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肖金洋
肖金洋
對于看到曾平出現在這裏,肖金洋一樣驚詫。他知道她嫁到了外省,安家在外省,怎麽又突然成了他的鄰居?
他在這個小區住了四五年,以前只是他一個人在平山的時候就住在這裏,他去年上半年離婚,下半年就帶着兒子肖軒住在了這裏。平常他工作忙不在家,兒子上的是寄宿學校,他有時候周末趕不回來照顧兒子,住在鄉下的媽媽就會來幫他。他住的房子一是兩梯兩戶,鄰居家這些年一直都沒有人入住。去年夏天的時候聽說對面的房子轉手買了出去,後來也看到過有工人進進出出地搞裝修,但一直沒有見到過房主。今年開年上班,他就到總公司開會,到別處學習了一周,回來後又對自己所屬的區域客戶進行了一輪新年拜訪,忙得不轉不開身,一直是他媽媽在這裏幫着帶孩子。他倒是聽母親唠叨過,對面鄰居過年前幾天搬了進來,只看到一個比自己家孫子大兩歲的男孩和媽媽,并沒有看到過男主人。今天他回來後,母親回了鄉下。因為好長一段時間不在家,晚上他想陪兒子出來打球,肖軒和小海是提前約好的。他其實很高興兒子在這裏有一個小海這樣又是鄰居的朋友,肖軒的性格不算外向,去年在這裏住了半年也沒有什麽朋友,他因為工作又經常不在家,所以他對肖軒的朋友小海也格外客氣。而小海性格則十分開朗,從家到籃球場這一段路就和他聊得很熟。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小海居然是曾平的兒子。之前他就聽肖軒說過,小海的爸爸去世了,死于一場生産安全事故。這麽說來曾平是因為丈夫去世才回到了平山,與他做了鄰居。
曾平,雖然只是他曾經的一名追求者,但卻是讓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一位追求者。她給他寫的告白信沒有署名,讓他自做多情以為是別個女生;她給他的信是從郵局郵過來的,而且在寄信欄上寫了同一個學校名稱,讓同學們起哄大笑,讓老師擺臉色給他;她給他寫一封情書寄了挂號信,讓他父親以為是什麽重要信件,大熱天跑幾裏山路回家取證件;她給他的信裏裝一張明信片,讓同學以為是照片拆了她的信。可也是這個女人,在那個春天的夜晚,鬼使神差地讓他第一次想親吻的女人,不對,那時候應該最多叫女孩。
他記得相當清楚,當時她所做的一切,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少被人暗戀的驚喜,更多是困擾。他不喜歡那種困擾,他喜歡和許允那樣像朋友之間友好相處,談笑風生,所以他慢慢地走向了許允,而許允也說過喜歡他。
可曾平最後那封信似乎還有質問他的意思,不管曾平有沒有那種意思,反正他當時就是那樣理解的。可能是為了許允,曾平和許允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他不想讓她們産生什麽過大的誤會;也有可能是發洩心裏一直以來的不滿。那天晚上,那個春暖花開的晚上,他把她叫了出來,用最平緩的語言控訴着她的全部過錯。一路上曾平都不曾回過他任何話,表情似乎都沒有變過,甚至都沒有擡頭看過他一眼。後來曾平在那個石壁前站住,埋着頭咬着唇,平靜地要他“別說了”。他當時心裏特別生氣,他不明白為何他說了這麽多,她都無動于衷,表情自始至終都不曾變,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他。她的表情讓他想撕裂她,他忍了又忍,問了句“為什麽?”。她依舊是沒有表情,一臉平靜地看着自己有腳尖,只是不停地咬着嘴唇。那一刻,肖金洋氣憤到了極點,他不明白她一直以來所說的喜歡他是什麽意思,在他看來她的眼裏似乎只有她自己,并沒有他這個她喜歡的人,難道她所謂的喜歡是捉弄他嗎?他回想着這一年來,不論她對他表白前還是表白後,她在他面前都是面無表情。他一步步走近他,看着她還是不停地咬着嘴唇,披着的長發遮住一部份臉,有幾根頭發粘在她的嘴角,突然他就想抻手去拔開她嘴角邊的頭發,更就想去親親她的嘴唇,看看她的表情會不會有變化,會不會呈現出不同的表情,能不能從她的表情裏也看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他,就如她在信裏寫的那樣。
他慢慢走在到她跟前,一手支撐在她身後的石壁上,雙眼緊緊地盯着她,看着她不變的表情,低垂的眉眼似乎要掩藏着委屈,咬着的嘴唇泛着水光,一種想把她緊緊抱在懷裏的沖動油然而生,那泛着水光的嘴唇似乎有着一着魔力,他感覺到自己的行為即将不受主觀控制,他為自己變化而吃驚,正是因為吃驚而遲疑的那幾秒鐘,她開口說話了,她說:“對不起,打擾了,以後不會了。”
在肖金洋還沒有理解她所說的意思時,曾平就飛也似地跑開去。她一直往山下走,走地非常快,他從後面看見她的背影,應該是在哭。在那一刻,他發現她應該是真的喜歡他,表面的平靜可能是她最後矜持,自己所做的一切應該傷害了她;也是在那一刻,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将要失去了些什麽,可能将是永遠地失去。
那天晚上,曾平逃走了,也從他的生命裏逃走了。她真的沒有再主動的出現在他的視野裏,沒有再找過他,也沒有寫過信給他。他當晚心裏很迷茫,第二天就恢複了正常。他的學業重要,而且他喜歡與許允像好朋友一樣的地交往。許允人長得漂亮,性格開朗,讓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戀愛的虛榮與快樂。後來他去北方讀書,和許允也鬧過分手,最終還是和好。他的家景不好,許允把自己的生活費周轉給他,給過他很大的幫助。他覺得和許允修得正果是名正言順,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所以,大學畢業後,他也去了C城,希望能與許允在一起發展。在那裏,他看到過曾平兩次,一次是遠遠地看到,一次是曾平和她男朋友到另一個同學家玩,當時他也在場。他心裏覺得她男朋友不夠格,配不上曾平,心裏也有些不舒服,但當時好多人在,他并沒有多說什麽,一直也并沒有同曾平單獨說過話。曾平也表現得像不認識他一樣。曾平後來的去向他都是通過許允和同學聊天時得知的,他從未主動問過,因為他覺得自己是無論如何沒有資格問的。與許允的婚變後他離開C市,帶着兒子住到了這裏。這些年他不是沒有回想過當初那晚的悸動,有時候他也在想,如果自己不遲疑那幾秒鐘,他,許允,曾平之間是否開啓另一種局面,會走上另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可回想終久是回想,過去的終久是過去了。
可又在這樣的一個晚上,一個春天的晚上,她就又這樣措不及防闖入了他的視線。多年過去,她不再如學生時代那般纖細,歲月也在她臉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但她對他的态度始終沒有變,前一刻對兒子溫柔刻骨,在看到他那瞬起,除了應付兒子的那輕微地招呼,餘下的都是面無表情,可就是那樣的面無表情,又讓他深深回憶起當初的那個晚上,仿佛有些東西在他體內複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春天的原因。
晚上回到家裏,他思來想去,他發現,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是面無表情,他以前也注意到過,她雖然性格內向,但在其它熟人面前她都是談笑風生,很是活潑。她現在可能也沒有多想看到他,這是他得出的唯一結論。他也還沒有理好自己的情緒。
星期六那天,他決定回鄉裏老家住兩天,帶着兒子出去準備先躲兩天,她可能不想見到他,他也需要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