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彩頭
彩頭
魏惜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從來沒想過,向來謙和有禮的阿兄,怎麽變成了到處打架的刺頭。
魏惜趕到的時候,陶桃站在盧定逾和陶柯二人中間,攥着帕子無聲擦拭着眼淚。
左邊的盧定逾站在廊下,昏暗的燭光隐隐照出臉上一道劃痕,右邊的陶柯狀況比較慘烈,嘴角被打破出了血,臉頰骨也青了一大片。
魏惜走到陶桃身邊,扶住她被冷風吹得搖搖欲墜的身子,“誰能告訴我怎麽回事?”
盧定逾見魏惜來了,心虛的冷哼了一聲背過身子去,陶柯年輕氣盛,蹭地站起來告狀:“嘉定侯欺負我二姐!”
魏惜擰着眉頭考量陶柯話裏的真假,要說盧定逾會和陶柯打架她還是信的,畢竟男子之間坑坑碰碰很正常,但要說他會欺負姑娘,她還是存疑的。
“嘉定侯,三公子說的是真的嗎?”魏惜的話裏不免帶了些冷意。
“我……”盧定逾轉過身就要反駁,又瞧見她身旁啜泣的陶桃,一時熄了火什麽也沒說出來。
“公主,不怪盧大哥,是我的錯……”陶桃帶着哭音拉了拉魏惜的衣袖。
“二姐你有什麽錯,是他拿着花燈耍賴!”陶柯挑釁地看着對面的盧定逾。
魏惜這才發現腳下一片狼藉,似是花燈的殘骸。魏惜的臉僵住了:“不要告訴我,你搶了阿桃的花燈,還和三公子打了起來?”
這是她看着一地碎屑,做出的最合理的推斷。
“我沒搶她……陶姑娘的花燈,那本就是我的燈。”盧定逾在魏惜面前沒了氣勢。
魏惜晲着盧定逾,嘆了口氣,看着吞吞吐吐的三個人,雖是一頭霧水,但無條件站在陶桃一邊:“就算是你的燈,送給阿桃又何妨,嘉定侯侯府還缺一盞燈不成。”
“不一樣,這是我親手做的燈。”盧定逾熱切的目光緊盯着魏惜的臉。“我親手做的,送你的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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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惜突然想起陶桃之前提着的兔子燈:“是阿桃手裏的兔子燈?”
魏惜終于明白了前因後果。陶桃在選花燈猜燈謎時選中了兔子燈,又猜中了燈謎想找花燈主人讨彩頭,結果花燈主人盧定逾拒絕,還想把親手做的燈要回來,和陶桃一起的陶柯見不得姐姐受委屈,二人便動起手來。
“阿兄,你為什麽覺得,選中花燈的會是我呢?”
盧定逾自信地道:“你從小就喜歡兔子,還養過一只兔子,這個花燈就是照着那只兔子做的。”
難怪魏惜覺得之前陶桃手裏的兔子燈眼熟,但是烏龍了。魏惜一臉無奈的說道:“我沒養過兔子,那兔子是阿桃養的,我只是抱回去養了幾天。”
得知真相的盧定逾露出像被雷劈了的表情,站在原地不動。魏惜看着他袖口裏露出一片白色,問道:“你猜的是哪盞燈?”
盧定逾遲疑地拿出袖口的謎面,不确定地開口:“公主寫燈謎了嗎?”
有了烏龍在先,他現在有點懷疑人生了。
魏惜點點頭,“寫了,不過好像還沒人來找我讨賞。”
盧定逾迫切地将花箋遞到她面前,“公主瞧瞧可是可是這個?”
魏惜略略看了一眼花箋的樣式,淡淡道:“不是。”
盧定逾一臉不可置信,指着花箋上的花紋道:“怎麽會不是呢,這不是你常用的梅花箋嗎?”
陶柯伸出頭看了一眼,不屑地笑道:“那不是梅花,是桃花。”
盧定逾剛拿出來時,陶桃一眼就認出那是她寫的謎面,因為寫謎面時,不小心蹭到了顏料,将她的桃花箋的桃花染成了紅色。
魏惜接過盧定逾手裏的花箋,拿到陶桃面前:“阿桃,這是你寫的嗎?”
陶桃垂下眼眸點點頭。
魏惜瞪了一眼呆若木雞的盧定逾,接着問道:“那,阿桃的彩頭是什麽?”
陶桃擡起頭,眼睛蓄滿了淚水:“彩頭…他不會想要的……”
魏惜走到盧定逾身邊,伸出手:“你得了阿桃的彩頭,也該把給阿桃的彩頭給她。”
盧定逾一把捂住胸口,那裏面放了他準備好的彩頭。
“不行,這個不能給。”
“你既準備了,為什麽不能給?”
盧定逾慢吞吞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盒子打開是一只水頭極好的玉镯。
魏惜認出來了,那是舅母的玉镯,是留給未來兒媳婦的。
魏惜看着明明天意注定的一對,不想多說什麽了。
“已過戌時,山莊裏已經宵禁了。明日賓客們還要早起,你們早點休息吧,至于要不要給,我們旁人說了不算,你們自己決定。”
說完,魏惜轉身離開,陶柯見她離開,趕忙追了上去,将盧定逾和陶桃二人留在原地。
“公主、公主留步……”陶柯将魏惜攔了下來,從懷裏掏出一個盒子:“之前公主選了我的花燈,這是公主的彩頭。”
魏惜挑了挑眉,沒想到陶柯還是把她認了出來,微微一笑:“我沒說出答案,不便拿三公子的彩頭。”
陶柯猜到她會拒絕,将手裏木盒打開,是油紙墊着的山楂糖雪球,一顆顆紅色的山楂裹滿了糖霜,飄出酸酸甜甜的香味。
“不是什麽值錢的彩頭,公主自己留着吃着玩,或是賞給小丫頭們都行,我一個男子不愛吃這個。”
魏惜看着一顆顆圓滾滾酸甜的糖山楂,身邊的夕顏看出她的意思,上前接了下來。
“那謝謝三公子的彩頭了。”
*
勞累了一天,魏惜屏退了下人,坐在窗前邊看雪邊閑适地吃着糖山楂。窗前被雪壓彎了的翠竹,忽然彈起,竹葉上的雪洋洋灑灑落了下來。魏惜坐在窗前躲避不及,被雪屑迷了眼。
等她退回屋子裏,發現手裏的糖山楂不見了。
魏惜:?
這時從落滿雪的窗前翻進來一個人影,莫澤抖落身上的雪花,然後一上一下抛着她裝山楂的匣子。
莫澤看着她不悅的神情,先發制人道:“公主,晚上吃這個當心牙疼。”
“我會漱口。”
莫澤接住落下的匣子,揚了揚道:“漱口也不行,這不是什麽好東西!”說完就往雪地裏一扔。
魏惜似乎習慣了他的無厘頭,、面無表情轉身進了內室。
莫澤轉身從窗外掏出一個更大的匣子,掃去上面的落雪,走進內室。魏惜看着他捧着匣子,還是開了口:“太子殿下夜闖我一個寡婦閨房,意欲何為?”
莫澤将匣子放在桌子上,撥開匣子的鎖扣,打開裏面是一件雪白色厚實的女式氅衣。
“公主之前嫌棄在下的氅衣,在下只好送一件公主新的。這是從北漠特有的雪狐皮大氅,穿起來既輕便又暖和……”
魏惜淡淡瞥了他一眼:“無功不受祿,再說了寡婦門前是非多,本宮不能收。”
莫澤從袖口裏拿出一張灑滿金箔的花箋,緩緩展開遞給魏惜:“這可是公主的燈謎?”
魏惜和魏慎一樣,并不強求有人能猜出燈謎,特地用了公主府提供的最尋常的花箋,沒想到還是被莫澤找出來了。
魏惜翻過花箋看着龍飛鳳舞的字,核對了答案道:“太子殿下猜對了,是一個‘和’字。”
莫澤也不客氣,直接問道:“不知公主的彩頭是什麽呢?”
魏惜眼睛一轉,正要回答,被他搶了先:“在下想和公主讨個彩頭。”
“
你想要什麽?”
莫澤将氅衣展開,卷起一陣微風,又把魏惜裹在了大氅裏,雙目對視:“想要公主收下這件氅衣,便算作在下的才彩頭了。”
魏惜撥開桎梏她的雙手,昂着頭:“殿下這是強人所難。”
莫澤不在意的笑笑,“這是送個公主的第一份禮物,往後還有別的。”
說完聽見門外有腳步聲,莫澤迅速走到窗前,翻窗離開,融入到夜色之中。
青姑推開房門,看見魏惜坐在椅子上,披着個氅衣,疑惑道:“公主很冷嗎?”轉頭又看見大開的窗戶,窗下斑駁的落雪,忍不住念叨:“公主又貪涼了,這要是凍着可怎麽辦……”說着上前關窗戶。
魏惜順勢将身上的氅衣脫下,開口:“姑姑有事嗎?”
青姑想起來的目的,把門關上了,才從懷裏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天機閣傳信來了。”
魏惜拆開信,“一個月了才回信,但願查到的是我不知道的東西……”
打開信封是一張畫,畫上面寫了兩行小字,一行是北漠文字,另外一行是漢字,寫着的是:“天啓二十年,太子澤冊封禮。”
魏惜在心裏算了一下,北漠的天啓二十年是大魏的定康八年。那就是兩年前,在莫長恩死後的一年,莫澤被冊封為太子。
魏惜在定睛看着畫上的人,劍眉星目,就是莫澤的沒錯,和莫長恩的臉也是一致的。
魏惜死死攥着畫紙,想要找到這張圖的漏洞。她想也許是有心人故意畫成一樣的,可憑着她對北漠宮廷的了解,這确實是出自北漠宮廷的原畫。
看着畫上莫澤的臉,她第一次有了動搖。
也許世界上真的有兩個長的一樣的人,一個是北漠的莫澤,一個是屬于她的莫長恩。
“公主,也許太子真的不是驸馬。”青姑看了畫也開始動搖。
憑空出現長得和莫長恩一樣的人,雖然性情習慣大不相同,但都會在心底懷疑,是不是莫長恩死而複生了。
北漠皇廷自然不會認錯他們的太子,難道是她認錯了嗎?
“就傳來一幅畫,沒有別的了?”
一幅莫長恩死後才畫的畫,并不能完全說服她。
“信大部分傳回府裏了,這封是最後寄的,才寄到山莊來了。”
魏惜攥着畫紙,目光落在雪色的氅衣上,沉聲道:“明日啓程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