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君本無道
君本無道
無道7
馬嬷嬷施針也是急的一頭大汗,命丫鬟們處理好帶血的帕子紗布別讓太子看見,要不然太子又該心裏難受了。
把銀針收好後,馬嬷嬷自內間出來,安琦鳴上前焦急詢問“情況怎麽樣”
馬嬷嬷是一手帶他長大的奶娘,從皇宮一路幫襯他到現在,當下她一把年紀還要請她出山,安琦鳴頗有些慚愧。
馬嬷嬷花甲年歲兩鬓斑白,只一支老樹枝發簪盤頭,顯得老當益壯“太子放心,奴猜想再有半月,瞳姑娘該醒了”
安琦鳴點頭,馬嬷嬷年歲大本不好為難她,但他還是想着把她留在阿瞳身邊照料,他旁敲側擊一些太子府內下人後,才得知阿瞳近幾日過得艱難。安琦鳴他心裏難受之餘而今他是連自己的母後都信不過了。
*
年關近時,東宮争鬥尤為激烈。朝中擁簇太子安琦鳴與梅貴妃所出的安琦絡分為兩撥,延平帝寵信梅貴妃不喜羅皇後的權勢冷性,因帶着扞衛邊關二十餘年的太子也冷眼相對,有意立安琦絡為儲。
安琦鳴因阿瞳的事情在與羅皇後生了嫌隙,她整日蹙眉不展,睡不踏實,睡躺在美人榻上。
郦陽見母後憂愁,思量她不久便要出嫁了,悄然半跪在美人榻上給羅皇後揉搓鬓角,讓她好受些。
羅皇後擡眼見是她,合上眼半撐着頭在眯眼睡過去。
半晌後有宮人來禀告“皇後娘娘,太子來了”
羅皇後拂袖屏退郦陽和左右侍候的宮女,安琦鳴正氣凜然踏一雙黑絲雲紋錦靴而來,他氣宇軒昂立于大殿,茶色瞳孔是按捺不住的隐忍,聲色沉沉的喚“母後”
羅皇後淡淡應了聲道“禦花園時,你不僅沖撞了你父皇,還痛斥了溫姑娘”
“是”安琦鳴颔首道“兒臣已與溫寧道明,不娶溫婉婉為妻”
“你說什麽”羅皇後驀然從榻邊起身,随手抄起旁側一個蘭花瓷瓶砸向他,怒道“不娶溫婉婉誰還在朝中擁簇你支持你,你若不登基,讓梅貴妃那個狐媚子得了勢,往後那還有母後和羅家的立足之地”
瓷瓶‘铮’的一聲撞擊他的右額,彈跳在白玉大殿上滾了幾圈碎裂成片,瞬時有膿血自他眉間傾濺而下,發梢蘸濃稠血腥,映着他堅毅諱莫如深的臉尤為駭人。
安琦鳴輕斂瞳孔,鄭然道“其中利害,我自然理的清楚,既然我帶回了瞳姑娘”他頓語,曜瞳中是難掩的震撼,沙場肅殺之氣直盯的羅皇後背脊發涼“便不會讓任何人為難了她,若她磕碰或受了委屈,身為母後,您也有擔當的責任”
他一番擲地有聲的話,意在貶責羅皇後暗使容嬷嬷唆使溫婉婉加害阿瞳的事。
羅皇後見他額頭上滲下來駭人的血紅,且知踩了他的底線,計算着當下與他做口舌之争也是正中梅貴妃的下懷,與他更加疏遠。
羅皇後斂了怒意閉上眼,疲憊跌落回床榻上“罷了,下去罷”
“兒臣告退”安琦鳴趨首,步伐堅毅退出大殿,未曾再看羅皇後一眼。
*
阿瞳覺的,額頭被一雙年長的手摸着,她仔細睜開眼,一張溫婉慈眉善目的臉映入她泛水光的眸子中。
馬嬷嬷本就長得和藹,面上堆着笑更讓阿瞳覺的舒服。
見她要起身,馬嬷嬷忙從丫鬟手中拿了靠枕墊在她背後“姑娘可是醒了,瞧把太子給急壞了”
她目光倦怠,瓷白膚色上纏着一圈浸血的紗布,鵝蛋小臉抑郁,幾縷濕發貼着眉梢,臉色慘白的不成樣。
見她有些生人,馬嬷嬷又道“姑娘不必拘謹,奴是太子的乳娘,有奴在,而今這太子府,沒人敢擠兌姑娘”
用膳時,許是外頭傳出瞳姑娘醒了,羅婉平便帶了丫鬟前來探望。
她今日穿一身鵝黃大氅,流光發髻上冠了先前她在阿瞳這裏無禮讨要的鑲翠瑪瑙釵,态度拘謹傲慢,顯然是為在壓她一頭而來的。
她撇一眼旁側立着的馬嬷嬷,行禮倒是端莊賢淑,盈盈一福“妹妹當真是不小心了,身子不适便不與公主們比試罷,到頭來自己糟了罪受,還累了太子表哥遭了陛下的好一頓斥責……”
“羅姑娘這話說的倒是在理”未等羅婉平說完,這廂馬嬷嬷就面色籠黑語氣硬朗不善道“若是追究起太子遭陛下斥責的罪來,羅姑娘與容嬷嬷也有責任罷”
羅婉平眸色澄清,佯做無辜道“嬷嬷此言何意”
馬嬷嬷哼了一聲“自阿瞳姑娘進府以來,都是羅姑娘與容嬷嬷照料起居的罷,那麽,既然得知瞳姑娘那日身體不适,為何還執意讓姑娘進宮,且不說其他罪責,身為奴仆,不安分守己照料姑娘也就罷了,竟然一進門不分青紅皂白就數落姑娘,羅姑娘一個外姓女子,說這些話不合适罷”
羅婉平面上陰沉蒼白了幾分,馬嬷嬷明裏暗裏都在指責容嬷嬷與她的罪責,對她更是挑明了外姓的身份,她心下清明,但馬嬷嬷又代表着太子。
她不能得罪,只能矮下身段來辯駁“那日妹妹确實看着憔悴,但依着是與溫姑娘會面,去遲了,不想失了太子的臉面”
馬嬷嬷聽她擡出溫寧國相來,更是一哼“一個大臣嫡女,就敢讓未來的太子妃端着,她好大的架子”
羅婉平打小便沒被這麽蹬鼻子擠兌過,當下漲紅了一張臉,又不好得罪馬嬷嬷,只能把氣撒向阿瞳,便話風一轉,瞪着阿瞳道“嬷嬷說的嚴重了些,是當日阿瞳姑娘念着太子表哥的臉面,執意要去,不好駁了溫姑娘的臉,婉平與容嬷嬷也是勸阻良久無用,才送姑娘進宮的”
阿瞳此刻端着小碗小口小口的喝着乳糜粥,沒想到羅婉平竟還好意思讓自己給她面子臺階下。
她不傻,聽得懂誰是向着自己的,且她看着孱弱也是個有骨氣不松口的,便道“羅姑娘,我記得當日,你與容嬷嬷是勸着我怎麽守規矩,妹妹現在還記得你的教誨,遇着貴人要下跪”
“你……”羅婉平虎目睚眦,沒想到平日裏乖順的她居然還有反咬一口的時候,壓着心間的恨意面色換上讨好的笑,觀察馬嬷嬷陰沉的臉道“妹妹說笑了,您是太子親自帶回來的,若是太子登基,您可是九五之尊的鳳體,天下間那還有什麽女子比您高貴呢”
馬嬷嬷鼻息依舊悶沉一哼,撇她一眼道“羅姑娘,您這話可就有意思了”馬嬷嬷扒着她前面的話不放“既然知道瞳姑娘日後的身份,還端一個大臣嫡女,讓瞳姑娘給她守規矩,這太子爺的面難道比他溫寧的還不如?”
羅婉平本是來打壓阿瞳的,現下卻被馬嬷嬷與默許的阿瞳如蝼蟻般擺弄,她是想一輩子在這太子府的,還得仰仗太子,自然不會去忤逆太子巴結一個溫婉婉,溫順道“是,這倒是,溫姑娘确實是不符規矩”
阿瞳抿嘴偷笑,想着讓那孤傲塵世的溫婉婉給自己跪下認錯的樣,想羅婉平接下來要說的話……
羅婉平本被馬嬷嬷打壓的失了臉,對上她偷笑的眼眸時,更是覺得屈辱,咬着一口貝齒恨切切的說“既然不符規矩,那婉平擇日定當攜溫姑娘來給阿瞳姑娘賠罪”
馬嬷嬷面色才好看些道“瞳姑娘身子才将将好,坐這麽久累了罷”
阿瞳靠着靠枕坐了些時辰,是覺着累了,也沒理立在廂房內的羅婉平,對馬嬷嬷露出悅色的笑“是有點想睡,勞煩嬷嬷了”
馬嬷嬷也沒理會進殿沒喝一口茶坐一會椅子的羅婉平。
羅婉平幹巴巴在哪兒杵着站了老半天,頗有些阿瞳剛進府的不适與難意,見阿瞳竟然由丫鬟伺候的躺下了,僵硬着一張臉福了福禮,聲稱身子不适,下去了。
羅婉平走後,阿瞳平靜無波的琉璃眼波總算泛起了波瀾,馬嬷嬷又撇一眼羅婉平冷冷道“姑娘剛轉醒,便眼巴巴的前來讨好處,遇着這等人,姑娘盡管甩臉色給她就是,出了事有太子頂着,姑娘莫怕”
阿瞳心下有些好笑加愁苦,經歷那些事後,她心中早就清明一些事情了。
農家時,表哥表妹一家親,相互幫襯着,到了皇家,別說是這層關系,連帶着母子關系,也是由皇權挂系着,她來這麽幾天,也全都看開了,不由得對伯伯更加心疼。
她思揣良久,翻來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的腦中全是他的溫柔體貼的硬漢容顏。馬嬷嬷在邊上守着。
墨色陰雲罩滿夜空,今夜又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到深夜時分,已有半腿厚。門窗關的緊瞧不出外頭銀裝素裹的景致,屋內地龍燒的旺,暖意襲來,阿瞳沉沉睡去。
夜半時,旁側寒氣襲人,耳側還模糊聽見馬嬷嬷在于一個音色低沉的男子對話。
阿瞳腦中猛的清醒,她知道是他來看她了,又怕他看自己睡下不忍打擾,走掉。便趕忙伸出手拽緊靠床榻而立的一抹黑色剪影,在他腰間翻騰亂摸的總算是碰到他那雙冰涼刺骨的手。
她雖未來得及睜開眼,也便把那只手握的緊緊的懷揣在自己胸口,想給他取取暖。
她迷糊糊的喚,咽喉沙啞,帶些許病重中的嘶啞聲“……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