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這之後岳靓一直心不在焉,嚴城幾次說話,她都回應得有點敷衍和遲鈍。直到進了游樂園,嚴城幫她把被吹亂的發絲挂去耳後。
“不管讓你想起了什麽,我都非常抱歉。”嚴城以為是自己的某句話或某個細節讓她想起了心裏的那個男人,他去牽她的手,“生日就開心點吧。”
岳靓點頭一笑,想把手從嚴城的掌中抽出來:“我們…”這樣的關系不适合牽手。
“不牽手會走散。”嚴城好笑地打斷她,“你想在茫茫人海中大聲喊我的名字?”
“……”不太想。
時隔多年,岳靓幾乎已經和游樂園這個場所脫節。上次來玩還是很小的時候被岳明成和萬芳帶着來的。
和邊野談戀愛期間,更多的空閑他們會膩在一個無人打攪的地方過二人世界。
看書。
讨論作業。
或者躺在一片草地上,一人一只耳機聽同一首歌。
也會窩在一張沙發裏看一部懷舊的情感電影。她靠在他懷中,他抱住她,偶爾親吻她的臉頰,她的頭發,耳朵和手指。很青澀,和那時候的男孩子們不一樣。
他讓她感覺自己是被他呵護着的花朵。
而他就是給予溫暖和溫柔的陽光和春風。
好像不論什麽時候,他身上總有令她喜歡的氣息,像是被洗衣液洗過的衣服在陽光下暴曬後的味道,暖洋洋的。
如今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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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靓靠近他會聞到他白大褂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內裏的白色襯衫散發着沾染他體溫的沐浴露香氣。
電梯在某一層停下,外面有更多的人進來。岳靓被擠得更貼近他,面對面的。眼前的襯衫領子白得紮眼,他側過臉沒有看她,岳靓卻盯着他不過兩天就冒出了淺青色胡渣的下巴瞧。
電梯因超重而響起提示,邊野皺了皺眉,因着快要将他下巴灼出窟窿的目光沒有看她。
她在看什麽?
又為什麽靠這麽近?
背過去不行嗎?
不是拒絕他和其他男人約會過生日了嗎?
吃醋嗎邊野?
你憑什麽。
上個禮拜定了星期一有一場開胸手術,邊野沒去周一例會,準備一番進了手術室。
過程中患者心髒停搏六秒,好在最終搶救過來,算是有驚無險。
再出手術室是四小時後,邊野有些乏,已是下班時間,他坐了會兒準備去吃點東西,換衣服時接到徐永恒電話。
講電話的卻不是徐永恒,而是他的助理,聲音發抖,結結巴巴的很是恐懼:“我們、我們出事了,老板胸上插了根管子,現在聖寧的救護車上!”
是一根鋼管,直徑大概六厘米,插在右胸位置,右側已經出現大量血氣胸。多根肋骨骨折,并有一兩塊骨折碎片插入肺中。
傷勢十分嚴重,許迅被召去急診科會診,發現邊野已經到了。還有其他科室主任。
緊急制定完手術方案,許迅跟随手術團隊要做準備,安撫邊野:“相信我,相信大家。”
醫院明文規定醫生不能參與親屬手術。
邊野對徐永恒的感情是不深。
但也沒嘗過親人在眼前危在旦夕,而自己什麽都不能做的無能為力感。
他回辦公室脫掉白大褂,請假去了手術樓層。
卻是一上去就被徐永恒助理撲過來抓住手臂。助理手和身上全是半幹涸的血,眼裏含着淚花,扯着嘶啞的聲音說:“你去做,老板只相信你,你快進去。”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麽,手術室的門被從裏面打開,護士看到邊野猶如看到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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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消息的岳靓,加快步伐趕回醫院,将剛從手術室回來的許迅堵在辦公室裏。
“你讓他進去了?”語氣不敢置信。
許迅攤手嘆氣:“他爸難得意識清醒,很強大的意志力,再拖下去你知道的。”
“一劑麻醉下去,哪裏還會有意識!如果他爸出了意外,你讓他怎麽接受!怎麽過心裏這關!”岳靓手拍桌子,吓得許迅一抖。
“醫院規定在患者意識清醒的情況下,除非放棄生命,否則我們不可以進行欺騙,以及違背傷患自身…”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這是在害他!”
許迅讓她稍安勿躁,她不再聽大步離開。
岳靓在手術室外等待的患者家屬中,看見跌坐在地上抱着手默默祈禱的狼狽助理。
她過去問:“沒事吧?”
助理擡起頭,認出她,眼淚汪汪地白着臉搖頭。
“沒通知家屬?”岳靓聽他嗓音顫抖地說我不敢,于是問,“怎麽出事的?”
助理想起來心有餘悸:“合作方約老板在工地見面,談得很愉快,對方走後,老板叫我把車開來,我久等不見老板,再回去找他,他身邊已經圍了很多工人,全是血,他們已經打了120,說老板突然頭暈昏倒,又有管子掉下來…”
岳靓神情凝重,恐怕當事人徐永恒都未必清楚。
整個下午,她過一會兒就叫王亞楠去樓上打聽消息,閑下來就在辦公室裏來回走。
将近四點,王亞楠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來:“樓上…”
岳靓心中一緊。
糟糕的情況發生了?
“他女兒來了,在手術室外發脾氣!還打人,院長都去了!被罵得狗血淋頭!”王亞楠道。
徐招娣?
這種時候還鬧什麽。
下班後岳靓暫時沒走,将近傍晚六點,才在微信群裏收到陸星辰報平安的消息。
其它問題一概沒回。
手術成功就好,岳靓松了口氣,收拾回住處。
這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好。
第二天去醫院,隐約聽說徐永恒仍在昏迷中。
應是失血過多,導致暫時性大腦供血不足。
掐着中午的時間,岳靓戴口罩去樓上icu。
徐招娣和邊野都在,岳靓站外面遠遠望了會兒沒進去。
下午陸大院長臨時開會,萬琰開完會回來從她辦公室門口經過時看了她一眼。她診完手裏的患者去萬琰辦公室問情況。
萬琰嘆息:“徐氏目前負責人将聖寧給告了。”
這是徐招娣能幹出來的事,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教訓邊野的機會,哪怕徐永恒尚未脫離危險。
“結果怎麽樣?”岳靓問。
也沒必要問,端是看萬琰唉聲嘆氣的模樣就知道不會是什麽人道結果。
“律師口風緊,不過能猜到,無非是揪住病人傷勢過重存在意識不清和邊野違反醫療規定這兩點發難。”萬琰說,“許迅沒争過,邊野已經同意停職接受處分。”
岳靓無能為力。
其實他在決定進手術室那刻就已經做好停職準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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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臨。
聽完助理的彙報,徐招娣準備離開的時候,邊野回來了,拎着一份晚餐。
徐招娣嫌棄:“我不吃這些東西。”
邊野坐進沙發,打開晚餐袋子,明顯是給自己吃的。
“出去這麽久不吃飯,是在埋怨我搞掉了你的工作?”徐招娣嘴角挂上一抹笑,“不能完全怪我,我生氣情有可原,爸可是到現在還沒醒。難道你就沒想過,是你技術不精的問題。”
邊野擡眸看向徐招娣:“你現在pua不了我。”
有一瞬間,徐招娣在他看向自己的時候心跳似乎停滞。回國這麽長時間,這是他第一次拿正眼看她,感覺有點奇怪,像是自己終于被他注意到。
徐招娣勉強露出微笑:“哥,你能這樣我很欣慰,會讓我少很多愧疚。”
邊野說:“爸的情況要暫時對外保密,公司的事你多上心,拿不準的盡量開會,尊重其他股東的意見,不要忤逆爸留下的規矩和擅自改動項目。”
徐招娣身子發顫,笑得直不起來腰:“你剛失業,不用這麽心急吧,休息休息,我等你公平競争。”
話不投機半句多。邊野連一個字都不想和她說了。
夜裏處于淺眠,被護士進來查房的動靜驚醒。
他看手機時間,快到十一點。
護士走後沒多久,又有人開門進來。
是岳靓。
邊野從床邊凳子上起身,跟她去外面。她頭發被吹得有點風塵仆仆的樣子,像是趕了很遠的路。
外面的光線更明亮些,岳靓看清他眼下青灰。估計這兩個晚上都沒有好好休息。
“還好嗎?”她問。
“嗯。”他嗓音低低的,“這麽晚還過來,早點回吧。”
岳靓說來的目的:“我幫你在這裏守着,你去我那兒洗洗。”
“不用了。”她能來,邊野已經很高興。
“去吧。”岳靓語氣帶上幾分哄的意味,聲音愈發小,“我剛去你家給你拿了衣服,你過去換一身再來。”
邊野一怔。
“帶鑰匙了嗎?”岳靓掏出自己的鑰匙。
他握住她的手指,将她攤開的掌心攥起。
“帶了。”
沒開車,走路去的。邊野被春夜沁涼的夜風吹着,一個人走在光亮斑斓的小道上,因睡眠不足而昏沉的腦子愈發清醒。
她今晚一身風塵仆仆是為了誰不必多想。
可邊野,你要怎麽追回她,又有幾分把握?
–
徐永恒醒了。
這個消息岳靓次日去醫院才知道,是昨天夜裏兩點多睜開眼睛的,人還很虛弱。
懸在陸飛脖子上的刀終于挪開,但還是很忐忑,因為醫院把他兒子停職處分了。
這事兒處理起來簡單,恢不恢複職位是醫院一句話的事。
可邊野違反規定也是事實。
徐招娣敢動邊野,只是因為徐永恒昏迷不醒。
現在不同。
于是陸飛又開了個會,投票決定邊野是否複職。
既然開這個會,陸院長的意思其實大家都懂。
沒疑問,全票通過。
可是傳進岳靓耳朵裏的,卻是邊野拒絕了。
【為什麽?】群裏都在問。
邊野沒回答,不知有沒有看見群裏的議論。
以岳靓的猜測,他要求給自己停職不外乎兩點原因。
一,徐永恒仍未康複,邊木蘭剛生完孩子沒多久。
他們二人都需要照顧。
尤其是心理上。
而徐招娣是個不靠譜的。
二,他可能也在為進手術室而後怕和告誡自己。
他就是這樣一個責任心重的人。
他的衣服已經曬幹了,岳靓把它們疊得整齊地放進衣櫃。襯衫和外套挂起來,挂在她的衣服旁邊。
乍一看比人暧昧,岳靓匆匆拉上櫃門聽電話。
嚴城打來的,邀請:“明天來我家做客?”
一旦去家裏,所謂“朋友”性質就不一樣了。
“我明天回家。”岳靓婉拒。
“好吧。”嚴城沒有失望,嗓音裏帶上笑意,似乎是在床上翻了個身趴着,聲音變得低沉,“我雙休日一般都沒事做,岳靓,我會期待你聯系我。拜。”
其實岳靓撒謊了,她沒有準備回家的行程。
只是經過這件事,她覺得自己依舊會被他牽一發動全身。
不論以後和他會不會有結果,她都該和嚴城保持普通朋友的社交關系和距離。
–
接診信息跳出“張修河”名字的時候,岳靓捏了捏拳頭。
理智尚在。
所以張修河沒有遭遇閉門羹,依舊進入了她的診室。
他還是抱束花,不等岳靓開口便語速飛快地說:“黃玫瑰,花語是對不起。我是來道歉的,上次的事情我聽說了,沒想到會被人拿來做文章。”
确定門外無可疑人員拍照,王亞楠站門口對她搖頭,岳靓這才伸手接過花。
張修河一喜,坐凳子上幹笑不停:“之前一直沒臉見你,你不會和我計較吧?”
“還有其他事?”岳靓問。
“我來看診。”張修河把手腕交出去才意識到她不把脈,連忙起身去把門關好,連同王亞楠一起關在外面。
岳靓見這種情況立馬皺眉,接着張修河竟開始解起皮帶,她直接坐不住,拔高嗓子喊亞楠。
嗓音變調,帶着點害怕和尖銳,門外王亞楠話音一頓,不太确定地豎起耳朵,而剛來的邊野直接打開門,進去就把提着褲子的張修河按在桌面上,扣住一只手臂扭在背後。
“不是,你誰啊?”張修河顧上不顧下,倉促提起的褲子又給滑到膝彎以下。
內褲都沒穿好,挂在屁股上懸懸欲墜,可想而知剛剛在幹什麽。
邊野見此又是重重一壓。
疼得張修河龇牙咧嘴,面色頓時白了幾分,遲來地瞄見一旁像受到驚吓的岳靓,傻子也明白她剛剛為什麽叫。他解釋說:“你誤會我了岳醫生!我不是暴–露狂,也不是流氓,我就是割皮,想請你幫我看看要不要割…”
岳靓驚回神:“哪有你這樣二話不說關門就脫褲子的!”
“我錯了,我平常直來直去習慣了。”張修河欲哭無淚,拿眼睛餘光瞄邊野,惡狠狠道,“你再不松開我,我可是要去挂骨科了,到時候順便報個警…”
“你閉嘴。”岳靓呵斥完張修河,對邊野說,“松開吧。”
獲得自由的張修河馬上提起褲子連蹦帶跳地想要遠離,卻被邊野推了一把。
“你幹嘛?”張修河險些摔倒,自己好歹是健身教練,沒道理打不過這個小白臉。
剛剛是被偷襲了。
但這個小白臉勁可不小。
邊野沒什麽好臉,沖簾子後擡下巴,沉聲說:“滾進去,我給你看要不要割。”
張修河咽了咽口水。
沖這男人臉色,他要是進去,被割的恐怕不止皮,忙說算了,委屈地看一眼岳靓,繞過邊野走人。
“沒事吧醫生?”王亞楠腦子裏這會兒還有張修河露出的小半個屁–股蛋子。
這世道咋什麽奇葩都有。
岳靓搖頭,叫王亞楠先出去。她開始整理桌面,等不見他說話,便開口問:“找我有事?”
邊野面色稍霁:“我爸明天出院,我也有段時間不能來見你…”
“這不用親自跑一趟說吧,同事之間沒必要。”岳靓想起來,“剛剛謝謝你。”
日前剛緩和的态度,怎麽突然又冷漠起來了。
邊野一頭霧水,從口袋裏摸出把鑰匙給她:“請你先幫我保管。”
是她住處的鑰匙。
現在還回來,是要和她劃清關系?
“謝謝你的主動和識趣,還在想怎麽問你要。”鑰匙塞口袋,岳靓話裏的嘲諷意味十足,不覺忽略他說的是保管而不是還。她伸手請人,禮貌送客,“我要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