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張超不是剛察覺到李韻的異常,早在那次河邊談話提到雙方父母的時候,他隐約意識到她的不對勁。
可現在是末世去哪找那對為情難為親人的父母?再說都這麽多年了,活沒活着還兩說,這世道真是讓人有火都發不出。
李韻越來越懶,懶得說話,懶得吃飯,一天之中大半時間都是躺在床上,有時候睡着,有時候就在在那裏發呆。
哪怕大黃賤賤地故意搗亂,故意把不鏽鋼水杯碰掉地上‘哐啷’一聲吓人;還趁囡囡玩的不注意,咬着她後背的衣服使勁拽,故意拽到李韻床前打鬧……
可沒等到李韻像以前那樣叉腰罵狗,她只是轉過身換成面對白牆側躺,嫌煩似地拉上被子蓋住頭臉,只露出來一撮黑發。
張超忙着春種,忙着除草,忙着做飯照顧家裏這三人一狗,他急也沒用,只能讓李韻想開了自己渡過現在這段時間。
他有時候也很懊惱自己當年怎麽沒勇氣那麽慫,哪怕是跟李韻把這事攤開來講呢?
李韻就這樣任由自己懶懶地過着日子,分不清這是一個月還是半個月了。
面對張超一臉的擔憂,她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說:“別擔心,會好起來的,我就是感覺累了。”
其實她心裏跟下雨一樣,總是莫名其妙地想哭,她知道自己的抑郁症又犯了。
張超這天不知道從哪裏尋摸回來一臺蝴蝶牌的老式縫紉機,還是腳踏那種,又搬來幾匹綢緞布。
他可憐巴巴地求李韻發發慈悲給囡囡做幾件漢服穿穿,咂嘴說這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撿來的,沒個成套的,明明是個軟萌小公主,看現在混搭的模樣都成啥了。
囡囡聽到自己的名字,把小頭轉過來,聽着大人的對話,似懂非懂地摸摸自己頭頂那兩個拇指粗的小小揪揪。
張超趁機誘惑小孩子:“囡囡想不想穿新衣服啊?有漂亮花裙裙哦。”
“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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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韻強打精神從竹搖椅上坐起來。
縫紉機的轉輪上纏着一圈藍色粗布條,摸上去溫暖又粗糙,李韻想到外公當年在村中心的那間小小的裁縫鋪。
炎熱的夏天總是伴随着暑假的悠長無聊和知了的賽歌會,那時還叫雲丫頭的李韻總愛帶着作業去外公那裏,一呆就是一天。
外公的小店房頂是老式灰瓦片那種,三角架的屋脊下面是粗粗的梁柱,梁上挂着白色大吊扇,藍色紅色的電線就那麽繞在外面。
那年月電壓不行加上動不動就停電,只要不是熱的要命,家家的電風扇輕易舍不得開,省電費。
巷子裏一到下午,背着冰棍箱的人走街串巷地叫賣,“紅豆冰棒-----綠豆冰棒哦---”
一聲又一聲像勾魂一樣,雲丫頭寫着字,心裏既怕賣冰棒的跑遠了,又有點害羞開不了口。
終是忍不住,把尾巴咬得毛渣渣的鉛筆放下來,小聲說:“爺,人家在喊賣冰棒呢!”
外公站在高高長長的操作臺前,眯着眼睛一手木尺一手三角粉筆地在攤平的布匹上劃線,只是“哦”一聲。
雲丫頭見外公在白熾燈泡下還在慢吞吞地劃線,忍不住了,聲音開始撒嬌:“爺---買冰棒嘛。”
外公微微低頭,從黑色鏡框上看過來,強忍笑意說:“你媽又沒放錢在我這裏講給你買冰棒吃。”
“那你跟我媽要蠻。”
賣冰棒的叫賣聲越來越遠,雲丫頭急得不行,看着外公拉長音喊:“爺------冰棒走了啦!”
外公從褲兜裏摸出兩毛錢遞過來,“吶,拿去買吧,挑個豆子多的。”
心願達成的雲丫頭一把搶過毛票,像個小鹿一樣跳跑着沖出去,一邊震天地大喊着:“買冰棒買冰棒啊!”
對面香油鋪子的二皓奶奶被喊聲驚到,出來看着笑,喊:“喲,這又去買冰棒了啊,三爺真是嬌慣你家外孫女!人家賣冰棒的就盯你家喽。”
外公接話說:“沒辦法哦,這賣冰棒的人尖壞,知道小孩在這裏,故意叫魂一樣一聲接一聲的饞人。你聽聽,還故意地越喊越遠一樣,其實人就貓在巷子口等着呢!”
雲丫頭美滋滋地舔着冰棒回來,上面的紅豆足足有半個手指那麽長,她從來不會等着化了吃,總是硬碰硬地去用力咬,豆子的斷面白白的。
外公常打趣說雲丫頭的門牙就是鐵打的。
雲丫頭鑽到外公那木板搭就的操作臺下,裏面有個竹匾框裝滿了各種碎布頭。
她搜寶藏一樣挑出心儀的幾塊巴掌大的花布片,爬出來安靜地坐在那裏用針線縫起來。
又嫌棄自己精心縫的線像蚯蚓一樣曲裏拐彎的太過難看,四下一望。
站在外公身旁,看着他熟練地踩着縫紉機,噠噠噠的聲響中,外公眼睛緊盯着壓布的針腳,兩片褲縫被疊在一起對齊,左手拉着布料一點點地往前挪,線源源不斷地從針腳吐出來。
待縫完這一條線,外公右手拿起右邊擱板上的小泉剪刀麻利地剪去線頭…
等外公一起身去幹別的活,李韻踮腳趕緊偷摸過去,屁股夠着坐在方木凳上,腿太短,腳尖用力探着踩腳踏板,要顧着上面又要眼盯着腳底…。
外公聽到動靜轉頭來看,從眼鏡框上面瞄了幾眼,憋笑地提醒:“換個矮板凳。”
雲丫頭吐吐舌頭,搬來寫字用的疤痕累累的條凳,坐在上面高度剛好,她驚喜地用腳踩起踏板,可布料并沒往前走,反而往後退…。
外公過來用手掰住轉輪,往後拉着轉起來,耐心指導說:“現在踩着試試,要一下一下有節奏地來,輪子往前怎麽走針啊?”
在外公的指導下,雲丫頭終于能把布片勉強縫合上,她喜滋滋地對着光線欣賞自己的鞋墊子…。。
也許是童年的外公太過溫暖,穿越時光溫暖了李韻的心。
她覺得縫紉确實有點兒意思,拉着囡囡一頓量尺畫圖,布匹在剪刀尖的觸碰下變成一塊快的布片,又在縫紉機的噠噠噠中成了一件件的小衣裳…
等大黃都套上一件紗布料的唐裝,李韻的興趣減了下來,又開始懶懶地坐在那躺椅上搖着芭蕉扇,吹着過堂風。
張超騎車去隔壁鎮上,那裏以前是旅游古鎮,他在一家賣手工活的店找到不少十字繡,也不管什麽圖案,都用帆布袋裝了回來。
還扛了一個繡花的木質大繃架回來。
李韻摸着這古老傳承的木質架子,選了個最長的十字繡打開,拿着圖紙研究從哪裏入手的配色和色號,找出對應色號的線抽出來,再分成六根單線,一根根間隔着挂在一邊的筷子上,韌上線穿好針開始繡長幅的‘家和萬事興’。
至于繡好後能不能裝裱,就不是她考慮的事了,只要現在有事幹,能占着她的腦子讓她有事做就行。
院子裏大雨嘩嘩下着,堂屋裏囡囡和大黃在竹涼床上呼呼睡覺,門口的李韻就着外頭的光亮繡着花。
張超扛着鐵鍬從外面從進來,見到這幅景象,腳步不由地慢了下來。
他不忍心打擾這片寧靜,輕手輕腳地走到廊下,傘倒扣在門口撐着,走過來蹲下小聲說:“溝渠已經挖好,水也排出去了,好在我去的及時稻子都沒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