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節目錄
撐腰
淮京已經步入深秋,晴天陰天相隔交替,降溫的冷空氣未停,早已悄然覆蓋取代了暑熱的尾巴。
校南門的噴泉池水被風吹動,泛起褶皺,陰天烏雲,像被淡墨染過。
小禮堂隐約傳出的文藝彙演歌唱聲,校園嬉笑玩鬧的聲音,全飄散空中,逐漸消音。
陳嶼從學校出來,身後便跑來一個女生,不是黑色順直的長發,而是燙成波浪的金色卷發。
他心裏微微有了一絲不耐。
柯佳知道自己不讨陳嶼喜歡,小青梅冒出來之後,她一直忍着沒找他,但今天的文藝彙演藏了特別安排才沒忍住攔住他: “陳嶼,你去哪不看表演了嗎”
他眉眼淡淡繞過柯佳,像是漫不經心繞開路邊石頭障礙物,沒什麽區別。
“嗯。”
聲音不帶情緒,只低回了下。
柯佳急忙跟在身後,試圖勸說他留下來: “為什麽不看了,後面還有舞臺劇,會跟觀衆席互動,很有趣很有挑戰性。”
主要柯佳已經用最新的平板游戲機收買了主演,對方拿了東西辦事,會選中陳嶼和她做擁抱任務。
陳嶼這樣一走,柯佳想要抱抱了結自己單戀的心願算盤也就落空了。
但他疏冷着表情,無動于衷,加快了腳步往對面的人行道走去。
……
林妧跑出來時,已經在校門口看不到陳嶼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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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着給陳嶼發個微信,問問他是不是回家了,卻在拿出手機後看到從身邊經過的柯佳,垂頭喪氣像受了打擊。
林妧怔了下,憑着自己的直覺生出猜想,這極有可能跟陳嶼有關,于是暫時默默收起手機,加快了腳步,拿出百米沖刺的速度到馬路邊。
餘光注意到一個清隽颀長的男生身影。
背影瘦高,挺拔端正。
林妧心神一揚,唇角也彎出弧度,拿出手機給置頂的【比世界男模還難搞】發去消息。
她:會長大人,如果一分鐘內我能追上你,就給我改個備注吧
她:現在開始計時。
發完消息,林妧随即安靜朝他背影追上去。
目測他距離自己也就一二百米。
一分鐘追上,足夠了。
沒陽光暖照,隔着身上長袖衣裙布料依然能感受到風的涼意。馬路周圍是來來往往的人和車,耳朵裏是城市最常聽到的喧嚣。
前面那人似乎收到了手機提示。
他邊走邊低頭看了眼手機,而後突然站住了身子,回過頭來。
雙眸黑漆漆,襯着淨白冷隽的臉,格外出挑。
的确是陳嶼。
她似乎永遠都不會認錯。
可當他忽然回過頭,與自己視線隔空相對。
林妧微怔,很快就回過神,更開心向他跑過去,心情也瞬間像坐了火箭的小狐貍一樣,鼓舞高漲起來。
在看到她說要一分鐘追上他的微信消息後,他停住了原本的步子,是在等待,也像是一種遷就。
林妧笑得很愉悅燦爛,按捺着撲通撲通的心跳,她走了過去,彎着唇歪頭跟他打了聲招呼: “陳嶼,好巧,我來到馬路看到你背影,一眼就認出來了,是不是很厲害”
聞言,陳嶼沉靜看她: “看到你消息的時候,順便也看到了秦墨發的,他說告訴了你我剛離校,你追過來了。”
言外之意,哪裏是巧合。
全靠她追。
林妧也不糾結于這個。
她學會他的習慣,不想接話時就自動忽略,只說: “一分鐘內我追上你了,改個備注吧”
“……”她看到陳嶼猶豫了一下,而後垂眸,修長好看的手指在微信備注那裏删除重新輸入了新的字。
林妧覺得目的達到,所以格外好奇起她的新備注是什麽。
“讓我看看”
“嗯。”
她看到了聊天列表,自己頭像後面的備注: 【生活部林妧】。
之前是【商學系林妧】,現在是【生活部林妧】。
并沒有什麽本質區別啊!
一點親近的感覺都沒有,早知道發微信說條件的時候就直接自己給自己取個心肝寶貝啥的了。
雖然她明白,這樣的備注陳嶼肯定會冷着臉低嘲着拒絕掉自己。
來日方長。
算了,下次再找機會改吧。
林妧默默吐槽着,陳嶼已經轉身繼續往前走。
她忙跟上去,仰着腦袋看他,問: “你是要回家嗎”
林妧沒忘,他上次說過爺爺比較嚴肅,為了她着想還是不去比較好。
她不去那個開滿淩霄花的宅院,只想着如果陳嶼要回家,那麽她就随口胡謅個順路的借口,跟他一起走段路就再見。
林妧追上來在他旁邊。
陳嶼腳步倒不像之前快,他默了一兩秒,淡淡回了句: “先去趟花店買點花肥。”
她眨眨眼睛: “我順路哎,去書城買點書回來,一起吧。”
陳嶼沒說什麽,默認她随同。
陰天的光線都是暗的,風吹動綠化帶內的綠植枝桠,搖搖晃晃。
不遠處有兩個身影,走走停停,跟着他們保持距離,半隐在綠植草地樹木間。
花店距離開滿淩霄花的陳家宅院就隔着一個拐角。
到達目的地,該各自分道揚镳。
林妧揮了揮手: “那我先走啦……”
陳嶼卻沒跟她道別,而是忽地開口: “等我買完,也去趟書城。”
“啊”她有些愣愣的,反應了片刻才回神,嘴角不由再次彎起來。
就算是自作多情,這個忽然要一起去書城的說法,也讓她忍不住心裏甜蜜如糖。
花店的玻璃是磨砂質地,看不太清晰裏面,但從人頭攢動的黑影來看,客人似乎不少。
陳嶼去花店,她沒選擇進去擠,畢竟自己什麽都不買,省得添亂。
兩個人一個進了花店,一個在坐到店外的長椅,就這麽等待再次彙合。
從花店買完花正要離開的趙磊,擡眼看見坐在旁邊長椅的女生,愣了下,倒是笑了走過去: “嘿,代表新生發言的林妧學妹!”
林妧轉頭看着眼前有些眼的男生,很快回過神對號入座,是開學報道時,幫忙拎行李的趙磊學長。
大概是淮大今天的文藝彙演要送花。
趙磊抱着捧粉百合,戴着一只耳機跟人語音聊天着,還熱絡跟她打招呼。
“計算機系的學長好呀。”
林妧微微一笑,回應了招呼。
“雖然報道的時候幫你和另個女生引路,也介紹了咱們學校,但你一直沒說你叫什麽。要不是開學典禮你代表大一新生發言,估計我現在還不知道你名字呢。”趙磊半打趣半訴苦。
她眨巴下眼睛,找了不那麽尴尬的說辭: “抱歉學長,當時太倉促,沒注意到這個。”
趙磊看着笑,打開微信的好友碼,對她說: “林妧學妹,咱們能加下微信嗎我來這是給舞臺上表演的朋友買花,估計朋友快要上場了,還得趕回去,哦對了,這朵單支的贈品粉百合送你。”
說着,一支沒被綁很嚴實的粉色百合遞到她面前。
林妧道謝接了花,拿出手機的同時,猜想學長要送的舞臺表演的人應該是個女孩子。
不過,跟她無關。
畢竟是同校,還是學長,也算熱心腸,林妧想着加個好友也沒什麽,就同意了。
兩人掃了微信好友,趙磊主動說自己的姓名是哪兩個字: “我姓趙,古詩趙客缦胡纓裏的趙,磊就是三個石頭的磊。”
這種方式介紹自己名字,趙磊可是從小研究,目前也最引以為傲的,因為自己的古詩詞好,介紹姓名時穿插一句古文化一句現代,顯得有文化素養,也很特別。
林妧覺得這種介紹确實挺特別。
不像她,如果介紹趙字,就直白說趙錢孫李的趙。
如此想着,她腦袋裏忽然冒出陳嶼的名字。
林妧好奇: “那,學生會會長陳嶼的名字,如果趙磊學長介紹的話,要怎麽說”
“簡單。”趙磊手到擒來,從容說道: “耳東陳,亂流趨孤嶼的嶼。其實這個完整的上下句是‘亂流趨孤嶼,孤嶼媚中川’,是說詩人觀賞青山水秀,在他的小舟前面,一座孤嶼猛然映入他眼簾,這種驚喜感,驚豔感,挺像陳嶼會長給大多數人的印象。”
贊美陳嶼的話,林妧很認同。
亂流趨孤嶼。
似乎真的跟他本人挺搭的。
林妧豎起大拇指: “學長博學。”
“嘿嘿,過獎過獎。”趙磊不好意思似的撓撓頭。
“這朵百合我收下啦,謝謝學長,學長再見。”她寒暄完幾句,不再跟對方聊天,而是将注意力轉移到陳嶼進到的花店裏。
磨砂玻璃,只能看到人影,不知道有沒有排到他。
趙磊見狀不多說了,只笑了笑,朝回學校的方向走去。
走出去五六米,趙磊回頭偷偷拍了張照片,将林妧坐在長椅的側面發給室友,語音電話沒斷,此時炫耀宛如嘚瑟自己女朋友: “哎,你看看,我剛剛加的學妹,就是大一剛開學時我跟你說的極品妹子。磊哥我目光刁鑽,我負責的跟你講,這妹子絕對不比我之前單戀的系花柯佳差。”
室友聽了剛才兩人說話的全過程,又看了照片,像是無語的口吻: “磊哥,你不看論壇貼吧嗎”
“開學忙得要死,哪有空刷論壇貼吧啊。”
就連游戲都兩個月前上線。
但趙磊還是略有疑惑,問了句: “怎麽了”
“勸你別吃着碗裏看着鍋裏的,而且你說的林妧學妹,人家不僅對你沒興趣,她還是陳嶼會長的小青梅,貼吧論壇裏都傳遍了,自己抽空去看, 2G網絡星人。”
什麽!
趙磊怔住,驚詫過後恍然明白。
難怪剛剛小學妹要追問他陳嶼會長的名字該怎麽介紹,原來跟陳嶼會長關系匪淺。
想到自己完全沒機會了,趙磊一臉心痛的低聲哀嚎: “我失戀了啊……學妹,為什麽,為什麽要是陳嶼會長的小青梅啊。”
趙磊割舍心頭愛似的,戀戀不舍再次回頭看了眼。
這一看,可懵逼了。
——小學妹有危險!
在趙磊最後一次回頭看之前,林妧只是低眸,百無聊賴看着手裏的粉百合,坐在長椅等待陳嶼從花店出來。
長椅和花店玻璃隔着一米多的過道間隙,周圍有人來回,也就是幾秒時間從她面前走過。
她對過客不關心,只等待着心心念念的陳嶼。
“林妧,終于找到你了。”
近乎咬牙切齒的瘆人語調倏地從身後響起,讓毫無防備的她心髒都驟然縮成一團,幾乎渾身汗毛豎立。
太熟悉也太畏懼這個聲音,知道這聲音屬于誰,林妧立刻緊張地站起來想逃。
下一秒,卻被董星狠狠掐着後脖子拖拽到花店磨砂玻璃上。
林妧還沒來得及喊出救命,那雙粗糙的大手已經來到她的前脖子。
“!”
她下意識想轉動身體,恐懼到極點的身子緊緊繃着,弱處仍被輕松拿捏。
除了聲音,連呼吸都快被死死扼在了喉嚨裏。
在拼命掙紮的幾秒裏,林妧用盡力氣,擡起發僵的手使勁扣着對方的臉,但沒什麽用,她便摸索着上移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想要去扣董星那雙惡心至極的眼睛。
察覺到她反抗求生的意圖,董星原本也沒想要她命,他不會為了個女的以命抵命,太不值,來淮大找她,就是心裏有郁火想出口氣而已。
得到喘息機會,林妧大口呼吸,好看蒙上了霧氣的眼睛瞪着他,清冷又楚楚可憐,看得董星喉嚨一幹。
她本不想跟對方說任何話。
可現在的情況,林妧故意像怕失控般用力拍了拍花店玻璃,期盼着陳嶼快些出來,拖延時間: “董星,你想幹什麽。”
“幹什麽哼。”董星緩了緩口幹舌燥,樂了: “林妧,原來你還沒忘了我是董星,那怎麽有膽只喊我名字啊以前在淮京十中,不天天見了我喊董星哥哥嗎,現在怎麽不喊了卸磨殺驢這麽翻臉不認人。”
路過的人看到,忙怕傷及自己腳步匆匆離開。
花店外的長椅空地,除了兩個大男生拿捏一個單薄顫栗的女生身影外,仿佛沒有別的生命存在。
“哥,你說這騷/貨是不是欠/操操/一頓肯定就能學老實了。”
董晨開着黃腔,粗鄙不堪。
有他哥在場,此時斜嘴笑着,氣焰嚣張到不行。
林妧覺得,董晨還是像初高中一樣沒出息。
就在之前她還以為自己能脫身。
甚至昨天遇到董晨,原以為挨了陳嶼兩拳會畏懼放棄,卻把董星給搬來了。
狐假虎威的不止有想單純自保的她,董晨更是董星惡名下張狂的一條狗。
“真是不一樣了啊。”
董星捏着她的肩頭,就困着她,欣賞她明明彷徨緊張卻裝的什麽都不怕的樣子,諷笑: “傍上淮京大學的學生會會長,想聯系一下都難如登天了。”
這時,趙磊去而複返。
他不認識這兩人是誰,覺得不像好人,但憐香惜玉的心讓趙磊試圖喝止: “你們兩個哪來的,有話會好好說嗎這可是大學城區,不是流氓混子菜市場,再這樣我報警了啊……”
“你給我滾你媽的!操!”
董晨撿起牆邊的一塊青轉砸過去,趙磊手一疼,手機掉在地上,屏幕也碎出雪花的裂痕。
挨了一轉頭的趙磊顯然被打懵了,也被吓到了。
“再他媽多事,老子今天給你見了血,信不信!”
趙磊吃痛,知道自己真是惹不起,咬牙不再去看被圍着的林妧,撿起碎屏的手機跑了。
是的,落荒而逃。
踉跄的最初幾步,差點摔了一跤。
該是有多怕。
林妧明白。
趙磊這一跑,極大可能就不會在短時間內再回來了。
談不上什麽失望,她根本沒抱希望,除了開學拎行李那次有交流,今天也只是第二次。
甚至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從淮京十中開始,她就知道,這世界多得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冷眼旁觀,明哲保身的人。
“我去買束花,等出來咱們再接着聊。”她還是把希望放在自救和陳嶼身上。
“怎麽,給你機會進去報警啊”董星一把搶過她的挎包扔到地上,連同手裏的粉百合落在地上,被一腳踩住。
董星拍了拍她的臉蛋,她想躲,卻再次被狠狠捏着脖子,生疼的窒息感驟然襲來。
她的抗拒激得董星怒氣徹底上來,低吼: “躲什麽躲,你個騷/貨裝你麻/痹的純!老子當初對你有點意思才在淮京十中罩了你那麽多年,你倒給臉不要臉了!”
林妧反抗徒勞,根本拔不開對方的手。
她呼吸不暢的那瞬間在想,自己會不會被董星掐死。
她忽然想起校園霸淩受害者群裏的同類們,那些像水草纏住呼吸的記憶。
初中時,她在淮京十中交到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是九班的一個女生何倩倩。
何倩倩笑起來有兩個梨渦,很漂亮,個子不太高,跟她差不多,喜歡跟她喝同一家店的原味奶茶。
她和何倩倩的交集不算太多。
第一次見面是在幾個班共同待在操場的體育課,她被田昕念故意絆倒,膝蓋磕破流出血,醫務室離得遠,每步都像刀紮一般,讓她有點理解了童話故事裏人魚公主變成人後每一步的痛楚。何倩倩半路追上她,把校服口袋裏的碘伏棒和創可貼主動遞來,沒說太多,只笑着露出梨渦: “這是我自己備着用的,你先用吧。”
第二次是在校園最僻靜的牆角遇見,躲離了人群,何倩倩臉上有淤青,見到同樣被欺負,長發被拽得淩亂的她,說: “好巧,我叫何倩倩,九班的,你是一班的對不對”
她被田昕念折磨。
而何倩倩臉上的淤青,是被九班田昕念的幹哥哥,南峰留下的。
感同身受的人,也是最疼惜和憐憫的存在,就像彼此舔舐傷口的小動物。
那天她們加了好友。
晚上放學,林妧發現何倩倩把她拉進一個名字【校園霸淩受害者之家】的群裏。在群裏林妧通過網絡知道許多和她還有何倩倩一樣遭受着校園霸淩的人,有的會在群裏發語音消息,點開就是委屈無助的哭聲,有的則會咒罵施暴者為什麽得不到懲罰,甚至也有人得了抑郁症,說沒人能改變這個世界很想死。
她從沒有發過言,沒訴說過委屈,也沒歇斯底裏罵過。
只是默默存在其中。
日複一日,跟她們一樣,看不到結束的一天。
直到初二元旦時,在那個冬天,何倩倩在學校最高的教學樓樓頂,跳樓自殺了。
林妧聽到消息,沒像其他同學那樣去看熱鬧,或者害怕埋怨為什麽要在學校跳樓,她只把臉埋進臂彎,閉上眼,熱滾滾的淚濕了眼睛。
心疼,絕望,還有彷徨。
她有最愛的爸爸媽媽,有親近的發小朋友,她不想死,她卻害怕,如果再找不到最有效的辦法,也許有一天,自己就會是第二個何倩倩。
天黑回家後,林妧照着鏡子,看着裏面憔悴但五官姣好的自己,腦袋裏冒出了大膽的念頭。
田昕念可以發嗲找打架的男生做幹哥哥。
她為什麽不能用相同的方法來找人保護自己。
林妧從那天以後,開始行動了。
當初冒險的時候,她何嘗不知道會有風險。
但那時她想的是結束這種陰郁折磨,想讓田昕念忌憚,不敢再做任何霸淩的事,所以她選擇了認打架厲害的不良學生做哥哥。
她忽然有點後悔,現在清楚地明白,當初的選擇,只不過是從一個地獄,踏入了另一個地獄而已。
他們跟陳嶼不一樣。
陳嶼靠的出衆能力和雷厲風行讓人覺得不好招惹,每件事都堂堂正正,而他們,更像陰暗水溝裏的老鼠臭蟲,從學校開始就不學無術,現在更是沒了拘束。
戳瞎董星的眼睛,自己也不會被董星和董晨輕易放過吧。
可不管怎樣。
她想活……
林妧內心極度掙紮的幾秒裏。
花店旁的槐樹枝已經被風吹得落下許多發黃葉子,一團一團湧動,陰沉天色籠罩下,像被困住飛不遠的折翼蝴蝶。
砰——
突然從旁邊飛出來的花盆,砸到了董星頭上,就在林妧面前砸中。
像一顆正義的白晝流星。
她下意識閉眼,然後脖子的壓力沒有了,整個人恢複原本的自由。
一盆花連帶着軟塑料的花盆掉落在地面,又彈起少許,滾出段距離。
泥土散出許多。
像悶聲的夜晚隕星。
此刻的淮京溫度也不過幾度,斷斷續續的冷風悄然凜冽起來,無人說話時,就更顯得如同咆哮的獅子。
林妧擡眼,整個人已經陳嶼拉到了懷裏護着。
他比她得多。
從她現在的角度,只看到了他下颌削瘦,白色衣領露出一截幹淨冷白的脖頸,喉結清窄分明。
陳嶼冷清清站定,眼裏沉靜,更有些想刀人的寒意。
倒是林妧,和他這麽親密的瞬間,覺得他哪裏都好,距離近到隐約感覺出他強有力的心跳,臉頰耳朵燒起一股不太适合現在炙熱溫度。
危險當前。
他一出現,她居然還會想些有的沒有。
林妧閉了閉眼,暗罵自己。
花癡,你夠了。
時間在她自我懷疑反思中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就不過短短幾秒。
因為董星暴怒吼叫了一聲。
陳嶼看笑話似的,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嘴角,只說: “這麽欺負個女生,算怎麽回事”
他若有似無笑着定住視線,眼神很利,像看一堆垃圾,非常煩地看着面前的兩兄弟。
董星快要氣到爆,揚起下巴,嚣張無比地喊: “這特麽是我幹妹妹!”
聽聽,幹妹妹。
多麽難聽的詞。
但她前些年,就是憑着這個難聽的詞,才從淮京十中的生活裏得以茍且安穩讀書。
“幹妹妹”
陳嶼重複着最後三個字,再度諷笑出聲時,肩膀還微微抖了下。
林妧咬住唇,呼吸慢慢屏住。
她在這場對峙中,清楚感覺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就在她不安時。
他伸手拉開旁邊花店小屋的門,扶着她的肩膀半推着她,對她說: “林妧,進去,等會再出來。”
林妧身子還有些顫抖害怕,心裏不想走,可應激反應和理智都在告訴她,已經夠給陳嶼添亂了,別拖陳嶼後腿。
他說怎樣,那就怎樣。
可她卻很忐忑心虛,如果陳嶼受一丁點傷,那都是她的過錯。
林妧包還在花店外的地上,手機沒在身上,只能借花店老板娘手機打電話報警,說有人騷擾試圖傷害自己,喜歡的男生正在幫忙。
而後,她閉眼靜靜站在厚重的磨砂玻璃門後,等着暴風雨般的外面宣判出結果。
……
陳嶼能成為淮京大學最不好招惹的人,不是沒有武力值原因的。
在警察還沒趕來前。
陳嶼已經結束了這場不屑的收拾垃圾之舉。
他進來喊她時,隔着打開的門,林妧看到他下颌左側有處血漬,她忙上前踮腳用袖口擦了擦,發現沒有傷口,應該是濺到了董星或董晨的。
陳嶼盯着她,眼神很靜,卻晦暗像極川的寒冰。
林妧愣一秒,從沒被他用這種冷意的眼神看過,即便是裝小青梅,故意裝傻充愣,他笑看她能玩什麽花樣時,也不曾是這種眼神。
她心裏開始發慌,眼眶被風一吹,忽然就覺得有點發澀。
片刻的沉默後。
她忍不住說了句: “……對不起。”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謝謝你,願意管着我的破事。
但陳嶼卻發笑,不像笑她,而是嘲笑自己。
他似是壓抑着情緒,頓了頓,啞聲問:
“林妧,我在你眼裏,是不是跟那兩灘爛肉沒區別。”
“你也只是——”
“想做我的幹妹妹。”
————————
不是啊!!!
下章咱們表白。
不好意思老婆們,我鹹魚碼字超慢,七千字寫到了淩晨一點,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