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節目錄

撐腰

漫展結束,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林妧表現得還不錯,被宣傳和總結漫展的個人媒體號拍了照片傳到空間,回到化妝間,将唇上的口紅卸了,衣服配飾歸還給化妝師姐姐,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她穿着自己的衣服出來,走在陳嶼身邊,自己身上暖和許多,但指尖還是涼的,沒什麽大礙,就是一時半會沒那麽容易暖回來。

夜色闌珊,廣場的LED巨型gg牌閃爍亮着,周圍還有行人來來回回。

周六的閑暇并肩而行,林妧心念悄悄一動,覺得自己和他像極了約會的小情侶。

“我替學生會分了憂,你是不是應該獎勵我一下。”

她搓着手,眼尾微彎的眸子閃動着笑意,純淨又意圖明顯的親近,如同蠱惑唐僧的妖精。

依照今天陳嶼忽然冷漠下來的态度,林妧以為他會置之不理,沒想到,他徑直在旁邊路過的攤位,給她買了雙粉色的毛絨手套。最後手套遞到她這裏,讓她有點懵。

“我的意思不是要手套。”

林妧不太滿意,看着他為自己買手套的心思,膽子不覺大了點,原本只是想把手伸進他口袋裏,此刻直接升級,她眼眸噙着壞笑,将視線落在他修長好看的手上: “要是手貼着手,熱度直接傳遞,效果更快更好,對不對”

“……”

陳嶼唇角淡淡嗤笑了下,沒理她,直接把手套塞給她,繼續往前走。

林妧雖然沒成功,但語言占了便宜,就達到預期。

回到學校,林妧買了份關東煮到寝室吃,邊吃邊翻看着學生會秦墨發送的明天聚會地點,還特意@了她,讓她務必要來。

吃完之後她心情不錯,哼着自創的不知名小曲把長發解開,今天幾乎站了一天,累得不行,所以打算洗澡早點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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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秦墨生日,學生會很多人都會去。

身為會長的陳嶼自然也會去。

她要養足精神,把美麗飽滿的一面展現出來。

周末的原因,林妧沒開啓鬧鐘。

不知睡到了幾點,窗簾隐約透着外面的大亮天光進來,她蒙着被子賴床,直到被微信語音鈴聲打斷,是秦墨打來的。她接通,按了免提,扔在枕側。裏面傳來秦墨神清氣爽的聲音: “座位我安排好了,等傍晚你來了,坐到會長旁邊空着的位置就行,就是給你留的。”

“……嗯,謝謝秦部長。”

林妧伸了個懶腰應着,有剛睡醒的慵懶,甜絲絲,像只貓咪。

之所以答應秦墨,一是她想坐陳嶼身邊,二就是她就不信他真讨厭自己的親近。如果真讨厭,昨晚從漫展回來時,他何必冷酷着一張臉,但實打實送她回到學校後才走呢漫展結束的時間并不晚,六點半而已,所以林妧覺得,自己在他心裏應該不招煩。

秦墨想起什麽,提醒: “對了,會長今天在學生會辦公室呢,你可以下午找他,兩人一起過來。”

這個老哥真是小青梅的忠實粉絲啊。

着實給力。

林妧默默給予肯定,而後明媚應着: “好”

結束語音通話,她看了眼手機,已經上午九點半。林妧從床上起來,随手紮了頭發去洗漱,換衣服,然後叫了個出租車,到大學商場給秦墨挑選禮物。

印象中,秦墨不抽煙,以前在淮京十中時經常送男生當生日禮物的打火機pass。

球鞋太貴,也不知道秦墨碼數, pass。

最後,林妧選了正在進行打折活動的品牌剃須刀,實用且價錢合适。

結完賬,從店裏出來,手機叮咚連響幾聲,是昨天在漫展新加好友的那個美人狐妖姐姐,想給陳嶼送巧克力,請求她幫忙轉交一下。

語氣态度十分誠懇,大概是沒有上貼吧和論壇的習慣,不知道林妧就是謠傳中對陳嶼來說,最特別的小青梅。

林妧也不小氣,答應下來,但提前說好,禮物她可以幫忙送,收不收就不歸她管了。

狐妖姐姐表達了感謝,說已經找跑腿準備把巧克力送過去,裏面還有自己的照片和聯系方式。

林妧回到學校沒多久,幫忙送東西的跑腿小哥也到了。

她沒自己去吃午飯,而是前往學生會辦公室。說實話,林妧在敲響辦公室邀請陳嶼一起吃午飯前,心裏就已經做好了碰壁的準備。

畢竟,這有點相當于也讓他主動。

陳嶼最近在鬧別扭似的,答應的概率不高。

敲了敲門,推開後,辦公室裏只有陳嶼。

他應該是忙完了,電腦發出耳熟的關機音樂聲。

趁着陳嶼還沒出來,林妧直接把粉色紮了蝴蝶結的禮物盒子擱在辦公桌。

她假笑也能笑得輕盈自然,口吻良善: “這是昨天那個漂亮的狐妖姐姐給你買的巧克力,找了跑腿剛送到我這,狐妖姐姐說,裏面除了愛心巧克力,還有她的聯系方式哦。”

起身離開椅子,陳嶼個子高,微垂眼看她。

明眸皓齒,她彎唇假笑,眸中卻是藏不住的狡黠。

誰才像狐貍精。

明明她更像。

陳嶼沒興趣,語氣冷淡: “你收的,麻煩你自己負責處理。”

說完,他準備去食堂吃午飯,往門外走。

林妧趕緊提前跑過去,擋在他身前,就占着門口位置,有點壞壞笑着說: “所以昨天我想找你合影,如果你表現親密點,大家就會以為我是你女朋友,就不會有這麽多事了。”

陳嶼臉上冷淡,沒什麽表情,只居高臨下看着她: “讓開。”

“我不。”

林妧調皮勁起來: “你說,大美女,辛苦幫忙轉交禮物,請-讓-開。”

陳嶼漠然,無動于衷。

她眨眼: “你說了我就讓開。”

這樣的對峙像胖臂擋車一樣,但凡陳嶼不顧及她心情,只要擡手去推,林妧就無計可施。他想出去,是輕而易舉的事。

陳嶼靜默看着她,半晌,倏地笑了聲。

他漆黑的眸中有些戲谑,往前半步,幾乎就要挨到她擋着的身子,輕嗤: “萬一我真收下巧克力加了她,你不會難過哭鼻子或者,你對我的表現根本就是裝的,所以我收不收禮物,對你來說沒任何影響。”

林妧對突如其來的反擊弄得懵了兩秒,不過,琢磨過來陳嶼話裏的意思後,她眼尾的睫毛微挑,踮腳貼近他,桃子香甜的呼吸落在他冷硬的下颌。

陳嶼覺得自己下颌的皮膚都緊了緊。

“因為知道你不會輕易收呀。我對你的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鑒哦。”

狐貍從來不說真心話。

此刻笑意盈盈的林妧在陳嶼眼裏,就是如此。

他面色寡淡,轉身回去坐到沙發。

看樣子不着急去吃午飯,也不想再跟她糾纏下去。

林妧覺得自己有耐心等陳嶼餓了再過來,從中午等到快一點半,等到她餓得肚子都咕嚕咕嚕叫了,他都沒要動彈的意思。

真是塊硬骨頭。

幾乎懷疑他胃不好導致沒有饑餓感,林妧還是擔心他身體,所以理智戰勝惡趣味,她改了态度,像之前攔門的人不是她,邀約輕柔: “會長大人,咱們去食堂吃飯吧”

沙發閉目養神的那人沒應聲,林妧保持微笑,又喊了聲,示弱: “會長大人你睡着啦我快餓死了……”

話音落下,陳嶼才睜開眼,林妧從他清明的眼神中判斷他根本就沒睡,就是故意晾着她。之前喊他,他還視若無睹。

想親近他,林妧就得收斂性子,唇角彎着,一副乖巧口吻: “我錯了,下次不幫你随便收禮物了,會長大人,請問要一起吃午飯嗎”

陳嶼冷淡開口: “沒人攔着你,餓的話,自己請便。”

他不會再給私下和她共餐的機會。

說罷,陳嶼收回目光,冷漠再次瞥過辦公桌前那個粉色蝴蝶結禮物盒子,示意她: “還有,把東西拿走處理掉。”

“好好好。”

林妧撇撇嘴,笑意也懶得裝了,進去拿了那個禮物盒子,出門前,不死心問了句: “那你什麽時候出發去秦墨訂好的飯店我們可以一起……”

陳嶼沒等她說完,拒絕: “我不一定,你自便。”

算了算了。

不一起走就不一起走吧。

反正天黑以後,給秦墨過生日還會見面。

林妧默默深呼吸勸着自己要保持淑女,別跟這個冷面閻王一般見識,出了辦公室。

傍晚到了秦墨在群裏發的生日聚餐地點,林妧在服務生帶領中,上了二樓的包間,這是個大包套間,包含一個休息用的小包間。

秦墨招手,示意她: “嗨!林妧學妹這裏!”

旁邊空了一個位置的陳嶼掀起眼皮,看向她的眼神中帶着刻意淡漠。

林妧不在意,她笑着走過去,在空位坐下,沒着急扭頭看陳嶼,而是看着另一側的秦墨,把禮物送過去,嗓音甜膩: “生日快樂呀,秦部長,祝你越來越帥哦”

說完,她才轉過臉,對着陳嶼招呼: “會長大人,來的比我早。”

“……”

陳嶼冷淡睨着她,表情似乎在說,不太歡迎你坐在這。

林妧彎起塗了唇膏的唇瓣,眼眸眨了眨,無辜極了: “壽星讓我坐過來的,您今天可別掃了壽星的興,還是将就一下吧。”

陳嶼沒回應,斂眸,也沒再看她。

桌上滿滿的佳肴酒菜,林妧食量小,沒吃幾口就飽了。

學生會這些男生是正兒八經出來給秦墨過生日的,大學生免不了要喝酒,陳嶼也一樣。林妧看着他喝酒,幹淨似乎很好親的薄唇裏面微微潮濕,是酒水的沾染。

他冷白脖頸清瘦,喝酒喉結會微微滾動,無聲無息的小幅度撩人心癢。

一桌子人有說有笑,拼了命的勸在場男生喝酒,林妧就坐在陳嶼旁邊,過程中,沒男生敢給她倒酒。

“怎麽不帶我呀,我也能喝的。”

林妧為博得旁邊人的關心,故意裝作豪邁,主動開口: “我酒量很好的,上次聚餐也喝了呀,還是會長送我回寝室樓的。”

有意無意的,她把話落在陳嶼身上。

可惜,那人不動如山。

“上次那是啤酒,沒什麽度數,這次可是白酒。”

秦墨這個壽星都出來勸她。

“沒關系,少喝兩杯,意思一下就好。”

林妧豁出去了,最多喝高了吐得難受,她就想賭陳嶼會不會管自己。

隔着秦墨有個喝大了的男生把倒了滿滿的一杯酒推到林妧面前,豎起大拇指: “好!學妹爽快!來,幹了!”

林妧不扭捏,直接接了一口悶。

小酒杯,倒滿了也就一大口的事。

白酒辛辣,她控制不住,蹙起眉頭。

緩了好幾秒才将那股子灼燒火辣感淡過去。

連着兩杯滾落喉嚨,她沒聽到陳嶼一句阻止,甚至,他好像執意不看她。

怎麽自己好像成了洪水猛獸。

以至于陳嶼要退避三舍

正有點委屈時,林妧看到旁邊那人起身,冷淡疏離: “有點困,你們玩,我去隔壁包間睡一會。”

說着,直接離開位子。

他一走,林妧也不不喝了。

半分鐘後,對面鄭謙手邊的手機亮了亮,是陳嶼發來的消息,問林妧還有沒有喝,女生不适合多喝酒,讓鄭謙管着點桌上的氣氛。

鄭謙倒是不會像秦墨大嘴巴到處嚷會長關心林妧學妹,性子比較沉穩,老老實實回複過去:

-已經不喝了。

與此同時。

屏風後隔着門的小包間,看着手機冒出來的回複,靜谧黑暗中響起一聲嗤笑。

陳嶼就知道,他在場,這個小狐貍就不安分。

他一離開,她就乖了。

外面的大包間內還鬧哄哄的,林妧有點心不在焉。

單手托腮發呆了十多分鐘後,她拿起桌邊沒擰開的礦泉水,起身,跟秦墨說了聲: “你們喝,我去給會長送點水。”

小包間和大包間用一扇紅木屏風隔開着,包間門關着,她在門口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不敲門,避免他真的睡着了。只是她的私心,想來看看陳嶼。

擰開門把手,林妧進去,光随着她開的房門縫隙落入,讓黑漆漆的小包間稍稍亮了些。

那些男生的吵鬧聲也随之鑽進來。

林妧怕吵到陳嶼,忙關上了門。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眼睛才适應過來。

天色愈發黑了,即便小包間窗簾沒拉,也可以望見街道馬路的盞盞螢火蟲般的路燈燈光。

休息室有床,陳嶼沒選,應該是有點潔癖,所以在太師椅閉眼小憩。

她手裏還拿着那瓶礦泉水,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放輕腳步,打算把水擱到他桌邊就離開。

但真走近陳嶼,窗外微微的光攙着月色透過玻璃灑進來,讓已經适應暗度的林妧可以看清他的五官輪廓。

睡着後的陳嶼一如醒着安靜,不過,閉上了眼神薄凉的眼眸,少了點那麽拒人千裏的冷然。

膽子稍稍放開些,林妧紅唇勾起,就在椅子前看着他。

她早就知道陳嶼長得好,比她見過的所有男生都入她的眼,但當此刻毫無顧忌近距離打量時,還是覺得老天爺偏愛。

小包廂隔音好,寂靜無聲,好似呼吸聲都能聽到,她動作很輕就待在陳嶼的身邊。

但這次和上次聚餐相比,她有了新認知,那就是他酒量很好,今晚雖然男生們喝了不少酒,他應該也不會到醉的程度。

林妧判斷眼前的陳嶼只是睡着,并不是醉倒。

她不敢碰他,只敢用目光無痕掃過。

從他冷峻面龐的額頭,眉毛,鼻子,逐漸下移,最終視線停留在他那雙薄唇上。

這兩天,他這張嘴實在冷漠無情。

要是吻住的話,是不是就能溫柔點。

林妧胡思亂想假設着,眼神卻始終定格,如果真趁他睡着,對着他那雙冷薄幹淨的唇瓣,俯身吻上去……

有點像女流氓吧。

機會難得擺在眼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如果足夠輕的話,也許就不會醒,是否就意味着她可以對他為所欲為。

林妧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淺淺蜜桃甜香從舌尖蔓延到口腔,她明顯感覺自己呼吸和心跳越來越怪異。

就一個白衣小人和一個黑衣小人正在腦袋裏打着架,林妧猝不及防對上陳嶼忽然睜開的眸光。

那個眸光瞬間讓林妧回了神,如此近距離,毫無遮擋,讓她明顯覺得他眼底有一種死寂的感覺,像藏着不可告人的故事,很高貴但是也很孤獨神秘。

顧不得再花癡,她忙站起身子,不自覺心虛解釋: “我什麽都沒做。”

确實什麽都沒來得及做。

也幸好什麽都沒做。

他到底睡着了沒有

該不會從她開門起,就什麽都知道吧

陳嶼直視着她,嗓音冷沉: “你怎麽來了”

壓迫感不言而喻。

那張躲避開快要接吻距離的美麗小臉,在極淺的光線下,用那雙透亮引誘的狐貍眼有些惶然,卻也是讓他忍不住盯着的。

林妧不知陳嶼心中所想,只趕忙解釋: “我怕你喝多了難受,給你送點水……”

陳嶼懶得計較她話裏的真僞,眼皮因為她的眼眸唇瓣和沒完全飄散的香氣與酒味而跳了下。

理智讓他想到自從遇到她,自己有些動搖的變化,表情瞬間寡淡冷冽起來。

“不用,麻煩林妧同學,以後我不出現你面前時,也請你跟我保持距離。”

陳嶼毫無感情說着,此刻小包間裏只有彼此在,他未留一絲情面。

這一秒像冰川的冷漠,林妧有些恍惚,甚至都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感知錯了,原以為可以打動他,沒想到被下了逐客令。

“好的,會長。”林妧平靜下來,笑着放下水,轉身出去了,毫不留戀一般。

會半途而廢嗎

不會。

如果沒打動他,就說明做得還不夠。

林妧是個有了決定,就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性子。

只要陳嶼沒讨厭她,她就會想辦法攻克難關。

所以,這場生日聚會結束時,她裝作喝醉踉跄,自己一個人坐不了車,成功跟陳嶼一起回去,車子發動,前往淮京大學的方向。

下了車,陳嶼在付錢。

林妧摸索着車門先出來,她來到樹下,不知是暈車還是真喝多了現在才上頭,惡心只想吐。

接近十一點。

夜真的深了,校門口店鋪都關閉,見不到半個人影。

陳嶼從車裏出來,就見到那個纖瘦的身子蹲在樹邊,難受的發出幹嘔聲響。

陳嶼的身體比腦袋先一步有了反應,向她走過去。

察覺到身後愈近的腳步聲,林妧心裏欣慰,嗯,果然,他還是關心她的。

“酒量不好還自己硬喝,你有自虐傾向嗎”

陳嶼站在她身後,路燈拉長他高挑的影子,完全籠罩住她幹嘔不斷聳動的清瘦肩膀。

難受勁過去,實在吐不出來,林妧掏出紙巾擦了擦生理性潮濕水意,回眸看他,幹嘔的緣故,鼻尖和眼眶都紅紅的,示弱: “我好像喝多了,站不起來了……”

“要我拉你起來”

陳嶼寡淡着俊臉問。

“不……”

林妧緩緩搖搖頭,好似随時都能醉倒睡過去,狐貍精似的小臉在此刻尤為可憐,軟着嗓音含糊說: “陳嶼,能不能麻煩你……把我攙到寝室樓門口……”

聞言,陳嶼閉了閉眼,深呼吸,突然就後悔關心她了。

明明決定要避開她。

他不該覺得順路就答應秦墨送林妧回學校。

事到如今,陳嶼後悔也沒什麽用,他繃着一張臉過來,像拎小動物一樣,輕而易舉将她扶到自己懷裏。

現在跟一個酒鬼計較什麽,他不攙她回去,就得在這裏耗着,大晚上丢下她不管,他覺得是自己的原則做不到。

搖搖欲墜的身子被拽起,瞬間有了支點,林妧靠在陳嶼懷裏,踏實了,從身體到心裏都是。

“陳嶼……”

她吸吸鼻子,撒嬌般表達感激:

“有你真好。”

陳嶼沒理她,只是那雙冷眸深處泛起星星點點的波動,許是他自己都意識不到。

而在陳嶼看不到的位置,林妧窩在他懷裏,唇角微翹,露出個得逞的淺笑。

·

十一假期在即,深秋連綿有雨,地面濕滑,陳老爺子平時腿腳還算靈便,但終究年紀大了,摔倒後再起來就開始渾身隐痛難受。

聽到這事,陳婉立刻趕來老宅子,打算将父親接走照顧。

做姑姑的應該跟陳嶼商量,所以就等他從學校回來,說: “古董店很清閑,我不忙。你學校有事,又簽了單曲,回頭還得動身去烏郊,我照顧總比護工保姆穩妥些。”

老人的身體确實需要好好休養,留在姑姑身邊恢複,是最周全的選擇。

陳嶼點頭贊同,而後說: “我從烏郊回來再去看爺爺。”

“不用着急,怎麽也得在我那小住一陣。”

老爺子單手扶着腰,在女兒仔細的攙扶中,上車前不忘回頭看向陳嶼,囑咐: “我這把老骨頭不中用了,但你還年輕,得為了陳家活啊!天塌了你也要去烏郊,好不容易打聽到丁巍在那的地址,你必須去請了這個伯伯做幫手。”

陳嶼極為平靜給老人定心丸,說着: “今天就去。”

他腦海裏有那麽一瞬閃過某人笑容明媚的臉。

要去烏郊,離開淮京的話,她應該沒辦法擾亂他吧。

……

淮京烏郊,兩地相隔一個省份,快節奏的城市繁華與慢悠悠的鄉間閑适,宛如兩個世界。

籬笆院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丁巍放下手裏的酒漏鬥,轉頭見到站在青竹圍牆前的男生。

“丁伯伯,我是陳嶼,陳文輝的兒子。”

他給丁巍的感覺,和小時候見到相同,眉眼像極了他母親,卻更冷隽了些,神情凉冽沉靜,這點倒不似父母其中任何一人。

丁巍訝異過後,笑着招呼他去屋裏坐。

勝者為王,吃人不吐骨頭的商戰亦是如此。

以前丁巍覺得現在的後生們都很清醒,秉持及時享樂的原則,不會自讨苦吃,上一代的仇怨延續到下一代,這種事大概率不會發生,所以不以為意。

但當看到陳嶼拿來的銀行存單,裏面存了近乎二百萬,他神色剎那間變了變,才終于意識到眼前的後生可畏。

陳家早倒了,存單裏面的每一分來之不易,都是陳嶼想為父母讨回公道的堅定換取而來的。

丁巍沉默了一會兒,沒接那張存單,而是擡眼對陳嶼說: “霍宏當年使了什麽手段,你該從你爺爺口中聽說了,也應該深有體會,像他那種人,當年拜佛吃齋,滿口佛言,說念你是個孩子放了你一馬,如今你要跟他對抗,後果想過嗎人死了,活着的人還要活,這筆錢一定賺得不容易,你做什麽不比扛着壓力好呢。”

聽到這番話,陳嶼緩緩勾起嘴角,覺得可笑扯出個弧度。

他不卑不亢,漆黑眼眸未浸染笑意,卻也決心已定: “我既然有了這個打算,就有背負後果的準備。丁伯伯不願幫我,我就去自己硬闖。”

丁巍只是問: “你打算怎麽闖。”

“霍宏左膀右臂,是李袁,和梅正民。”

“一個狼狽為奸,輕狂自大。”

“另一個,作為女婿被管制得太緊。”

“是人都有欲望,也是最好摧毀的地方。而心腹一旦變成敵人,比敵人更危險。”

丁巍不自覺贊許幾分,看着陳嶼冷寂的目光,不像陳文輝溫情且優柔寡斷,有時候人類的下一代,真的淩厲,脫穎不少。

原本擔心他只有這份心,如今,驚豔發現他居然也有這個頭腦。

倒不是個空有仇念,沒有思緒的莽撞後生。

丁巍想到自己跟陳文輝的那些故交。

在鄉下待久了,出去活動腦筋換換空氣,反倒有意思。

最終,他放聲哈哈一笑: “好。”

·

過完九月的最後一天。

淮京大學迎來了十一小長假。

同學們有大半離了校,曹娜當天下了課就直接就回了家,就連家在外地的蘇曉瑩也搶到了第二天下午的火車票。

最近郝文雙去了南港陪丈夫,家裏沒人,清清冷冷,林妧覺得住在學校寝室或者回家,都沒什麽區別。

抱着不想折騰的念頭,她選擇暫時留在學校。

中午十一點鐘,早早跟下午四點火車票的蘇曉瑩吃了飯,回到寝室,林妧寫了會學生會日常工作報告小結,便決定歇歇,整理起手機內存,也翻到最新短消息。

除了銀行卡和手機運營商的系統短信,有條陌生號碼的未讀消息。

熟人都會微信聯系,陌生電話她現在不會接聽。

本以為這樣能躲過去。

但這條短消息的內容卻讓她渾身一僵。

上面只有簡短的問句:小貓,你存心耍我,拉黑我微信,還不接我電話

小貓,這個稱呼。

董星的臉和語氣瞬間從腦海裏冒出來。

林妧厭惡蹙眉,躲瘟疫般立刻長按設置,把這串陌生號碼迅速拉進了黑名單。

蘇曉瑩收拾好了行禮,準備離開寝室的時候,發現林妧看着手機正在走神,于是關心問她: “妧妧,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林妧回神,問: “很明顯”

蘇曉瑩點頭: “是啊,都顯在臉上了,是不是因為陳嶼會長請假沒在學校心情不好”

她搖搖頭,有些老氣橫秋地嘆口氣,然後彎出笑回應室友: “沒事,就是忽然想到點事,你快去車站吧,別誤了車。”

“好,等我探親回來。”

“嗯,路上注意安全。”

寝室門被拉開,在她揮手送走蘇曉瑩後,再次閉合,阻斷了走廊清涼涼的空氣。

四張桌椅空蕩蕩,只留下她一個人。

她手裏拿着筆,本打算繼續凝神寫完報告,但神思不由自主慢慢走遠。

旁邊的白紙,不知何時寫下了“董星”兩個字。

還被劃了兩道深深的×。

董星能這麽問,林妧就知道徐娅肯定把話說給他了,原以為自己銷聲匿跡,對方會放自己一馬,結果還是被惦記着發來短信,完全沒了結的意思。

她就快把桌上的白紙劃爛了。

隐約覺得不安全的林妧下了大膽的決定。

不行,她得加快進度了,去找陳嶼。

萬一董星找來,她不會孤獨無依。

手機裏的陳嶼沒回消息。

在這之上僅有的聊天記錄,也全是她單方面發的,從最開始她說謝謝你今天的衣服,晚安哦。到後面詢問他怎麽沒來學校。

他一直都沒回。

林妧編輯文字,複制粘貼,共十餘條。

冒着刷屏也許會被他無語嫌棄的風險,她全發去:

呼叫陳嶼寶貝,你是不是被綁架了再不回消息,我報警啦。

呼叫陳嶼寶貝,你是不是被綁架了再不回消息,我報警啦。

……

發完之後,她咬唇有點坐立難安看着手機。

一分一秒顯得格外漫長起來。

像熬了半個世紀那麽久,結果看眼手機屏幕右上角的時間,才僅僅過了十幾分鐘。

林妧長“啊”地嘆息一聲,把臉埋進臂彎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靜悄悄的寝室,桌面忽然響起微信接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她一驚,湧起些許期盼,趕緊擡頭去拿手機看。

确實是陳嶼的回複,三條。

第一條:

第二條:今天回淮京。

第三條便是一個定位。

在鄰省的烏郊村落。

林妧收拾出門的挎包物品前,收到楊倪發來的半紅楓葉照片以及吐槽。

楊倪: [圖片]

楊倪:十一假期,在跟着繪畫社團來鄉下寫生采風,也是無敵了。

她快速回:嗯,我也要去采風了。

楊倪:

楊倪:去哪

她回:烏郊。

去找陳嶼。

出發前,林妧換好鞋子,給陳嶼最後發了一條。

——我也想去看看。

淮京到烏郊用了三個多小時車程。

當林妧導航着手中的地址,找到烏郊的村落出入口時,她愣了愣,不由贊嘆。

夕陽西下,古房建築,松柏和柿子樹間隔茂盛,村口有座水風車,潺潺流水聲動,鳥雀機靈歪頭注視來人,唧唧喳喳。

這裏沒開發旅游景點,真是藏得很好。

從丁巍家出來,陳嶼感覺得到自己高出平時的體溫,連眼皮都是燙的,再看向手機時已經是傍晚五點半。

他看到林妧幾小時前發來的消息:我也想去看看。

這裏距離淮京上千公裏。

沒太當回事,他把手機揣回褲兜。

傍晚天色漸昏,烏鴉從周邊的樹梢飛過,傳來幾聲難聽的鳴叫。

本就身體不适的陳嶼略煩,蹙起了眉。

丁巍沒有多餘愛好,就是愛閑談飲酒。

國內的酒桌文化,無法避免,哪怕是丁巍也不能免俗。

昨天,陳嶼秉持晚輩的禮數與邀請的誠意,陪着丁巍盡興直到後半夜。

連續半月都為學生會和簽約單曲的事來回奔波,一直沒休息好的他經過酒精大量刺激,已經很不舒服。

胃裏灼燒,頭昏腦眩,清晨起來,就連嗓子都啞得厲害。

但是陳嶼就坐在床邊緩了緩,喝了杯溫水。

短暫的鎮靜後,不适感再次席卷而來。

今天白天算是硬撐着具體談了談。

丁巍答應,只要啓動資金到位,收購投資公司的時機成熟,只要他開口打電話,便定會前去淮京赴約。

他走過村落樹林間小路,逐漸有些恍惚。

像是透不過氣,悶得難受。

陳嶼深吸氣,努力平複着胸膛裏越發清晰猛烈的心跳。

可腳下不聽使喚在流失力氣,他扶住水風車旁的灰色高石,視線蒙上黯淡的雪花。

頭暈目眩,陳嶼垂着眼,發軟失去聽力前,是有人跑來扶住了他,像極了林妧的慌張聲音。

“你怎麽了”

是長直黑的發絲,還有蜜桃的甜香。

他眼眸在灼熱下已經最多半睜,瞳孔無法聚焦,看不清晰人臉。

但陳嶼通過長發和味道确定,對方不是像林妧的聲音,而是她本人。

“沒事沒事,我這就帶你找醫生。”

她似乎有些慌了神,安慰着他,也像安慰自己。

村子裏沒有出租車,她又着急送他去看醫生。

好在這時,路邊響起車子輪胎與鵝叫的聲音,是村民開着大鵝貨車回來。

陳嶼心裏想的,卻是她居然真的來了。

接着,明顯有力氣大的人幫忙扶上了車。

幹草略紮的柔軟,而後,是她溫柔的手,将他的頭挪動枕在自己的懷裏。

“陳嶼,我為了你居然坐了大鵝車……”

她聲音帶了點委屈,唇張合,低頭說着,輕蹭過他的額角。

淺玫瑰衣服清香混着甜絲絲的蜜桃,是她的味道。

車子搖搖晃晃開始駛動。

陳嶼殘存意識在灼燒般的感覺中斷斷續續,至此完全消散,昏睡過去。

他再醒來時,手腕輸着液,鼻子裏滿是消毒水味道,林妧趴在床邊睡着了,從周圍環境不難看出是在村裏的衛生所。

外面天色漆黑,牆上鐘表的時間顯示已經夜裏十點。

陳嶼坐起身子,渾身潮濕,似乎出不少虛汗,好在體溫已經降下來。

林妧察覺到動靜,她睜開了眼睛。

原本心裏就惦記着他的輸液瓶快到時間,要去提前喊衛生所的醫生來拔針,睡得并不沉。

“吵醒你了。”

陳嶼低眸說着,手上沒停,他自己拔掉了針頭。

林妧生怕他會把針留在肉裏,拿起來仔細看了看,沒事才松手。

她說: “你胃不好還敢喝那麽多酒,太過疲勞,發燒了,知道嗎。”

陳嶼視線落在她剛剛捧着自己的那只手,而後轉回眸子,盯她兩秒,平靜: “上次學生會聚餐,你不也拼命敬我酒麽。”

完全不在乎的語氣。

仿佛敘述事實,又仿佛是在嘲弄,既然都是惡人,誰又比誰慈悲呢。

林妧怔了一下。

她聽出話裏的意思,臉色微微發紅: “我那是……”

頓了頓,她赧然提口氣,狡辯不出什麽,只好服軟: “好吧,當時我是忘了你胃不好。”

話落,林妧又急忙找補: “不過我将功補過了,你知道嗎,我為了你坐了足足有十幾只的大鵝貨車,一邊躲,一邊抱着你,生怕你被啄了,我可真寶貝你。”

“……”

這話不假。

陳嶼微微挪回視線看着身前的女生,針織的薄外套。

他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臉頰感受到了衣服的柔軟和馨香,以及此刻在燈光下,她為防幹燥塗得透明滋潤的唇膏,随着呼吸一下一下淺淺送出蜜桃若有似無的甜香。

陳嶼眼皮驀地一跳。

他自嘲般地笑了聲,垂眸,壓着深不見底的瞳孔顏色,從病床下來,燈光從斜上方照過來,把他英挺冷隽的輪廓映得清晰: “謝了。”

林妧看着他準備要走的樣子,問了句: “不休息一晚嗎”

他淡淡: “不了,回去。”

兩人從衛生所出來,晚上村落不見人影,有風吹着,樹葉也被搖晃輕響。

就連潺潺水聲此刻都帶了點恐怖驚悚的氣氛。

但她跟着陳嶼走在路上,有他伴在旁邊距離很近,像定心丸,絲毫不覺得彷徨,仿佛天塌了也還有他。

走出黑寂的村落。

大道有車子不停駛過,陳嶼帶着她穿過道路,進入車站,踏上返程的列車。

夜色漸濃。

奔波許久的林妧放下緊張的心情,坐在陳嶼身邊毫無擔憂,睡意湧上來,她腦袋搖搖晃晃。

陳嶼側頭,就這麽安靜看着她。

因為困極了,不一會兒,她的頭就靠在他肩膀,長發有幾絲掃到他的下颌。

伴随列車前行。

長發輕輕蹭過皮膚的酥癢。

面對如此親近,陳嶼沒推開。

他緩緩閉上眼,逐漸攥緊的手,是貪念難得的不排斥,反而想留住陪伴溫柔的心魔,于是短暫忽略掉理智。

回到淮京後,天色還沒大亮,風陰涼裹着厚重低壓的雲層。

他把林妧送到校門口,轉身孑然前往老宅子。

黑色身影在黎明前走着。

像棵韌性極強不會輕易就折斷的青竹。

林妧盯着看了會,不知為什麽,看着陳嶼的背影,她總覺得他薄凉的神情下,藏着是的好像有故事的神秘。

讓她好奇。

很想探尋個清楚。

一覺睡到下午四點,困倦的林妧被雷雨聲驚醒。

寝室沒開燈,昏暗宛如暮色。

她揉着眼睛,踩着拖鞋來到窗前拉開簾子,窗戶玻璃滿是水漬,外面淅淅瀝瀝地下着雨。

偶有閃電亮起,幾秒後,便是轟隆隆的沉雷。

自己才折騰一天,就困成不想吃飯的狀态。

那陳嶼呢

想起烏郊衛生所醫生說的話,她不由地擔憂起來,再想想董星給自己發的那條消息,林妧決定繼續唐突一點。

她回到床邊,拿出手機打開外賣軟件,從上面訂了暖胃套餐。

林妧洗漱換完衣服,等着外賣送達時又打了傘去了趟學生會辦公室,在雨聲肆虐的窗邊,她找到學生會成員的登記冊,第一行就是陳嶼個人信息,上面有他登記的家庭住址。

——學府路北側的201號。

林妧打開導航,距離很近,倒不是她初次送咖啡的那個古董店地址。

雖然導航顯示只隔了一條街。

不過雨天路不好走,林妧撐傘取了外賣後,直接打車找過去。

秋天的雨比夏天沁涼許多,像上天在給予人間熱火之後,又迫不及待澆下的冰水。

一團團青綠枝葉挨着牆面在雨中瑟瑟晃動,枝頭盛開着的橙紅花朵不斷被落下的秋雨砸洗,承受不住的幾朵,便離了枝葉,獨自落在濕漉漉的地面。

又下雨了。

雨天總容易讓人疲倦加倍,尤其已經十分疲乏的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殘留大腦的外界刺激使然,很少做夢的陳嶼卻在這雷雨天做了個夢。

不,比起夢。

更像是場夢魇。

夢魇裏有林妧。

陳嶼從未夢到過哪個女人在他身邊溫唇親昵接觸的場景,因為現實的他極冷地抗拒,不屑于此。

但這次卻在夢裏被柔軟的發絲纏住下颌,然後是心髒,軀幹。

他真真切切,看到了林妧好看的眉眼和唇。

她委屈,清純,下一瞬又像妩媚的狐貍妖物,笑意盈盈地勾着他的脖子,用玫瑰色的唇瓣說着: “我最怕大鵝了,可我還是上了,你瞧,我可真寶貝你。”

氣息掠過,溫熱熱,像浸染過蜜桃的味道輕飄飄萦繞在他緊繃的唇與下颌。

一聲響動傳進來。

陳嶼驟然驚醒,而後閉眼解脫般松口氣。

“陳嶼,我把你吵醒了”

她的聲音,無比真實就在房間裏。

陳嶼驀地滞住,他睜開眼去看,猝不及防看到拎着外賣袋和拿了把雨傘的林妧。

兩人在一間房裏。

從床邊到門口,只隔着四五米的距離。

林妧屏息,眨眨眼,以為自己吓到了睡夢中的陳嶼。

因為那人此時很異樣,他冷白帶了些薄汗的頸線全繃直,視線侵略直白地緊盯着她,深沉不見底色的眸子像是表現了瞳孔地震。

沒錯。

确實是震驚了。

陳嶼喉結滾動,對着門口那雙清澈有些不知所措的眼。

他微微攥緊熱度不散的手,有一瞬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錯亂,更有不可置信,以及逃不出命運的無力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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