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江旎不自覺地聳起肩頭, 昏暗裏她抓着的那部分安全帶無聲皺起,外面的燈光影影綽綽,她這時才有心思發現他今晚戴了眼鏡, 無框的薄片。
比金絲邊框少一分禁制。
隔着鏡片他的眼神看不太具體,只覺幽深如夜裏的無底湖水。
比起眼神,反而是距離近處的香氣和溫度更具實感。
江旎于醉意中略微遲鈍地轉了轉眼珠子,怎麽?偏在她舉棋不定時第三次惡俗套路要成真了?
“愣着幹什麽?松手。”
他沉聲說完, 伸手去夠安全帶,她還沒有松, 他索性就着她的手一并帶過。
江旎感覺到他骨節明晰的手指又一次碰到了她的手, 甚至在拉扯中,他的指節就那樣略帶強勢地闖進她指間。
太陽穴猝然起跳,像在突突地響。
莫名感覺一道天秤橫亘他們之間, 兩只手做戰場,于今晚第二次無聲博弈。
思緒模糊又堆積在一起,上, 還是不上, 這是一個問題。
索性苗靓那回事也是聽說, 并不完全确定。
她心一橫, 幹就完了。
江旎從他掌心撤出手,垂下腦袋往前一傾,額頭挨上他肩膀。
霍司臣胳膊一頓,不自覺挺直了背脊,垂眸, 她毛絨絨的發頂挨蹭到他下颌。
“江旎。”他話音平而沉。
“別說話。”她扭了幾下腦袋, 憑着僅剩不多的清醒故意道:“平港的工作結束了,馬上我們就不在一起了。”
霍司臣無聲輕嘆, 他的聲音帶着共振,從頭頂傳來:“之前一定要留的是你,現在又繞回去了?”
“不不。”她又搖搖頭,借着酒勁努力眨巴眼睛擠出點霧氣,試探道:“你都在景市跟別人見家長幫人處理亂局了,那就不能再留,我的單戀宣告結束。”
“起來。”
霍司臣推開她腦袋,目光對撞,江旎眼睛甚至有點紅,他神色稍斂,問:“什麽見家長?”
江旎:“苗家。”
霍司臣蹙了蹙眉,他在景市确實見了他們,只不過因為有些合作斷絕的事宜需對面處理,何以到她耳朵裏傳成這樣的荒唐。
他問:“你聽誰說的?”
江旎眼睛抻大了些:“所以是真的?”
霍司臣極輕微地眯眼,似乎要看透她此時眼神背後幾分真假。
江旎心虛地移開目光,抽了抽鼻子:“你不回答等于默認了。”
他這一晚難得一笑:“江制片喝醉了确實會變笨,你覺得我是個會替別人做嫁衣的人?”
江旎面露疑問。
他接着說:“我雖然做慈善,但不會為已經分崩的前合作方善後,無論苗家任何一個人。”
他這話說得夠冷情,江旎慢慢消化着,被他打斷:“所以是誰告訴你的?”
江旎随口道:“飯桌上聽人說起的。”
她總不能轉頭給人賣了,別人也不過閑說幾句。
霍司臣短暫沉吟,當時确實遇到一二熟人,簡單打過招呼。
如有人刻意為之,借底下人之口散播,也不是沒可能。
思考到此為止,江旎大腦混亂得不成樣子,她坐正身子,腦袋倚着靠背:“回去吧。”
話鋒突轉,語氣好似輕飄飄命令。
霍司臣有些氣笑:“你把誰當司機?”
江旎理直氣壯:“霍總自己要來的,心甘情願的一番好意,哪能辜負了呢?”
他輕哂,打燈起步。
到酒店要下車的時候,江旎閉着眼,呼吸綿長。
霍司臣瞥她一眼,下車開了副駕門,才叫她:“江旎,到了。”
她聽見他下車叫她,但只是動了動眼睫,有醒的跡象,但不能完全醒。
醉酒梅開二度,他自己送上門來,那再抱她上去好了。
不想出乎意料地聽見他揶揄:“江制片既然在這睡了,那就在車裏過夜吧。”
?剛有點人樣又不做人了。
“畢竟對你來說哪裏都一樣,我不去接,你也就跟着朋友走了。”
江旎立時扒在窗框上,笑意狡黠:“我能理解為你在吃醋嗎?”
霍司臣皺了皺眉:“這樣的理解能力,走到今天也不容易。”
“……”江旎下了車,腳步有些虛浮,下意識拽了拽他的衣袖。
霍司臣停步,視線下掠落在她拽着的那片。
江旎:“手都摸來摸去好幾回了,拉拉袖子而已,你少在這裝清純。”
霍司臣不和醉鬼浪費時間,由她拽着,往電梯口走去。
進了電梯,江旎靠在鏡面的廂壁上,他站她旁邊。
專梯就兩個人,空間比剛才車裏還要小,除了上升的隐隐運作聲,只剩呼吸。
霍司臣手機來了消息,他拿出來低頭看,那高度正與她視線平齊,江旎移開目光,卻在避無可避的鏡面裏,看見他回完消息後随手清理後臺,其中一頁是某音交易記錄頁面。
如同一劑靈藥沖擊昏沉的大腦,像被鞭策一般,主線任務像懸在頭頂的劍。
她模糊中快速過了一遍出行以來的進度,感覺自己還是慢了,還是不夠主動,上次演一出表白都是被動為之,得再加快進度了。
江旎轉頭看她:“問你一個問題。”
他亦轉過來:“什麽?”
“我可不可以追你?”
這樣地突兀,又莫名與此情此景合襯,徐徐上升的除了高度,還有其他什麽東西。
他眼神在鏡片後面,刺眼的頂光形成光暈映在上面,依舊什麽也看不清。
等着回答,取而代之打破沉默的是電梯到達的“叮”一聲提示音。
她只能先出去,轉身,看他出來,情緒讀不清楚,不知是否自己現在腦子不夠用的緣故。
知道她是醉話,他還是短暫停留:“你的男性朋友也沒關系嗎?”
“畢竟他知道的版本是比‘追’更兒戲一些的答案。”
江旎微怔,他指的是付骁,以及她對付骁說只是單純想睡他那句話。
她短暫的回溯像極了猶豫,霍司臣只是挂着淺笑,準備回自己房間。
江旎拉住他,深覺今夜觸碰超額,但很快忽略這細節,眨巴眨巴眼睛:“我的朋友和我想追誰為什麽會有關系?”
她着重強調“朋友”。
“哦。”霍司臣:“是可以回他那裏過夜的朋友。”
江旎一時語塞,什麽時候的事?
霍司臣:“我還不至于有做三的癖好。”
她還想開口繼續掙紮一下,他反問:“還不回去嗎?”
這話已是拒人千裏,況且她大腦真的到極限了,江旎撇撇嘴:“算了。”
霍司臣送她進了房間,徑自也回了房。
酒精作用下這一晚睡得很沉,第二天快醒時做了些蒙太奇般斷斷續續的夢,夢見她在一檔相親綜藝等嘉賓爆燈,她做完自我介紹一圈椅子都轉過來亮起燈,唯獨中間有一個沒轉,夢裏不知怎麽的,她就是曉得那人是霍司臣,她催促問他到底行不行,然後椅子轉過來,他手裏卻高高舉着一個牌子,上面畫着巨大的叉。
觀衆席還坐着老媽,老媽怒發沖冠站起來問為什麽不選她女兒,霍司臣說因為我想選你,然後抓了老媽螺旋退場。
她癱倒在地撕心裂肺喊着“你還我媽”,霍司臣得意道:“你媽不要你了。”
“不行!”她猛然驚坐起,眼前是卧室。
江旎重重地呼吸,脖頸裏浸上一層薄汗。
她脫力仰頭倒下去,伸手摸到手機,舉到眼前一看時間已經十點。
她坐起來,揉了揉睡亂的頭發,腦袋兩側痙跳得疼,上次喝了白酒都沒有這樣,可能這酒的後勁不在多醉,而是睡一覺醒來後留給身體的反應強烈。
她下床,随手撈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和發帶,綁好頭發,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起得有點晚,微信上堆了些消息,江旎回了幾條,看見程念淩晨發來的長篇大論:
[姐下夜戲回酒店了,來給你分析分析,情況一:他去那不是為公事,這個緣由我已經跟你說過,那就是純純要跟你一起看比賽。情況二:退一萬步講,他的确是為公事,那停留你身邊幹什麽?大可去處理他的事情,所以你懂的……]
江旎想回複,但覺得這會她要麽在補覺要麽在忙,就專心先洗漱。
況且有剛才那個夢,想起霍司臣她就心驚肉跳。
收拾完出卧室,正巧小安帶了早餐回來:“旎姐,馬上離開平港了,趕在最後收攤前排隊買的老字號,嘗嘗。”
江旎有些怔忡:“謝了,你幾點去排的?”
“還好啦,八點多自然醒了就過去了,一路走走就當運動,日出日落的時間風景都很好看。”
江旎由是說:“大概還有一兩天飛漓南,你放個小假好了,有事聯系你。”
小安:“說真的,我已經對放假PTSD了。”
江旎笑笑,知道她是說上次那事,跟她說沒什麽,抓緊時間能休就休吧。
吞了片醒酒藥吃完早飯,思緒清醒許多,複盤了一遍昨晚,沒出什麽大差錯,只是想到霍司臣說“可以回他那過夜的朋友”時,有些卡殼,什麽時候說過?付骁無意間說過嗎?
如果是的話,那他算對這話吃味嗎?
正要微信問一下付骁,打開看見郁和笙來了條消息:[前面那檔綜藝今晚到平港錄一期宣傳特輯,你現在應該還不急着飛漓南?]
這個江旎知道,宣傳特輯會加一些CP向內容,提前都安排好的,但時間應該不會這麽趕。
她問:[為什麽突然提前?]
郁和笙:[有人PC被拍了,這次是真塌,趕在輿論上來前把東西都安排好,所以特輯缺一組CP,臨時協調不到各方面合适的男女藝人,你自己能上嗎?]
江旎看蒙了:[我?]
[對,最好帶個男嘉賓上,确保人很好看,拍出來先替換了,特輯裏剪進去一部分,之後飛一期進去,把缺補上,只要臉好看就有關注度,觀衆們顧着磕糖,轉移注意力也就揭過了。]
江旎還在瘋狂頭腦風暴上哪去打撈一個男嘉賓,心想要不她女扮男裝和小安一起上算了,郁和笙又發來一條:[下午兩點前給我個名字]
她快要炸了,林墨假塌一回這次來個真的,一人管不住自己那兩肉整個組跟着遭殃,能不能把這些沒有自控力的都拉去割了,塌房大本營麽她這裏是?
煩得不行時,微信又響,她抽起手機看,兩個紅點,分別是霍司臣和付骁發來的消息。
腦中的亂麻擰成一股繩在兩個頭像之間搖擺,剛才郁和笙說的“找個臉很好看的男嘉賓”如同彈幕從眼前飄過。
手指停頓片刻,最終,最終,她點進霍司臣的聊天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