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清晨，岳靓在公寓外的路口等滴滴車。
天氣悶燥，站着不動都出汗。
馬路對面的早餐店生意紅火，岳靓買了杯雜糧豆漿喝着。
邊野開車即将經過路口，看見這一幕不自覺放慢車速，等回過神，車子已經停靠路邊。
他煩躁自己無意識的行為，懊惱地按住眉心，手再落下去時不小心碰到方向盤摁響喇叭。
頓時一驚。
再朝她看去，就和她望過來的視線遙遙對上。
心想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讓你上車，你不要自作多…
不等邊野腹诽完，她低下頭繼續喝豆漿，仿佛沒把這聲喇叭當回事。
印象裏，岳靓除了是個不辯方向的路盲外，多少有幾分過目不忘的本事，不應該認不出他的車。
故意無視他？
因為昨晚？
昨晚他最後說話的語氣的确有點重，她之後再沒吭過半聲，離開時，也只是在門口和他簡單道謝。
他等了兩個小時，都沒等來她的微信好友請求。
邊野很想下去把她帶上車，和她好好解釋。但總感覺他們之間存在無形的透明隔閡，似乎怎麽都回不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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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回不到過去了。
分手了啊，邊野。你和她。
可她又為什麽回來？為什麽選擇這個醫院？僅因為和陸星辰的關系？哪怕有半分因為他？
這種可能性驅使邊野解開安全帶，但還沒來得及下車，前面停靠一輛白色吉利。
她受到車主詢問，點了點頭，将豆漿杯塞進垃圾桶，拉開副駕門坐了進去。
岳靓扣好安全帶，從右視鏡觀察後面的黑色吉普。
之後的一路她都沒挪開過視線。
抵醫院，她就在門口下車。
坐電梯碰見萬琰，兩人聊到泌外。萬琰讓她準備準備，八點四十帶她進手術室。
岳靓其實已經親手做過不下于二百來床手術。
國外男孩普遍早熟開放，醫療資源先進。但醫生數量較國內緊缺，她做過最多的就是割皮手術。其他大大小小的手術，也都深淺不一地參與過。
回國入職至今，她還沒有上過手術臺。不過內外環境不同，她也理性接受安排。
岳靓穿白大褂：“我十一點過後再接診。”
“啊？”王亞楠暗道突然，“你要進手術室嗎？十一點鐘休息休息就下班了。”
“病人挂號不容易，誰都不想浪費時間。”
岳靓說完想起什麽，點進手機群聊，請求添加邊野微信好友。
術前消毒洗手。
萬琰問她：“在國外接觸過腎腫瘤剜除手術麽？”
“觀摩過，也參與過。”岳靓已經把自己包裹嚴實，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眼下有淺淺的卧蠶，“但沒有獨當一面過。”
“主過的最大手術是什麽？”
岳靓略思：“腎部分切除？”
萬琰驚喜：“很厲害。”
進手術室後他又說，“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小陸院長把你給挖回來了。”
岳靓垂睫淨了思緒。
與其說是被師兄挖回來的，不如說是因為她覺得是時候回來會會那個人。
情不曾消磨。
她非常清楚自己。
早已中了名叫“邊野”的蠱，這輩子不可能再愛上別人了。
－
十點半沒到，岳靓回到辦公室，開始接診。
進來的患者感覺自己挺幸運。
他的挂號時間是十一點零九分，天氣越熱，越容易等得心煩。
這會兒他心情不錯，坐下很禮貌地和岳靓問好。
岳靓微笑：“賈新逸？”
“是我。”他剛滿二十七，有些害羞，沒想到醫生這麽年輕，“我不怎麽好意思。”
這種話聽得多，岳靓見怪不怪輕松氣氛：“可以把我當男的。”
“這倒沒必要。”賈新逸深呼吸說，“我就是結婚四年了，一直沒孩子。”
“之前查過嗎？”
“沒。”
岳靓觀察他，面相周正，膚色健康，身高一米七左右，頭頂有些微白發，像是先天遺傳。
“什麽工作？”
賈新逸：“汽車銷售。”
“經常加夜班？”
“我們這行沒什麽夜班，工作時間挺輕松的。”
“喝酒抽煙嗎？”
“喝得少，偶爾喝也是啤酒，我不碰煙。”
岳靓一一記下：“妻子呢？”
賈新逸：“她在老家衛生院做護士，我想先檢查自己，如果沒問題再和她聊聊。”
“多久回去一次？”
“唔，一般超過兩天假期，我都會回去。”
“避孕嗎？”
“婚前避過，婚後有一陣子只挑她安全期才做，其他的時候基本都随緣。”
“行。”岳靓寫速飛快，“去裏面脫褲子。”
賈新逸手搓大腿，扭頭看了眼門口的王亞楠，硬着頭皮進去了簾子後。
過了會兒，她戴着口罩和手套走進，看過去：“躺床上。”
賈新逸照做，對着純白的天花板閉眼吐氣。
萬琰過來準備喊她一塊兒吃午飯，就聽她的聲音自簾後傳來，平淡清冷——
“…排除靜脈曲張，外觀正常，早晨睡醒疼不疼？”
萬琰不再聽，轉去門外休息椅坐下，掏手機看群聊，再約幾個人吃午飯。
岳靓取下手套，拿了個幹淨的量杯容器給他，對王亞楠說：“亞楠，過來放部片子。”
“……”賈新逸，“不用了。”
岳靓對王亞楠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塊兒出去等着。
過程大概二十分，賈新逸出來時面龐通紅，頭都沒好意思擡。
岳靓操作鼠标：“送去檢驗科就行了。你可以選擇等兩三個小時，也可以挑個時間再過來。”
賈新逸：“我等着，今天是請假來的。你下午還在？”
“嗯。”岳靓說，“醫院西面有個食堂，吃過飯再去取結果，拿來給我看。”
至于西是哪兒她也不清楚，反正就在那兒。
等患者出來，萬琰站起身敲了敲門板說：“你後面沒人了，一塊兒吃午飯？”
岳靓去了食堂，才發現萬琰還約了許迅和邊野，而桌上的菜已經準備好了。
單炒的，都有點兒辣。
她坐下後，許迅幫她揭開面前的米白色鎏梅陶瓷盅蓋，熱氣騰騰：“山藥紅棗湯，成不？”
岳靓滿意：“謝謝。”
“客氣什麽。”許迅意味不明看某人，“不是我點的菜。”
邊野想把他嘴堵上。
岳靓裝作事不關己的樣子，安靜吃自己的。
聽他們三個聊天，應該是邊野剛做完了一臺病情比較嚴重的食管後外側開胸手術。
病人已過花甲之年。
術程卻比往日短了足足有半小時，是邊野的最高紀錄。術後在胸外科刮起一陣吹捧風。
聖寧醫院青年醫生占據大半，不論什麽科的醫生都非常內卷，術要精細，時要短暫，症無錯診，藥無虛下。開院至今好評不斷。本市除了A醫大第一附屬，就屬聖寧名氣最大。
內卷的背後，十個醫生有五個都是近視眼，三個黑眼圈，剩下兩個百分百頭發稀疏。
可邊野是個例外，他仿佛沒有缺點。
“誰說沒有？”許迅不同意，“我說老萬，你不能這麽誇他，他會驕傲。”
萬琰不以為意：“得了吧，豬會上樹，他都不會驕傲。”
岳靓差點兒笑出來。
邊野本要讓這兩人閉嘴，見她忍俊不禁，似乎挺感興趣，就任由這兩人繼續拿自己開刷。
只是他不明白，她都被陸星辰綠到頭上了，還能這樣若無其事，是不在乎？還是已經想好應對之法。
－
兩點過半，賈新逸拿着檢驗結果出現在她辦公室。
岳靓結束手上看診才和他聊。
他見岳靓輕蹙眉頭，心裏噔一下沉下去：“我的問題？”
岳靓不隐瞞：“從結果來看，質量比較低下，但一次檢驗結果不能斷定什麽。”
即便做足心理準備，這一刻賈新逸的心态還是有點崩的跡象，努力掩飾住：“要怎麽治？”
岳靓建議：“先吃藥，過一個星期來看效果，後續再說。”
下午的時光過得緩慢而充實。天空漸漸變得暗沉。快四點鐘，岳靓抽空去洗手間，途中聽患者家屬在走廊轉角處聊天，說未來幾天都有雨。果不其然下班時分，外面開始砸雨滴。
陸星辰掐點打來電話，說在樓下等她。
岳靓下去時，看見廊檐下的邊野單手插褲兜，側臉冷漠地抽着煙。旁邊許迅撐開雨傘遮在二人頭頂，笑着和站在同一條線上的陸星辰講話。
不知陸星辰說什麽，邊野轉頭朝她的方向看，光影下神色略深，又不着痕跡地挪走，再沒逗留，擡腳邁進雨幕。許迅舉傘追上。
岳靓抿唇，想起昨晚，幾分煩悶湧上心尖。
車上。
陸星辰播了一首歌，跟在後面哼，心情不錯：“昨晚沒回，沒擔心我吧？”
岳靓蔫蔫地望着車窗外，無欲無求：“你說呢。”
“我的錯，師兄今晚親手做意大利面給你吃，昨晚剛學來的，你幫忙試試毒。”
“……”岳靓看他脖子有倆草莓印，“徹夜不歸，跟嫂子學了一夜下面？”
“什麽下面下面，你變壞了啊，和誰學的？”他笑得合不攏嘴，“我們還沒成呢。”
“還沒成？”
“昂。”陸星辰身心害臊，“睡是睡了，她也挺滿意，現在算是考察期吧。”
岳靓摸摸唇角，想說點什麽，陸星辰電話響了。
一個女的找他。
他挂掉電話無奈說：“意大利面吃不成了。”
“是她？”
“嗯。”
“那敢情好，前面放我下來吧，我打車回去。”
“不行，我送你到公寓。”
“公交站臺，能避雨。”岳靓好言相勸，“你現在還是考察期，不能功虧一篑。”
陸星辰想想也是，就聽她的話把她放下來。
雨天的公交站臺空無一人。岳靓等幾分鐘，見天色越來越暗，便叫了滴滴。
她退出打車程序，進微信聊天頁面，把昨晚的錢轉給邊野。
對方沒有第一時間收。
她在公寓附近的便利超市外下車，進去買泡面和雨傘。
付款時跳出他收錢的通知。
雨越下越大了。
雨幕中，燈光昏暗下，便利店斜對面的馬路邊停着一輛黑色吉普指南者，已經熄火。
她撐傘離開，邊野才下車走進便利店，輕撣左肩潮濕的雨，大抵是吸進潮濕水汽，嗓音微啞：“她買的方便面是什麽口味？”
“啊？”男老板一臉茫然，反應過來回答，“番茄雞蛋。”
邊野拿了番茄雞蛋的桶裝泡面往櫃臺放，碎發凝着雨霧，眉眼漆黑情緒不明：“結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