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節目錄
撐腰
隔着寬大的辦公桌,一人一邊。
林妧站着,他坐着。
就像現在的合同關系一樣,他是主宰者,而她按娛樂圈常用的形容來說,不過是件商品,簽了合同就身不由己的商品。
林妧心裏對這些規則了然,正要開口,這時他放在桌邊的座機來了電話,應該是公司內線。
陳嶼拿起電話,放在耳邊,幾秒後他冷然給了回應: “知道了,你們先到會議室,我一會過去。”
大概談不成了,他有事要忙。
挂了電話後,那人卻沒着急起身離開,只盯她兩秒,笑問: “林妧小姐似乎還有話要說”
難得他耐着性子給機會,她也不想因為這件事反複見面糾纏,于是試圖好言好語說開。
“陳總,我知道你對我有怨氣。”
“但錢投進去,畢竟這是大制作。”
“那麽重複的內容,觀衆不會喜歡看,你也不想投資損失就打了水漂吧”
“無所謂。”
陳嶼眸色譏诮,撂出對錢毫不在乎的态度。
停了一兩秒,他眉間笑意淡去,直接坦誠布公: “你到現在好像還沒明白,我給你的不是選擇題。”
聲音除了冷然,聽不出別的情緒。
“……”
她被自己的蠢害慘了。
依陳嶼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她這只能回劇組乖乖演下去,沒別的選擇。
演就演,有什麽大不了。
她表演課也沒少上,不如就演個活脫脫愛臉的角色給他看看。
“好,明白了,打擾。”
有了決定,林妧不再糾纏。她轉身推開門,從辦公室離開。
因為負着氣太陽穴酸疼,自始至終,沒再回頭看身後的陳嶼一眼。
所以也不會知道,那人看着她決然離開的身影,冷郁眼神之中,逐漸浮現的點點別樣情緒。
就像當初提分手就走一樣,沒有回頭。
他閉眼,獨自漠然悄無聲息靠回椅裏。
電話再次響起,他什麽也沒做,就那麽靜靜坐着。
辦公室殘存淺玫瑰的香水味道。
一絲一縷,很快就會消散。
明明讓她不舒服了,可不像他最終想要的。
似乎,只有她出現在他面前時,哪怕吵架,只要她在,他心底的潰爛郁燥才好受些。
陽光從走廊窗子照進來,逆光中,林妧一步步走着。
到了電梯口,才靜默站住。
電梯的數字從低到高升上來,門開走出來穿着男士黑白職業裝的男人時,她腦袋還回蕩着陳嶼今天的所言所行,稍頓了一秒才發覺那人在駐足盯着自己看。
是秦墨。
她幾乎下意識脫口而出: “秦部長。”
這個熟悉的稱呼,仿佛瞬間把時光拉回曾經,又到了淮大校園的歲月。
沒有那麽多的心事和複雜情況。
秦墨往陳嶼辦公室方向望了眼,暫時沒動靜,趕快把她拽到不起眼的角落,念着往日關系不錯的份上,特意提醒: “當年你走得匆忙,可能有件事不知道,貼吧論壇傳得七七八八真假難辨,我們學生會也是後來才聽校領導說的,會長家被人惡意報複放火,會長的爺爺死了,就在那場火災。”
“謝謝,我知道。”
她攥緊了手指,聲音很輕。
怎麽會不知道呢。
真要算起來,還是她間接害死的。
這成了伴随着她的呼吸,大概永遠抹不去的罪孽。
聽她說知道,秦墨心裏的萬千感慨一時湧上來,話也不免多說了幾句:
“你和會長怎麽就分了呢……”
“你走了以後,他雖然忙着外面的事,但偶爾回學校見到,看他沉默不怎麽說話的樣子就知道狀态很不好。”
她聽着,除了微笑,不知道該回應什麽。
都已經過去了,還能怎麽樣。
秦墨想起什麽: “哦,對了,那山茶花是你送會長的吧”
她擡眸,頓住。
從她表情驗證了答案,秦墨嘆息搖頭: “我就知道,要不然他怎麽會那麽在意,連澆水都不放心交給別人……”
林妧大概懂了對方的意思。
“花是花,我是我,兩碼事。”
她沒等他說完,笑着打斷,怕再聽對方說下去,自己都要誤會陳嶼還舊情難忘了,從包裏拿出張名片,塞到秦墨手裏: “我還得趕回劇組拍攝,改天再見。”
像逃一樣,她快步走到電梯,低着頭斂眸,不願再面對。
再次捂得嚴實來到大廈一層,林妧特意選了另一個門口出去,因為不想看到董星那個人。
坐車回到劇組,林妧不再排斥女二號的劇本臺詞,認命般全盤接受。
老實說,這麽故意整人的重複橋段,稍微有點劇組經驗的演員都能感覺出來不對勁。
編劇導演只說是受了高層的授意,沒說是誰,但這麽大的制作,除了大老板陳嶼,沒別人有這膽子和能耐亂來。
所以,劇組裏幾乎有了共同的認知,就是這位女二號林妧不招大老板喜歡。
其中有八卦的人消息靈通,科普: “前陣子的高奢酒會,有朋友去了,說那個林妧其實是陳總的前女友,陳總自己親口承認的,還是被她甩的,所以現在才招陳總故意這麽整。”
出演女一號的當紅小花唐懿感慨的湊過來,主動跟她搭話聊天: “你和陳總這緣分可以,分手了這麽針對你,明擺着心裏沒放下,你可要把握機會複合,一旦複合,多少人脈資源啊。”
林妧聞言,用着劇組道具绫羅扇搖風,笑笑: “沒,他就是單純讨厭我。”
對于陳嶼給合同外的人脈資源,她還從來沒想過。
哪怕她真的很需要錢,想解除合同。
現在順應陳嶼的意思,就當是贖罪吧。
拍攝進行了幾天,林妧認清現實本分演着戲,原以為殺青前不會再跟陳嶼見面。
可偏偏那人不肯讓她太安然。
晚上十點多,今日戲份還沒拍完,就看到小助理秦芝舉着她的手機跑過來。
“電話。”
秦芝無聲用嘴型告訴她接電話。
她看了眼號碼,手機裏沒存,放到耳邊之後,才知道對方是秦墨。
秦墨如今是陳嶼的助理,轉達那人的意思: “林妧,真是要麻煩你,陳總要吃夜宵,點名要你買了送過來。劇組的拍攝先擱一擱吧,陳總這邊要緊。”
林妧深呼吸,真的是服了。
她跟導演說了下原因,嚴厲的導演一聽她要去給陳總送吃的,忙随和無比,立刻放人: “快去快去,你的夜戲明天補拍就成。”
這麽多年,也不知道那人口味變了沒。
以前他對吃的沒什麽興趣,只要不太難吃都行。
她看了看地圖軟件的飯店,最後選了家自己之前吃過的老字號,味道還不錯。
飯菜打包好,車子行駛在路燈盞盞的高架橋。
她連續幾天從早上四點起來上妝,因為是古代言情劇,光是頭飾和衣服就比現代劇繁複不少。
經過連軸的拍攝,她着實有點犯困。
剛要眯會,手機震了震,她拿起來看,是發小發來的關心微信。
楊倪:還拍攝呢大美人。
她有氣無力,打字回:好消息,今晚不用拍了,壞消息,現在給陳嶼送夜宵。
楊倪被驚到,連續發來三條消息:
-
-他那麽一個大資本需要你送夜宵
-明擺着想見你,自己拉不下臉,找借口讓你找他啊!
她自嘲笑了聲,很輕很短。
回複:并不是哦。
身邊的人都在跟她說,陳嶼還念着舊情,想見自己。
但她腦袋清楚。
他想的,是折騰自己取樂。
自作多情的想法要不得,否則會萬劫不複。
林妧垂下眼,困意和陳嶼的雙重煩惱讓她有點頭疼。
晚上十點以後的交通很順暢,跨越一個區,也才二十多分鐘就到了辦公大廈的地下車庫。
公司配的司機把車停好,極有職業素養: “在車裏等您。”
“好,麻煩了。”
經過前臺放行之後,林妧走向大廈內部。
上次來過一次,這次她拎着吃的輕車熟路搭乘電梯直接就找到了辦公室。
老話說得好,有一就會有二,有二必有三。
辦公室門虛掩着,裏面就是等她的陳嶼。
林妧站定,調整了下呼吸和情緒,随後敲敲門,頗為從容推開進去。
此時辦公室外間并沒有人。
她怔了怔,才捕捉到些許動靜,從辦公桌後的裏間休息室傳來。
陳嶼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挽着袖口,走出來。
今天不是白襯衣,而是件純黑的襯衣,最上面的兩顆扣子開着,似乎剛才在休息。顯得随意慵懶。
冷白的脖頸和喉結依舊養眼,襯衣領間的鎖骨若隐若現的。
她以前就超愛他這個樣子。
頓了下後,她克制着挪開視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說: “陳總,您身邊不該缺買飯的人,樓下的餐廳不都是您的産業麽,您一個電話,大廚專門為您做,沒必要為難我大老遠跑來吧”
陳嶼從裏間出來,邊走邊聽她說着,最後來到沙發前坐下,眸子掃過的那一瞬,他瞥見她拎着飯菜袋子的指節微微發白。
像在忍着什麽。
恍惚想起耳鬓厮磨時,她曾經說過,很喜歡他穿襯衣解開兩顆扣子的樣子。
陳嶼眸色微沉。
一兩秒後,他唇角薄凉扯了下,卻沒提這回事,只是将原本要系上一顆扣子的手緩緩收回來。
辦公大廈的中央空調開着。
仍然讓人覺得有些焦躁。
“你以前不是最愛送愛心餐嗎,”陳嶼停了兩秒,再擡眼看她,過了些戲谑: “那時候不嫌大老遠,現在怎麽嫌了。”
想到曾經的所作所為,她罪孽感又多了點羞恥感,于是深呼了口氣,微笑: “行,陳嶼,我欠你的,我忍。”
說着,她把飯菜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
“終于不喊陳總了。”
“……”
她沒理,直接往沙發一躺,真的很困。
沒有心情跟對方鬥氣。
陳嶼看着臉上還沒卸妝,古代清麗婉約的柳眉杏唇風格,她閉着眼蜷縮在沙發角落,似乎困倦極了,便沒再吵她。
須臾後,陳嶼收拾起桌面。
他胃口真的不太好,還剩了不少。
辦公室通風系統很好,很快,飯菜香一掃而空,風口夾雜淡淡雪松重新布滿了這個空間。
林妧喜歡雪松的味道,能讓她覺得陳嶼就在身邊。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柔軟溫暖的毯子蓋下來。
她想醒,但困意十足,讓她掙紮了幾秒便又安靜下來。
窗外夜幕沉沉,月色如水。
喧嚣一整天的城市終于靜谧。
陳嶼就在沙發前感受着她呼吸聲一點點均勻,漏洞的心似乎也被漸漸添補,不覺得空蕩蕩了。
他拿出毯子往她身上蓋好,然後,閉合辦公室的簾子。
燈光調暗,只剩兩盞辦公桌的落地燈。
辦公室換成很适合睡覺的色度。
再回到沙發前,陳嶼長身直立,低眸看着她像瓷器一樣白皙美好的睡顏,指尖輕挑,幫她撥開鼻尖唇畔的發絲,馨香和溫軟若有若無襲來,有那麽瞬間恍惚,他差點就要碰到她的臉。
那雙唇染着杏色的口紅,形狀小巧好看。
過往許多次親吻的回憶讓陳嶼心煩意燥,他收回目光,到辦公桌抽屜拿出一盒煙和打火機,踏着請冷冷的月色,進了裏面的休息室。
沙發上的林妧還在沉睡,渾然不知剛才守着她那人的一番心裏掙紮。
嗅着淡淡雪松的味道,即便在沙發,她還是難得做了個夢。
夢裏先是學校那些忐忑的縮影,再然後就是一場大火,陳嶼渾身沾染灰燼,額頭還大塊的傷口,就站在她面前。
在夢裏她痛苦極了,想要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卻怎麽也夠不到陳嶼。
然後,她的腳底倏地一空,四周沒了任何光亮,黑漆漆宛如海底深淵,恐懼混着窒息感包裹了她。
她努力喊那人的名字。
終于,張口困難出聲。
“陳……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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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裏間休息室,窗外月光被雲遮住大半,室內昏暗一片。
陳嶼抽煙緩了許久燥念,打開窗子,散着空氣的煙味。
他再出來時,沒想到會聽見她做夢的呓語。
她極其困難含糊的喊出: “陳……嶼。”
他身子頓了頓,過去俯身,垂眼細細凝睇睡夢中皺眉痛苦的人。
有點點晶瑩的淚光從眼角滲出,應該是極其悲戚。
陳嶼捏住她白皙溫軟的下颌。
長指因為有些用力,她被這麽一弄,醒了。
她剛脫離夢境,睜開眼,對上陳嶼幽深沉靜的目光,不由一怔。
陳嶼指腹還捏着她,慢慢蹲下身,拉近距離看着她。
他表情有些微妙,眸中漆黑,冷然,像夜間大海水面之下藏着暗湧。
“你做噩夢了。”陳嶼敘述事實。
她仰臉看着他,喉間有些酸澀,不知道自己剛才有沒有從夢裏喊出他的名字,如果喊了,他有沒有聽到。
陳嶼像想看透她般,看着她,問:
“夢見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