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第 3 章 *
她和邊野是同歲，在一個非常美好的年紀為彼此心動。
當時的情況差不多是一本俗套梗爛的言情故事開篇。
高三，下晚自習，清冷籠罩着教學樓。
她身體不舒服，出教室晚了，下樓時撞見一個同年級女生堵着邊野告白。
女生兩手攥住他校服衣領，紅臉踮腳尖，把他往下拉，大概本來想強吻他，但被她的出現打斷。
她和邊野同班。
她坐教室最裏正數第一排，他坐教室最外倒數第一排。
她是高一上學期轉來的，卻沒怎麽和他說過話。只知道本班和別班同學對他的稱呼是“野草”。
本以為是嘲笑他的出生，後來方知是“校草邊野”的簡稱。
高二下學期選擇文理班。
她和他分到同一個理科班。
分班後第一次月考，她勇奪理科班年級第一，力壓第二邊野。
同學們自此封她班花：“我們班花草齊全了！”
她下意識看邊野，他在吃着不知哪來的冰糖葫蘆，眼睛大概在看漫畫書，專注極了。仿佛那一方天地裏只有他一個人存在。
她暗自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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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在自己轉頭那刻，錯過他回望的視線。
直到碰見這尴尬一幕。
女生不甘不願松手，背靠牆壁害羞地低頭踢鞋尖。
邊野整理被抓皺的校服，在冷淡的燈光下冷靜望她。
她回去不是，突兀解釋什麽也不是，只能抱歉點頭，從他身側不算寬闊的樓道下樓。
錯身而過時，邊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另只手穿過她的發，把她囿在樓梯扶手和他懷間，飛快低頭蹭過她的臉頰。
少年柔軟的唇瓣在她溫度過高的臉頰上留下微涼的觸感，引人遐思。
不像有意，倒像無心，他自己都有點怔。
她因為驚吓而瞪大眼，忽略了他的青澀反應。
女生則怒跺了一下腳，十分生氣地叫一聲“邊野”。
然後扭頭跑了。
少年這才松開她，後退，故作鎮定問：“這麽燙？”
她也不好意思大驚小怪：“我發燒。”
“難怪。”少年手指撫唇，“燙得我嘴都疼了。”
她腦子暈乎乎不在狀态，渾身都沒什麽力氣。肩頭書包滑落，她按住怦怦亂跳的心口，彎下身子輕輕地喘氣。
少年語氣狐疑：“哮喘？”
“沒有。”
他眼裏露出點不明顯的慌，口吻不自信：“反感我？”
她無力搖頭，不知道怎麽描述陌生的悸動感覺。
少年沉默了會兒，掏出一片兒童退熱貼：“給。”
“…我再有一個月滿十八。”
少年藏住心虛，絕口不承認自己買錯：“我媽四十都能貼，你不滿十八怎麽了。”
等她接過退熱貼，他便撿起地上她的書包，拍掉灰塵挂肩上：“我送你回去。”
手也被他牽住，很自然，“住哪啊？”
她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手腕那處變得滾燙：“宿舍。”
“我送你到操場，免得被你們女生宿舍的人看見，又八卦我和你的關系。”
她感受着少年灼烈幹燥的掌心熱意：“有人說我們？”
“你不知道？”語氣意外。
“沒聽過。”
“沒聽過就對了，明天開始你會聽見的。”少年想了想還是承認，向她道歉，“剛才不是故意的，沒想到會親到你。”
–
“少年”這會兒正站在公寓電梯的角落，手插褲兜，另只手握着手機垂放身側，白襯衫灰長褲。
剛進電梯的陸星辰已喚了她好幾遍。
岳靓從回憶裏的浪潮裏掙脫，跟進電梯。
陸星辰袒護：“我這個師妹經常犯迷糊，不要介意。”
邊野：“嗯。”
岳靓站在他倆前面，從梯門的鏡像裏看那人。
“今天帶車鑰匙沒？”陸星辰又問。
“你要用車？”
他口吻依舊冷淡，聽在岳靓耳中，倒顯得那晚的咬牙切齒和不甘憤怒似是煙雲。
“車昨晚停4s店。”陸星辰難受仰頭，“落枕，不想走路。”
邊野抽出褲兜裏的手，帶出一串鑰匙。
陸星辰觑了眼：“你開。”
電梯直接下到B1停車場，七轉八拐走了片刻。
邊野按開車鎖，昏暗裏一輛黑色吉普指南者突兀滴滴，她正好經過車旁，吓了一大跳。
陸星辰語氣責怪：“自己車停哪不記得？”
邊野若無其事退回來：“你半年不開車試試看。”
岳靓：“……”
“你說你買車有什麽用？又沒有女朋友。沒名沒分的，楊和霜願意跟你玩車震嗎。”陸星辰完全沒注意到岳靓異樣，邊吐槽邊拉開後車門，梗脖對她說，“你坐前面，我躺會兒。”
她只好坐副駕駛，抓了幾下安全帶沒抓到，扭頭尋找時旁邊一只手探過來。
岳靓眼前晃過他眼尾下的淚痣，紅如烈火，周邊臉部皮膚細膩得連絨毛都能看清楚。
“我沒女朋友你就有了？”邊野話裏有話。
後座的陸星辰已經躺下來，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裏神色微恙，強作得意：“我當然有。”
唯恐邊野不信，他趕緊尋了個同夥，“是吧師妹？”
岳靓心不在焉：“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一路上邊野沒再吭聲，臉色沉得吓人。
–
送完患者，王亞楠看時間快到了，便問岳靓：
“醫生，快下班了，你中午想吃什麽，我給你帶回來。”
“你呢。”
“我平常在食堂吃。”王亞楠是從外地分配過來實習的，生活比較拮據，人也有點摳門，但勝在頭腦靈活，“也可以去外面買。”
“我也食堂。”岳靓微笑，“麻煩你了。”
“不麻煩！”王亞楠小跑進電梯才想起什麽，“唉呀，忘了問岳醫生不喜歡吃什麽。”
邊野頓住話，看向王亞楠。
旁邊的同事許迅追問他：“36床怎麽了？”
王亞楠點進手機，慢半拍子又想起來：“我沒岳醫生號碼！應該…不挑食吧。”
轎廂人擠人，待會兒去食堂的人只會多不會少。
“餓了。”邊野忽然說。
許迅看了眼表時間：“先幫我辦正事，午飯我請。”
沒得商量，邊野直接把病歷拍給他。
“你怎麽說話不算話。”知他向來我行我素，許迅洩氣慫道，“算了，我也餓，下午再和劉主任談，你陪我一起。”
邊野進食堂前把工作證摘下揣進口袋。
許迅搡他胳膊，促狹問：“要不要給楊醫生帶？”
邊野說：“不清楚她口味。”
許迅快四十了，離過一次婚，目前單身。他過來人口吻說：“女人口味都差不多，你這張臉，就算買的不合口味，她也會說合口味。”
邊野當他蚊子放屁，充耳不聞報菜名：“辣子雞丁，青椒魚花，海帶湯，單人份。”
“好嘞！”阿姨應付完他們問王亞楠，“姑娘，你都看半天了，要什麽哇？”
王亞楠壓着嗓子，翹拇指示意邊野：“和他一樣。”
跟着胸外科之光買，準沒錯。
許迅察覺，看了眼王亞楠，繼續和邊野說：“據我所知，楊醫生不吃辣呀。”
等王亞楠離開，邊野回了一句：“誰說給她帶了。”
“你不是也不吃辣嗎？”許迅眼睛亮了亮，孔雀開屏指自己：點給我的？
“我說過我不吃？”邊野對阿姨說，“不用打包，堂食。”
随後，兩人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來。
許迅嘴角快咧到耳根，不懷好意的說：“有情況啊你。”
邊野脫下白大褂搭在腿上。
“這麽反常，該不會——”許迅表情八卦，随口開玩笑，“你那白月光回來了？”
邊野沒吭聲，點進微信，邊看群聊邊吃。
（婦産科）陸星辰：【@月亮，中午一塊兒吃？】
（泌外科）岳靓：【在吃了。】
（婦産科）陸星辰：【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JPG】
（普外科）馮然：【這不剛到下班時間嗎？】
（泌外科）岳靓：【驚悚.JPG】
（胸外科）許迅：【沒事，我和@邊野，也在吃。】
（胸外科）許迅：【老馮你再吓着師妹。】
（胸外科）許迅：【@月亮，不好意思啊師妹，上次請假沒見成，下次有機會認識認識。】
（泌外科）岳靓：【客氣了。】
（普外科）馮然：【@月亮，沒什麽好怕的，這群咱們私建，陸小院長給開後門。】
陸小院長不搭理他。
（婦産科）陸星辰：【吃的啥？讓我借鑒借鑒。】
岳靓拍了一張照片發群裏，打字說：【廚子可以，味道不錯。】
人聲嘈雜的食堂裏，許迅努力嚼咽嘴裏的飯，點開她的圖片，急忙送給邊野看。
邊野眼沒擡，嗓子略啞：“不準說出去。”
–
周六，醫院部分專家和醫生休假，岳靓輪值。
上午泌外科人少得可憐。
岳靓得空去洗手間，發現張醫生辦公室門外的休息椅上坐了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
而裏面看診的是一男一女，瞧着挺年少，不像孩子父母。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男孩依舊坐在那。
辦公室裏的年輕男女出來時沒有帶走他。
張醫生簡單收拾桌面，想起什麽立刻起身出去，見岳靓蹲下，在詢問小男孩。
“岳醫生。”他有些頭疼說，“看診看一半，男孩爸爸等不急，被電話叫走了。”
“這樣都行？”岳靓皺眉。
“我知道不行，但我剛剛實在抽不開身，後面等了好幾個，我這的護理臨時請了假。”張醫生沖男孩擡下巴，“他爸爸也沒留下電話，只叫我診完，幫忙帶孩子找他媽，孩子他媽在樓上。”
對比自己門前冷落，岳靓見怪不怪，泌外科男醫生比較吃香，這是她早就知道的。
她觀察男孩，始終低頭，看上去心情不怎麽好的樣子。
張醫生納悶：“我一直問，他就是不開口，哄他脫褲子，他也不幹，我總不能來硬的。”
岳靓擡頭：“他爸怎麽說？”
說起這個張醫生就來氣：“孩子他爸罵着電話進來，進來就說看孩子下面，扭頭出去繼續罵電話，搞得和我欠他一樣，脾氣也爆，電話跟催魂似的一個一個接，壓根沒法診，我哪有閑情逸致伺候他。扔孩子給我的時候我也沒應，虎毒不食子，沒想到他真走，可把我氣壞了！”
是挺氣人的。岳靓正尋思怎麽辦，忽然注意到男孩手心裏攥着什麽紙。
手腕背面還貼了個五角硬幣大小的小魔仙魔術貼。
“報警吧？”張醫生說，“樓上還有十幾層呢，誰知道他媽是住院還是看診的。”
岳靓試問：“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
“我叫月亮，彎彎的月亮，你是不是想問，是天上的月亮嗎？月亮怎麽稱呼你？”
“……”
“你喜歡看動畫片嗎？我那兒有皮卡丘，奧特曼，還有喜羊羊！”
“……”
張醫生就這麽看着她柔聲細語地誘哄男孩說話，那張溫婉豔麗的面龐比什麽絕色都令人心動。
在她的攻克下，男孩終于微微擡頭看她。
或許是她一瞬驚喜的眼神太過于明亮，他又迅速垂下腦袋，緊了緊拳頭摳弄指甲。
岳靓沒有放棄，起身後退，解開白大褂紐扣，兩只手分別抓住衣襟兩側，念道：“古娜拉黑暗之神，彼拉呼啦，黑魔變身！”
她原地轉了一圈，以最快速度脫掉白大褂，扔椅子上去。
張醫生：“……”
聽見熟悉的口訣時，男孩就有些好奇。等待四五秒，那位姐姐還沒出聲，他便悄悄擡眼——她穿着黑色上衣和黑色褲子，叉着腰，倒真的有點像變身後的黑魔。
岳靓瞧他眼神期待，暗道有戲，開始做下一組動作：“古娜拉黑暗之神，呼卡拉，黑氣功！”
張醫生眼見她使出一招“如來神掌”推過來，慢半拍捂住胸口配合，哎喲一聲，踉跄站穩道：“黑氣功太厲害了！”
男孩轉頭望去，臉上露出驚喜和意外。
岳靓掐了個清亮聲：“巴啦啦能量，法拉法依，消除術！”
她兩指并攏打個圈兒，隔空朝張醫生一指，張醫生心領神會退進辦公室掩上門，悄悄露出縫隙。
之前總是想脫他褲子的男醫生消失了，男孩激動站起，非常非常想參與其中。
“巴啦啦能量，木啦啦，開！”
岳靓隔空一指男孩手背，男孩條件反射，配合攤開手掌。
門後的張醫生看得目瞪口呆。
岳靓彎下腰，拿走男孩掌心的紙團，親切地揉着男孩腦袋：“美琪美雪會謝謝你的。”
男孩沖她微笑，重重點頭。
岳靓打開紙團，發現紙團是兩個小紙團。
一個是男孩的挂號信息。
一個是“孫雪萍”的挂號信息。
張醫生也出來看：“胸外科？孩子媽媽在那？”
“應該是。”
“行，我現在就把小孩子給她送過去。”
張醫生伸手要牽男孩，男孩卻躲開站岳靓身邊。
岳靓腦子裏浮現邊野的臉：“我送他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