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初遇
風卷落葉,夜色漸濃。
南溪鎮遠離繁華喧嚣,這個點還未關門的只有上後街的幾家網吧,每次夏柿來這兒都不會空手而歸。
塑料瓶、廢紙、易拉罐……一切能賣錢的他都放進麻袋。
“不來了,這破電腦卡死,你們玩。”
“不回,被發配邊疆了……”
“好個屁,這地兒鳥不拉屎,連出租車都沒有。”
“找揍?等我回來打得你找爹。”
有人懶懶散散從旁邊網吧晃出來,連聲音都是懶洋洋的。
街道冷寂,夏柿擡頭,一眼便瞧見了對方手中的可樂罐。
喝完的空罐被男生上下抛着玩。
夏柿往旁邊挪了挪,默默讓出了被遮擋的垃圾桶,目光灼灼的盯着男生。
快,快扔這個桶呀!
脖子上挂着白色耳機,穿着黑色工裝褲塗鴉短袖的男生顯然沒感應到夏柿無聲但強烈的期待,腳步未停。
兩人即将擦肩而過時,夏柿垮下肩膀,男生卻看了他一眼,挂了電話走過來。
重整旗鼓的夏柿不自覺跟着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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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高!
男生不但高,模樣也十分出衆,五官是帶攻擊性的淩厲帥氣。
穿得很酷,長得更酷的男生盯着自己沒說話,夏柿猶豫一瞬,主動開口詢問:
“你好……這個可以給我嗎?”
他伸手指指易拉罐。
剛到自己肩膀的少年眼神澄澈,嗓音青稚,賀餘霄眉梢微動,把易拉罐遞過去。
易拉罐入袋聲音清脆,讓人愉悅,夏柿禮貌道謝後往前走。
“喂。”賀餘霄出聲叫住人。
夏柿眼帶疑惑:“你叫我?”
雙手插兜的賀餘霄望了一眼他手中的麻袋,問:
“你要不要舊書?”
夏柿溫吞吞眨了下眼,什麽?
酷哥說他家裏有用不着的舊書,正準備扔掉,可以送給他。
夏柿眸光微亮:“送我?”
這兩年遇到過不少主動送他廢品的善意,本就不多的警惕心,在聽到對方‘只是随便問問,不需要就算了’時消失殆盡。
這是意外之喜。
若是舊書多,說不定他這周就能換新鋼筆。
夏柿的眼型介于鳳眼和杏眼之間,雙眼彎彎望向你時,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森林的小鹿——
澄澈純淨,濕漉漉的亮。
看得賀餘霄心裏一軟:“你和我去拿?”
夏柿思索兩秒,點頭:“好。”
賀餘霄走在前面,夏柿拖着麻袋乖乖跟着,一路上看見啤酒蓋、小鐵絲都要裝進麻袋。
十幾分鐘後,兩人停在南溪鎮派出所門前。
嗯?
看着夜晚還亮着燈的派出所,夏柿偏頭看賀餘霄,滿臉疑惑:
“怎麽——啊”
不止一人說過夏柿太過斯文性子慢,這點在此時體現得淋漓盡致,嘴裏‘怎麽不走了’還沒問出來,就被賀餘霄連人帶麻袋拎進了派出所。
夏柿慌亂瞪大了眼——
怎、怎麽了?
而賀餘霄對他的慌張視若無睹,對裏面喊:“警察叔叔,我撿到個小孩兒。”
夏柿瞳孔震顫:“??”
你撿到了個什麽?
他下意識轉頭,四處望了望,懵然:
哪裏有小孩兒?誰家小孩兒?
賀餘霄聲音劃破夜色,驚呆了夏柿,也驚出了派出所的值班人員。
值班警察沖出來,在撞上賀餘霄之前剎住了腳步。
身高一米七的年輕警察平視來人胸膛:……
後退兩步擡頭,終于看清來人模樣的警察心裏‘嚯嚯’兩聲:
身高起碼一米八的酷哥一臉狂放不羁全世界我最酷的單手插兜,身邊站了個拎着灰麻袋的清俊小少年。
少年身上穿的牛仔褲洗得發白,帆布鞋的白邊有些開裂。
對上警察的目光,夏柿緩慢地眨了下眼,神色震驚中還帶着茫然。
警察上下左右看了,疑惑問兩人:“小孩兒呢?”
還懵着的夏柿跟着警察一起轉頭看賀餘霄。
在兩人的注視下,賀餘霄一指夏柿:“喏。”
警察:“……?”
夏柿:“!”
夏柿好震驚的攥緊了手中的麻袋!
兩人一起:啊?
***
‘啪嗒、啪嗒——’飛蟲不斷振翅撞擊白熾燈管。
牆皮斑駁的接待大廳,賀餘霄看了眼不遠處被他撿的夏柿,語氣認真:
“大半夜的,我看見他在扒拉垃圾桶,懷疑是被人販子剛拐來這裏的小孩兒。”
年輕的警察:“懷疑?你問過他了?”
賀餘霄一臉理所應當:
“這還用問嗎?”
“他年紀這麽小,大半夜的不回家在街上拖着麻袋撿垃圾,行為難道不可疑?”
“他長得乖巧白淨,身上也幹幹淨淨,哪個流浪漢像他這樣?”
警察:“……”
“而且……”賀餘霄語氣嚴肅:“他胳膊和脖子上全是傷口,一定是被人販子虐待了。”
少年坐在清清冷冷的白光下,衣衫破舊但勝在幹淨整潔,怎麽都跟‘流浪漢’三個字沾不上半天關系,不該半夜撿垃圾。
除此之外,夏柿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的傷痕十分顯眼,讓人無法忽視。
被拐的人在人販子的威逼虐待下,問了也不一定敢說真話。
警察皺眉,這點的确可疑,他讓賀餘霄仔細說說遇夏柿的經過。
賀餘霄:“我剛從網吧出來就看見他了……”
賀大少爺被強制轉學,心氣不順離家出走,剛從黑網吧踏出來,一眼便瞧見垃圾桶旁站着的人——
小臉大五官,乖乖巧巧比清冷的路燈還白,垂順的黑發略長,看着柔軟又好rua。
賀大少爺反複瞥,來回瞥。
瞥了一眼又一眼,忍不住走了過去。
瞧見對方身上的傷痕後,賀餘霄就用只存在他嘴裏的舊書把人拐來警察局了。
賀大少爺有些煩惱:“他太好騙了。”
對陌生人有點警惕性,但不多。
年輕警察點頭,又眯眼看他:“你多大,成年了嗎就去網吧?”
眼前的男生個子是挺高,但這張臉怎麽看怎麽不像成年人。
賀餘霄面不改色答:“大二了,看着顯小。”
警察心中懷疑:“是嗎?”
賀餘霄坦坦蕩蕩任由警察打量,絲毫不虛。
值班室的鈴聲響起,警察示意賀餘霄等一下。
賀餘霄覺得夏柿一個人坐那兒怪可憐的,走過去伸手,幹了自己一直想幹的事:
“我叫賀餘霄,你叫什麽”
“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不是故意騙你,別生氣。”
怕夏柿起疑,他這一路都沒多問。
夏柿腦袋被賀餘霄揉得一晃一晃:“……夏柿。”
此時此刻,舊書不舊書的已經不重要,他也談不上生氣。
賀餘霄收手揚眉:“夏柿?名字還挺好聽。”
“謝謝。”夏柿仰頭看他,認真解釋:
“但我沒有被拐賣。”
被拎進派出所時,他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
賀餘霄并沒有不要的舊書送給自己。
沒想到自己還有被撿的一天,夏柿錯愕怔愣間錯過了最佳解釋時間。
賀餘霄不信:“那你身上這麽多傷怎麽回事?”
夏柿:“掰玉米劃的。”
賀餘霄用‘就知道你不會說真話但玉米表面光滑根本劃不出這種傷口連撒謊都不會你好讓人擔心’的眼神看夏柿。
“我不是……”
“別說,我都懂。”
夏柿:“。”
賀餘霄堅信他是被拐賣,夏柿放棄争辯,問:“我可以走了嗎?”
賀餘霄在他身邊坐下,學着他軟軟的語調:“不可以哦。”
不管是不是拐賣,一切等警察那邊的結果。
夏柿有點無奈:“你不回家嗎?”
賀餘霄說大人擁有夜不歸宿的權利。
話音剛落,賀餘霄手機響了。
以為又是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賀餘霄‘啧’了一聲,眼中的不耐在看見來電人時消失殆盡,心虛中帶着無奈:
“奶奶,你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回,你讓爸媽給我轉回京市我就回。”
“這裏什麽都沒有,連阿姨做的菜都是酸甜口,我不習慣。”
賀餘霄去一旁接電話了。
夏柿望着自己腳尖,思考自己就這樣離開的可行性。
他還未付諸行動,一位兩鬓斑白的老警察帶着兩個走路叮當作響的人進來。
兩人的頭發染成五顏六色,吊兒郎當的抖着腿,就差把‘混混’兩個字貼腦門上。
老警察呵斥:“站好了!年紀輕輕,做什麽不好學人偷東西!”
總有混混在鎮上游蕩,幹些偷雞摸狗的事,關兩天又放,放兩天又犯,有的人甚至把進警局這事當功勳章。
鬧心的老警察準備晾這兩人一陣,轉身才看見夏柿。
老警察愣了下,順口問:
“你幹啥來的,也犯事兒了?”
夏柿:“。”
“被人撿來的。”年輕警察從值班室探頭,招呼老警察過去:“人沒犯事。”
大廳剩下夏柿和倆混混。
混混看向夏柿,嘴賤招嫌:“看什麽?小心我揍你。”
夏柿偶爾會遇到成群結隊的混混在街上游蕩,看得多了就不怕了。
他甚至還認真思考過,這些人頭發這樣長,能不能看得清路。
夏柿平靜的反應讓混混不爽:
“喂,跟你說話呢小屁孩兒。”
賀餘霄接完電話回來,發現兩根五顏六色的雞毛撣子朝夏柿走。
兩邊一對比,夏柿就像一塊白白軟軟的白糕,任人揉圓搓扁那種。
“幹什麽?”賀餘霄立馬往弱小無助的小白糕面前一杵。
賀大少爺撩起眼皮看了雞毛撣子一眼,嫌辣眼睛,扭頭盯着夏柿洗眼睛。
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不管身高還是氣勢,一看就不好惹。
其中一根雞毛撣子認出了賀餘霄腳下那雙球鞋——
要不是假貨,他們偷十輛電瓶車也買不起一只。
惹不起。
雞毛撣子變臉似翻書:“沒有,我們跟這小兄弟開玩笑呢。”
兩人灰溜溜滾去了旁邊,夏柿眼帶佩服看賀餘霄,你好厲害。
賀餘霄在夏柿面前蹲下,摸了下鼻子:
“我要回家了,你一個人可以不?”
太晚了他奶奶擔心,司機已經在來的路上。
夜不歸宿的權利被剝奪,賀餘霄被光速打臉。
本就沒事的夏柿點頭:“可以。”
夏柿太好騙,賀餘霄不放心,轉念一想這是在派出所。
人肯定是安全的。
賀餘霄起身要走,想起什麽似的掏出一把錢塞給夏柿:
“零花錢被我這幾天用得差不多了,剩一點當賠你舊書了,你別再去扒拉垃圾桶。”
皺皺巴巴一把錢,裏面還夾雜着好幾張紅鈔,有幾張沒抓牢落到了地上。
夏柿吓了一跳,好多錢!
他擺手表示自己真的沒被拐賣,不會因為今晚沒撿到多少廢品就被打。
這錢不能要。
賀大少爺:“真不要?”
這人一聽有舊書就被自己颠颠拐跑,卻不要錢?
夏柿嚴肅搖頭:“不要。”
這麽多錢,夠他買好多好多支鋼筆了但無功不受祿。
司機已經到了,心有遺憾的賀餘霄和夏柿不再拉扯,叮囑兩句離開。
第一次遇見追着送錢的散財童子,應付不來的夏柿心裏松了口氣。
但沒松完。
散財童子又急沖沖跑回來,塞給他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蘋果和幾張創口貼。
又一陣風似的卷出去。
蘋果又圓又大,紅彤彤的散發着濃濃果香,夏柿一只手握不下。
和蘋果一起塞過來的,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字跡潦草寫着——
現在是法制社會,別怕,有事打我電話。
後面跟了一串電話號碼。
研究半天,夏柿也沒看出是‘13963’還是‘13468’。
夏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