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他這一笑,如同倒春寒時河面上被暖日緩緩破開的薄冰,泛着粼粼波光,難藏愉悅。

他沒有初戀?

這話難免不是在報複她後來的微信回複:誰找我誰沒種。

他有種。

還很夠種。

七年沒有一句消息,也沒有一個電話。

岳靓手撐搭起的膝上支住額,試圖遮擋不知是倦乏還是生氣帶來的頭痛,壓住心裏逐漸蔓延的壞情緒,無聲喝着茶杯裏所剩無幾的涼白開。

入嘴淡而無味,後來她也再沒碰過半分麻辣底。

快要結束,陸星辰接通電話,順勢離座結賬。

萬琰挪到她旁邊坐:“你住哪邊啊?”

“附近。”岳靓不記得陸星辰公寓名字。

“得,都在附近。”萬琰拿上手機說,“我先走了,開車回家要個把小時,下個禮拜見。”

萬琰走後,又有幾個人相繼結伴告辭。一時之間,就只剩下岳靓和邊野,面對面沒交流,都在看手機。

氣氛安靜得詭異,陸星辰遲遲不回,岳靓按熄手機,準備先行離桌,邊野比她更快。她感覺頭頂有淺色陰影覆下,一如坐下時。

他拎開身後的單人椅,半句未吭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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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靓出去時,他和陸星辰在馬路邊抽煙。

陸星辰招手讓她過來,吞雲吐霧問邊野:“你回不回去?”

邊野朝馬路對面擡下巴:“買東西。”

對面店鋪是清一色餐飲類,剛吃過晚飯,他不可能還想大吃大喝,唯有中間的糖葫蘆店。

無需指名道姓,陸星辰極為了解他,拍他的肩:“行。你帶我師妹,她也喜歡那個。我爸急催我回家說事。師妹,我走了啊。”

招呼打得太急,岳靓來不及詢問和拒絕,匆忙點了個頭。

邊野張嘴欲言,轉頭對上她茫然的目光,又冷下臉迅速轉走,踩熄煙蒂,往右邊斑馬線去。

空氣中被風吹淡的辛辣煙味突然變得無所歸依,迎面撲了岳靓一臉。

她四下一瞧,傍晚來時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這會兒燈光眼花缭亂地更辨不出公寓在哪處。

她只記得進火鍋店時自己從左路去,現在理應往右走。

這裏是一個十字路口,要過斑馬線得提前按柱子上的綠色通行按鈕。

30秒通行時間。

此時剛好跳綠燈,而她還有幾步才到。

邊野催促:“能不能快點?”

他只側了一下頭,她看到的表情裏沒有不耐煩,語氣平鋪直敘,不辨心情好壞。

給她一種錯覺——仿佛如果她遲了,他也可以好脾氣地等下一個30秒。

排隊買糖葫蘆,他就站在岳靓身後。

旁邊母親訓話小孩子的話聲有些刺耳。岳靓轉過臉,借助餘光确定後面的邊野在刷手機。

她收回視線望向門頭上的燈牌價目表。

排在前面的人突然後退,不小心踩到她鞋尖。她也本能後退,卻一下子抵在寬闊的胸膛上。

剎那間蕩開的發梢拂過邊野挽起袖子的手臂,惡劣地帶起一陣癢意。他眉頭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

是以岳靓倉促脫離隊伍站到旁邊再看他時,他已微側面容,只留給她棱角分明的側颌,和拗出的一側頸骨線條。

岳靓沒有再回隊伍,局促地跟在他旁邊。

輪到他們,他點了原味無核山楂糖葫蘆。

即點即吃,毫無精英俊男包袱。

她也要了同樣。

天橋上,邊野停下來,趴欄杆上吹風,碎發擾眉。

不遠處有情侶拍照,岳靓怕自己入鏡,站到他旁邊躲避。

忽然聽他問:“今天回的?”

岳靓本以為今晚不可能和他正常說上話了,誰讓交往時說一輩子不分手的是她,分手時将人大概率損得體無完膚的也是她。

“嗯。”她出聲。

邊野看她手中捏了半天的糖葫蘆:“不喜歡吃?”

山楂味的糖葫蘆是他們都喜歡吃的東西。

她從不吃水果味的。

總說是他不愛吃的口味。

因為他不愛,所以她也不愛。

現在變了。邊野知道,七年前就變了。卻還是問出口。

“吃太飽,沒肚子了。”岳靓老實說。

嗯,這是個很好的借口。

邊野扯了一下嘴角,問出早就想問的話:“過得怎麽樣?”

岳靓微笑:“你已經看到了。”

挺好。邊野心想,不像以前吃點東西就說要減肥,起碼如今看上去更健康。

“你呢。”岳靓禮尚往來。

不想,他的臉色是立刻變得愈發淡漠:“如你所見。”

他一聲不太明顯的哼笑糅雜進風裏,聽不出藏着幾分嘲諷與疏離。身體離開護欄邊,明顯不想和她聊這個話題。

他,應該也過得挺好的。起碼今晚,讓岳靓這個旁觀者感受到了嫉妒和羨慕。

公寓周邊環繞着一個月亮形的湖泊公園,公寓內環境寧靜。

草叢裏的蟬鳴遠而模糊。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

燈下兩道影子被拉得斜長,時不時交疊,有點暧昧,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像有情人。

和現實相反。

邊野看着影子,想起臨下班前陸星辰發給他的微信:【我要遲一會兒,你順便去我家幫我帶我師妹,她電話沒人接,估計還在睡。】

【就算知道我家門密碼,你也不準直接進去。對她禮貌點,她叫岳靓】

【她路盲,別把她搞丢了。】

天知道他當時什麽鬼心情。她回來了,但是住在陸星辰家裏,陸星辰從來沒帶過女人回家。

想想就窒息。邊野心裏悵然若失的:“陸星辰怎麽會是你師兄?”

“他認識我的老師,經常見面,一來二去就熟了。”岳靓回憶國外的時光,“他幫我很多。”

熟到可以住他家,穿他的拖鞋,是嗎。

“為什麽換專業?”他又像在問明天的天氣。

她是天氣預報主持嗎,奇怪。

換專業和突然出國分手是同一原因,不論時隔多久都難以啓齒,她也早以郵件的方式委婉地告知。

岳靓不太有興致說第二遍,喉嚨吞咽,選擇沉默。

“為什麽分手?”他低下去的聲音仿佛風吹就散的煙霧,缥缈得像已經過去一個世紀那麽久。

岳靓不太理解,在已經知道原因的情況下還要再問出來就有種糾纏的意味。

今晚克制許久的壞情緒在這一刻爆發,她微蹙的眉間染上一絲生理上的嫌厭,停留很久。

久到站在緊閉的電梯外,金屬門将她臉部壞情緒映照清晰,邊野看得分明,心裏裝滿憤怒的氣球此刻破開一個小口子。

“我說錯了。”他唇角微勾,語氣嘲諷,“不是分手,是你單方面甩我。為什麽?”

這樣就沒意思了。岳靓神情浮現反感,看得邊野眉頭愈深擰起。

她反感他?

電梯門開,外面又有其他住戶進來,岳靓不欲多做糾纏,等電梯裏的人全部走出,她随着其他人進,在踏進那刻被抓住手腕。

她随着腕上的力道被邊野拽進旁邊的樓梯間。

雙開木門發出澀耳的吱呀聲,叫亮了感應節能燈。

岳靓背靠木門,聽自己呼吸沉重,是氣的。他呼吸亦是——眼裏像淬進冰,也像燃着火。

岳靓一時怔住,放棄了試圖掙紮的手腕。

她從邊野複雜的表情裏挑出了幾分不甘,語氣溫柔中還含有請求:“告訴我,為什麽甩我?”

他裹着香甜山楂味的呼吸幹擾着岳靓的嗅覺神經。

她是喜歡的。

可他太近了,勾得她心裏那點厭煩更活躍。

一個楊和霜不夠,還想将前任變成備胎?

岳靓輕笑:“還能為什麽,談戀愛不就是玩嗎?玩玩而已,你怎麽還當真了。”

不不不,你不能這樣說。你不想的,怎麽管不住嘴。

岳靓說完就後悔。

頭頂的燈暗了。邊野眼中她的模樣變得模糊不清。他怔然地松開她,身子退開:“最好是這樣。”

撂下一句沒什麽威懾力的警告,邊野頭不回地離開。

岳靓站在原地很久沒動。

他什麽意思?

上一秒還對分手表現出極度不甘心,下一秒又坦然接受?

算了,就這樣吧。

她不喜歡咄咄逼人只為聽她一句親口解釋的邊野,也不喜歡他的身體。

可分開後,卻也最想念邊野。

見,會厭。

不見,又想。

不含技巧的初體驗顯然對女方的傷害是巨大的,大到縱然時隔多年,即便還愛他,卻還是在一言一行間輕易地讨厭上他。

你忘不掉,你也拒絕不了。你沒救了。岳靓。

她沒問陸星辰有關邊野的事。這之後度過了一個忙碌的雙休日,整理國外姍姍寄回的包裹,補充日常必需品,準備入職資料。

禮拜一早,陸星辰帶她去醫院辦理入職手續,陪她認領辦公室,接着一通電話打來,應是每周例行的主任級會議。

“你先熟悉環境,正式上崗在明天。”陸星辰不得不抛下她,邊走邊回頭,“我拉你進微信群,有問題說一聲!”

岳靓很快收到群聊邀請。

人員數13,那次飯局上的人基本都在裏面。

岳靓點開邊野頭像,翻後一無所獲。她興致缺缺地環顧辦公室,決定熟悉一下醫院分布。

出門時碰見一個小護士急匆匆要進來,懷裏抱束鮮花,大概經人描述過她模樣:“岳醫生!”

岳靓點頭:“這花?”

“是萬醫生送你的,他在走廊盡頭的辦公室,不過剛剛去其他樓開會去了。”護士自我介紹,“我叫王亞楠,多多指教!”

岳靓和她聊了會兒,心情愈發不錯,進電梯的時候還彎着唇角。

完全沒注意到站在角落裏因個子高而鶴立雞群的男人。

男人戴口罩穿白大褂,垂眼聽身邊護士說話。電梯緩緩下降,他這才擡了眸,目光落在岳靓圓滾滾的後腦勺上。

她紮着低馬尾,兩肩持平,從後面看有幾分少女的單薄和柔弱。

可她已經不是邊野記憶中嚷嚷着這輩子只喜歡他的少女了。

抵達一層,岳靓走出去,因不熟悉方向在門口停住,後面一聲“邊醫生”躍進耳中,她下意識朝樓外走避開對方,卻發覺那道女聲一直跟在後面念叨。口中的邊醫生和她擦肩而過時淡淡說:“不用給我訂午飯,楊醫生幫我帶了。”

護士蔫蔫:“哦。”

岳靓停在花壇邊的樹蔭下,目送兩人遠去。

是啊,不至于。

他邊野想談什麽女人沒有,沒必要裝不甘心。

真不知道分手原因嗎?

陽光太盛看不清手機屏幕,岳靓走到陰影地點進手機郵件,登陸塵封七年的舊賬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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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件标題:咱們床上不合适,就此分了吧。

以下省略四百字左右不忍直視的器官審判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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