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遇見

遇見

新學期開學兩周,就來到了三月中旬,萬物複蘇,陽光明媚。周五的晚上,小海照樣吃完晚飯就跟對面家的小孩子出去打球,他現在經常跟對面的小孩玩在一起,曾平在家做完家務,準備到小區裏跑兩圈,看到小海放在桌面上的水杯沒有帶走,就準備先給小海送水再去跑步。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小區裏面散步的人多,小區後面的籃球場大燈已打開,打球的人也多,曾平看到小海在球場邊上坐着擦汗,就過去把水杯遞給他,要他小心些。小海看到曾平很是高興,要媽媽放心,又興奮地說:“叔叔也在這裏,就是肖軒的爸爸,他陪我們打籃球,沒有人會欺負我們,我們也不會故意惹事”,小海說着就拉着曾平走了兩步,指着旁邊長凳上坐着的一個人,曾平順着看過去,對方也正看着她。

是他,肖金洋,那個記憶深處的人,這些年很少想起來的人。他為什麽在這裏?為什麽他還是肖軒的爸爸?難怪當初會覺得肖軒面熟。

曾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情況,就只朝對方微微點頭算是招呼,對方也只是跟她微微點頭示意,曾平又随意囑咐了小海幾句就快步離開。

離開籃球場的曾平沒有跑步,只在小區裏散步。剛才太過震憾,她的心跳得很快慢不下來,她以前想過如果再遇到,也就裝着不認識,而且這些年她是極力避開他可能會出現的任何場合,從來沒有想過今天會遇到,她認為他應該是在C城,不知道現在為什麽會成了她的鄰居。一切都想不通。應該有十五六年沒有見過,他比以前壯實,不過還沒有像普通中年人那樣發福,歲月他臉上留下的痕跡卻讓他顯得更成熟。

是啊,高中的時候,曾平很喜歡肖金洋。曾平才進入高一的時候,因為去姑媽在學校承包的食堂,自己也在那裏吃飯,單方面認識了肖金洋,比她高一年級的帥哥,肖金洋的帥只是小範圍內的人在議論,可能因為當時住校的都是家村來的孩子,大家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而且大家心中的帥哥都應該是明星之類的,在那個時代追星已然興起。

曾平也不知道肖金洋同年級的人會怎麽認為他的長相,但在曾平的眼裏,他就是帥,有時候臉上還帶着點不好意思的羞色,很是讓曾平心動。

曾平對肖金洋的喜歡一直藏在心裏,後來受到一本小說的啓發,說愛就要說出來。在高二第二學期,肖金洋只有兩個多月就畢業的時候,曾平寫了一封告白信從郵局裏寄了出去,沒有留下名字,她其實只想讓他知道,有一個默默無聞的女孩一直喜歡她,但寄信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外,受習慣的影響她在寄信欄也填上了地址,剛寫上“平山一中”幾個字的時候就意識到問題,沒有再繼續寫下去就把信丢進了郵箱,放進郵箱之後也有想把信收回來的沖動,但已收不回。

信寄出去之後,曾平很忐忑,那時候曾平父親已經沒在學校打工,但曾平的宿舍從那個學期開始離肖金洋的宿舍只有二十米遠,肖金洋每天都從他們宿舍門口路過。曾平從未跟肖金洋他們打過招呼,一直都是不熟悉的樣子,只是在遠處默默地關視他。信寄出去之後曾平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但心裏卻越來越亂,越來越壓抑。終于有一天,她向一個玩得好的同學訴說了心事,接頭就是幾個同學知道了這件事,後來一個高二女宿舍(因為高中住校女學生不多,而且當時學校住宿條件有限,所以整個年級的女同學住在一個大寝室)都知道了這個件事,她平時玩得好的一個女同學許允表現得特別關心,許允性格外向,就主動去與那個肖金洋的宿舍男生接近。其結果就是肖金洋知道了寫信的人是誰?後來理所當然的曾平收到一個拒絕的回信。曾平不曾後悔寫表白信,不怕肖金洋拒絕,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甚至從來都沒有想過別人會接受她的告白。她自己的普通她自己知道,但肖金洋在她的心裏是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但她後悔的是這事情搞得人盡皆知,她只有把自己表情裝得平靜如水,哪怕有時候免不了狹路相逢時表情也沒有一絲絲變化。

暑假快要來臨時,許允幫着弄來了一些肖金洋的家庭地址與照片。

在漫長的暑假裏,曾平不知道肖洋高考結果如何,試着寫了一封信寄出去,可在她家的鄉鎮郵局裏只寄挂號信,曾平不得已也寄了出去,當時信裏寫了什麽內容,曾平已經完全不記得。

進入高三的曾平提前兩個星期開學,重新開學幾天後,許允見到了在學校晃悠地肖金洋和他們的幾個朋友,曾平才得知肖金洋考得并不是理想,可能并不會被所填志願大學錄取。在那個時候上大學還很難,面且都是在高考前一個月就填好了志願。所以肖金洋到學校來是在考慮複讀的事情。曾平只能肖金洋簡單地說過幾句話,而且是許允在牽線情況下,與肖金洋聯系得更多的是許允。他們關系如好朋友一樣,曾平羨慕,但是她明白自己做不到,她愛得卑微,性格慢熱又不外向。讓人意外的是肖金洋後來選擇複讀的學校并不是平山一中,而是去了另外的一所鎮中學,許允也還是給了她肖金洋的地址。後來曾平是有寫過一封信過去,原本沒有準備寫信過去打打擾他,但有次逛街的時候看到一張有關思念的明信片,少女情懷一時興起,寫了封信還把明信片寄了出去。肖金洋也給了她回信,不過好好學習之類而已。在期末的時候,肖金洋他們又在平山一中來玩,依舊是和許允玩在一起,曾平只是遠遠地看到過。

在曾平高三第二學樣的時候,肖金洋又轉到了平山一中的複讀班學習。肖金洋和許允走得很近,有人說他們在談戀,曾平身邊有人跟曾平說許允打着給曾平當紅娘的晃子自己去接近肖金洋。曾平也接收到過許允通過別個同學傳遞的信息:肖金洋似乎在追許允。其實曾平從一開始就已經覺察到他們之間的情況不一般,女人的直覺一向靈驗。不是她不願意相信,而是她相信與不相信結果都是一樣的。她也聽說過喜歡肖金洋的人很多,甚至有一個女同學還跟肖金洋一起轉到了平山一中複讀,上學期他們是在一起複讀的。

曾平就又寫了一封信,這封信她沒有通過別人或郵局什麽傳遞。是卡好點估計肖金洋晚自習回宿舍的路上給的。信裏她只說如果你是許允是戀愛關系,那麽不用介意我的想法,我們就回到從前,我們都不認識的時候就好,她能理解和原諒,但做不到祝福。

高三年級的課程安排的特別緊,一周七天只有周六晚上沒有晚自習和周日下午不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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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曾平把信交給肖金洋後的那個周六晚,曾平如平常一樣和幾個同學到浴室洗了澡又洗了衣服,在樓下教師家屬家裏買了一碗面條當作晚飯之後,就在宿舍裏發呆。有同學傳話過來說有人在側校門口找她。曾平前往側校口,心裏特別忐忑。那是春意漸濃的四月初,曾平記得那個晚上,到處飄着花香,像迷一樣香,而她卻在那個晚上傷透了心。

在側校門口找她就是肖金洋,說有事和她說。他們随着小路往學校後面的山上走去,晚上的行人很少。曾平預感到不是什麽好事,沒有先開口,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

是肖金洋先打破沉默,問她學習怎麽樣。曾平一向學習中等,對考大學并不是很抱希望,所以也就吱吱唔唔地應付了幾句,她知道這不是今晚的重點。後來肖金洋就慢慢說了起來,他說第一次收到她信時,因為信封上的寄件地址全班同學起哄大笑,老師異樣的眼光,自己猜來猜去不知道是誰寫的信,還以為是旁邊外語班的女同學;說去年暑假在家收到她寄的信,由于是挂號信讓他父親頂着大太陽回家專程取了一次私章(那時候挂號收件人需要提供證明),從開始父親以為是學校來信到後來的失望與對他的責備。在去年另一所中學複讀時,收到她的信裏因為有一張明信片,別的同學以為是女朋友的照片導致信被同學惡作劇拆開的尴尬。他一邊走一邊說,曾平一直聽着,才明白自己給他造成了那麽多在困擾,心裏除了傷心還有對自己的失望,但她一直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眼睛一直不敢對視肖金洋,只能不斷地咬着嘴唇來平靜自己的內心。

當曾平正好站在半山腰的一石壁前,俯視着山下的時候,肖金洋說什麽此一時,彼一時之類的時候,曾平終于主動嘟哝出一句:“你別說了。”然後埋着頭,不敢看周圍一眼,過了一會兒就又聽肖金洋用生氣的語氣問了她一句:“為什麽?”之後,很久都是靜寂無聲,她感覺到肖金洋向她走過來,而且就站在她的跟前,她即使埋着頭也能看到他,他的一只手還撐着後面的石壁。周圍靜得只有大自然的聲音,空氣中彌漫着一陣百花香。

曾平盯着自己腳下十幾秒,她害怕他再說下去,害怕他來質問她為什麽要帶給他那麽困擾,他的意思她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好像過了很久,其實也沒有多久,終于她積足了勇氣,輕輕地說一句:“對不起,打擾了,以後不會了。”然後就很快地跑開,一直向山下走,很快地回到了宿舍,一路上她眼淚如飛,但回到宿舍的時候依舊和平常一樣,有同學打聽消息,她也強裝出風平浪靜。直到睡到床上,眼淚才成股地流下來,和她在睡在一起的陳慧同學緊緊地抱着她。在離高三高考最後的三個月裏,她有很多的夜晚都是默默地流着淚。幸好她們高三第二學期,因為新宿舍樓投入使用,曾平的宿舍裏有只有同班的六七個女生。許允可能怕尴尬也選擇了班上的另一間宿舍。

在高三最後幾個月裏,肖金洋和許允真走在一起,他們有時同行在校園,曾平都是盡量避開走,盡量做到少遇見。而與許允的關系,也并沒有變壞,表面的同學關系還是維持。快畢業前一個月,許允、肖金洋和曾平的事情卻從肖金洋另一個複讀同學口中傳了出來,讓曾平班的所有同學都知道,一時間裏說許允做得不對的人有,說看不出內向曾平還有那麽多心思的人也有,說什麽的都有,曾平一如既住的表現得蚊絲不動,好像事件的主角就不是她,但也改變不了大家都知道了的事情處境,曾平只擔心會不會又給肖金洋造成什麽新的困擾。

高考如意料之中,曾平的分數線沒有達到普通大專院校的錄取線,許允也不曾。肖金洋去了北方的一所高校上大學。曾平選擇了成人高校,許允選擇了自考高校,都在C城。曾平與許允同學之間的表面關系還是處得正常,可在曾平心裏已經不能把她當作閨蜜,知道許允也不可能把她當作閨密一樣的。

後來幾年有關肖金洋的消息都是能過別人傳過來的,有人說他們在剛上大學的時候,肖金洋提過分手,許允努力挽回,還請了同學當說客才和好;有人說肖金洋家裏條件不好沒有錢支持他開學,許允把自己的生活費都全部借給他周轉,如果肖金洋背叛許允會被天譴;有人說許允和肖金洋談着戀愛,在大學還不停地見網友,而且有的還是有錢的老板。這些曾平面上只聽一耳朵,但心裏還是記得的。曾平新交了男朋友,和男朋友相處得也不錯,肖金洋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她心裏的一根刺,有風吹草動都會隐隐作痛。

大學畢業後,肖金洋選擇來了C城找工作,不過後來工作地方不是在C城,是M市,離C城倒不是特別遠。曾平也看到過肖金洋一兩次,并沒有打過招呼。就像曾平曾經說地的那樣,像陌生人。後來曾平與男朋友分手之後,遠嫁他鄉就沒有再見過面。雖然與許允是同學,但有許允地方,曾平都盡量避免,曾平回C城找同學玩的時候,也沒有聯系許允。不僅是不想尴尬,而是曾平一直沒有勇氣面對這件事,她知道自己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個笑語。關于他們的事曾平還是從同學群裏或者其它人口中知道一些,他們早年就在C城買了房,許允在一家上市公司做着高管的工作,肖金洋也發展地不錯,在公司裏獨擋一面,而且自己私下也開了什麽店之類的。其實具體他們做了什麽營生曾平并不知道,她也沒有勇氣去了解和追問。近些年,曾平都将微信同學群設置成了免打擾,群裏的信息根本沒有看過。何況這兩年來曾平也遇到那麽事,對肖金洋這個人近兩年都沒有想起過。

曾平從來沒有想過再遇到肖金洋,可在這個晚上,那麽不經意的時候,就再遇到他。讓她心裏的酸澀與淚水止都止不住。曾平并沒有在小區裏走多久,就直接回到了家裏。發了幾條信息給最好的同學,想了解一下是怎麽回事,他不是應該在C城嗎,他們夫妻那樣順風順水,聽說還生了二胎,或者在M城也說得過去。為什麽會在這裏?玩得最好的同學也說不知道,要先打聽一下。曾平獨自呆在家裏,看着這個自己親手建立的家,難道又要放棄,不,不能放棄,她已經沒有放棄的資本,可以後要怎麽辦呢?要如何面對?作為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一個晚上曾平又迷茫又委屈,她不明白自己已經故意遠離他們,為什麽還是會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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