起,她本想着這件事兒不過是走個過場,江靜娴怕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她給她上妝的,不曾想,太子殿下竟然早有安排。
大夫人對這件事兒自然也是不樂意的,但臉上也不好表現出什麽,只催促着江阮快到屋裏去給江靜娴上妝,莫要耽誤了良辰吉時。
江阮進到屋內,只見江靜娴已經穿戴整齊,正坐在桌前等着江阮的到來,那質地精良的大紅嫁衣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妖嬈。
江靜娴眼角瞥到江阮走進來,面色不愉,但當着宮內嬷嬷的面,也不好發作,只不冷不淡道,“好久不見二妹妹了,今日倒是勞煩二妹妹了。”
江阮面上帶笑,溫順有禮,“大姐姐客氣了,大姐姐與太子殿下成親,是江家的大喜事兒,能夠有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妹妹高興還來不及,怎當得起勞煩二字。”
江阮走上前,拿起桌上的各種脂粉瞧了瞧,這宮內的東西自然是好東西,于是微微彎腰看着江靜娴的眼睛,“那大姐姐,我這就開始了。”
江靜娴放在膝頭的雙手握的生緊,指甲都要掐到肉裏去了,若非這是太子的命令,她死也是不要江阮為她上妝的,她的手碰着她的臉,讓她渾身都不舒服。
江靜娴心裏不舒坦,嘴上也就越發不留情面,“聽說二妹妹又成婚了?”
江阮現在江靜娴的面上均勻的撲了一層白粉,然後拿起桌上的胭脂與少量的鉛粉調勻,往江靜娴的臉頰上塗抹,聽聞江靜娴的問話,順口到,“大姐姐的消息倒是靈通的很。”
江靜娴輕哼一聲,語氣中滿是不屑,“聽說是在你鋪子前替人測字的那個瞎眼書生?”
聽聞‘瞎眼’二字,江阮的手一頓,繼續手中的動作,沒有言語,只眸中神色幽暗了幾分。
江靜娴自然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她,她堂堂太子妃,竟然要一個寡婦為她上妝,想到這個,她的心裏便像是被什麽給堵了,一腔怒火無處發洩。
“二妹妹上輩子怕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兒,所以這輩子報應來了,事事不順心,姻緣更是不盡人意,我這做大姐姐的真是替你難過呀。”江靜娴搖頭嘆息,仿佛真的替她不值似的。
江阮繼續着手中的動作,只做是沒聽見,依舊不言不語。
江靜娴見她不說話,冷笑一聲,“我那日見那書生,除了一幅好皮囊外看起來也沒什麽長處,這年頭混吃混喝的騙子多了去了,二妹妹可千萬不要看人家生得好,便上當受騙,讓人騙了財又騙了色。”對祁烨那日說的話,直到今日,江靜娴還耿耿于懷。
江靜娴擡手撫了撫發髻,看着鏡中為她上妝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江靜娴的冷嘲熱諷,江阮這些年是聽慣了的,在魯國公府,不知有多少人諷刺過她,守寡的這幾年,也沒少了這些刺耳的言語,所以她都是習慣了的,心裏向來是毫不波瀾的,可是江靜娴這幾句話句句不離祁烨,話中諷刺之意不可謂不明顯,這在江阮聽來,便是刺耳的很了。
江阮放下手中的胭脂,拿起眉黛給她畫眉,語氣淡淡,“要大姐姐替我費心了,不過這日子啊,都是自己過的,縱使大姐姐替我擔憂,也于事無補,不過大姐姐一片心意妹妹倒是感動的很,妹妹沒有大姐姐的福氣,能夠嫁給當今太子爺,這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情啊,大姐姐上輩子定是個大善人,才修了今世這般福報。”
江阮在魯國公府最然受盡欺侮,但是性格倒向來是強硬的,不管受了多少委屈,那張小嘴從來不服軟,這也是江靜娴惱她的地方,今個兒突然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不止不反駁,還處處恭維她,這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來了?看來這個江阮倒也不是個不知好歹的,知道她就要做太子妃了,不敢再像以前那般與她對着幹,這幾年倒也是長了腦子的。
江阮這般懦弱,到讓她失了找她不痛快的心情。
江阮彎腰板正江靜娴的頭看向銅鏡,手上比劃着她兩邊眉峰是否平行,臉上是清淺的笑意,語氣溫婉,“不過妹妹也提醒大姐姐,這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風水都是輪流轉的,沒有人是一帆風順的,大姐姐這前半輩子順風順水的,未受過半點兒磨難,妹妹就怕大姐姐嫁給太子殿下後,這運勢便...”
江阮拖長聲音,臉上挂着輕笑,手上動作麻利的為她畫着眉,那眉形是近日最流行的平眉,在江阮的筆下,這眉襯得江靜娴越發冷豔動人。
江靜娴不曾想江阮竟然敢當着她的面說這些詛咒她的話,氣的雙手發抖,恨不得起身打江阮兩個巴掌,卻礙于那兩個教引嬷嬷,又不得發作,面上還得保持着大方得體的笑容,語氣裏卻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這二妹妹在那魚龍混雜的地方呆久了,這嘴皮子越發溜了。”
江阮拿起筆,垂眸看着江靜娴,語氣頗為遺憾,“按理說今個兒是大姐姐大婚的日子,又是嫁給尊貴的太子殿下,這眉間的花钿自然應該是獨一份的,可是偏偏太子殿下有言,今個兒大姐姐額間的花钿定要與那日妹妹額間的一模一樣,妹妹也是實在無奈,還望大姐姐莫要見怪。”江阮說着,還福身恭敬的行了一禮。
江靜娴實在是忍無可忍,伸手推了江阮一把,江阮不察,後退兩步,腰身撞在了身後的桌角上,小臉頓時白了起來。
“怎麽了,太子妃,發生何事了?”一個教引嬷嬷上前,皺眉問道。
江阮忍着疼站直身體,“沒什麽事兒,是我不小心沒站好。”
“那就動作快一些吧,耽誤了時辰,誰也擔待不起。”
江阮忍着腰間的疼痛走上前,再一次執起了筆,開始往江靜娴的眉間繪花钿,這花钿她自然不會真的繪那日祁烨在她額間繪的那樣式,而是略略做了改變,想來太子不過一瞥,自然也記不分明,祁烨親手為她繪的樣式,她怎會讓它出現在另一個女人的臉上。
“江阮,不管你嘴皮子再利索,今日太子殿下娶得也是我,你還記得當年那梅花宴嗎?太子殿下另眼看你又如何,時至今日,你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我嫁給太子殿下,同樣都是江家的小姐,偏我娘親是大家閨秀,我生出來便是嫡長女,你娘親只是個賣笑的歌女...”江靜娴仰着臉任由她繪着那花钿,眼中盡是挖苦,“而你,什麽都不是,這就是命。”那年的梅花宴這些年一直梗在她的心頭,像是魚骨頭般卡在那裏,吐不出咽不下。
江阮清冷的眸子看着她,輕輕吐了一口氣,先是诋毀她家相公,現在又說她娘親,真當她是紙糊的,嘴角一勾,江阮輕聲細語,似只是姐妹間的悄悄話一般親昵的笑着,“妹妹自然是沒有福氣嫁給太子殿下,可是妹妹如今的夫婿眼中只得妹妹一人,可是太子殿下身邊可就不同了,當年的梅花宴上,所有人都以為太子殿下那枝梅花是要落入姐姐手中的,可惜最後...”江阮輕笑一聲,話中之意不言而喻。
江靜娴冷目倏地看向她,眼中盡是淩厲之勢,恨不得上去撕了她那張嘴。
江阮收了最後一筆,滿意的看着江靜娴那張豔若桃花的臉,依舊一臉不達眼底的笑容,屈膝行禮,“咱們姐妹再見不知是何年月,妹妹祝願大姐姐花常開,水長流,月長圓,與太子殿下長長久久,恩愛白頭。”
這似是祝福的話語實則句句誅心,江靜娴氣的渾身發抖,卻又奈何不了她。
江阮起身,後退一步,揚聲道,“太子妃的妝容好了。”
眼看着江靜娴罩上紅蓋頭,從屋內被攙扶着出去,院內鞭炮聲不絕于耳,丫鬟仆人跪了一地,江阮才開始有些後怕,心裏湧上絲絲點點的懊惱,她這人總是沉不住氣,不應該呈口舌之快的,言語上她倒是把江靜娴氣了個半死,可是江靜娴到底是太子妃,日後她若想要對付她可謂是碾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想到這些,江阮再次嘆了口氣,她這性子,倒真是越發不沉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