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徐影的肌膚冰涼，身體輕得就像是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

我緊緊地抱着她，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歡喜或慶幸，有的只是止不住的後怕與心疼。我想，我離失去她的距離，大概不會比她和海的距離遠太多。

“對不起，對不起......”我已說不出其他的話，只能不停地親吻她的臉頰。

她的臉色蒼白，雙目無神，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過了好一會兒，才好似突然醒過來了似的，看向我，嘴角一垮，聲音發着顫：“我，我，我本來，本來不想再讓你不開心的。可，可是，對不起，我，我真的想自私一次，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不想，不想和你分開。你，你想怎麽對待我都行，打我，罵我，都可以的，可是，不要離開我，可以嗎？”

“笨蛋，笨蛋！”我本想對她笑一笑，可淚水一下子又湧了出來，最後連我自己也不清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了，“我為什麽要打你，罵你呢？我愛你，徐影，我愛你，我是絕不會傷害你的，絕不會！”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糟糕。我的人生很糟糕，我的身體也很醜陋，我很笨，老師總是批評我。還有，我的運氣也很差，我考試的那天，那麽多考場，就只有我在的那個，斷電了，他們都，都考上了，除了我。我喜歡的人，還有事，我總是沒有辦法做好，我總是犯錯，惹他們不高興......對不起，我不想對你說謊的，可是，可是我又沒有辦法完全坦誠。我怕，怕你知道了，就不會要我了。我，我也想變好的，可是，可是......”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看得心都要碎了。

老天賜我以玫瑰，我怎舍得她受雨打風吹？

我看着她滿是淚水的眼睛，說着：“不，你一點也不糟糕。你知道嗎？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我從沒有這麽熱烈地喜歡過一個人，只有你。你一出現，我的世界都在搖晃。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你就像是我舞臺唯一的主角，你出現之後，其他所有人都變得不再重要了。如果真的有平行宇宙的話，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堅信我是萬千條時間線裏最幸福的那個。”

“可是，如果不是和我，也許你會遇見更好......”

“不！沒有其他的可能了，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在我眼裏你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姑娘，再沒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再沒有比你更讓我心動的人了。也許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樣的花，但你也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你瞧，我在你面前從來都不會說謊的，難道這一次你不相信我嗎？”

徐影一下子抱緊了我，我當然将她抱得更緊。

我沒有說謊。在我眼裏，徐影當然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姑娘。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對我來說，都再沒有比她更好的選擇了。對于這一點，我是非常理直氣壯的，所以我實在是無法想象，到底是因為什麽，才導致她認為自己很糟糕，以至于用“醜陋”這個詞來形容自己。

李宗盛有句歌詞：越是相愛的兩個人，越是容易讓彼此疼。我覺得他說的很對，不相愛又怎麽會疼呢？不過這句話倒也可以解讀為越是相愛，才越是心疼對方，不是嗎？對我來說，哪怕是一片樹葉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身上，也好似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頭。

“我本來想給你買一雙鞋子......”她輕輕地啜泣着，“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可是，可是你之前說過，如果我們誰做錯了，可以加倍彌補回來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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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說話永遠算數。不過你不用給我買什麽禮物，你的錢你給自己花就好了，我什麽也不要，我只要你就夠了。”

“可是，可是我，我不想你只是同情我。”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無比認真的樣子，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我笑着将她再次摟進懷裏：“傻瓜，我愛你呀。”

我們站在暖洋洋的沙灘上，前方是金色的海，腳下是濕潤的沙子。我們心滿意足地擁抱着彼此，沐浴在清晨溫暖又燦爛的陽光下。在那一刻，我曾天真地以為陰沉的黑夜已徹底過去。

“很晚了吧？”坐在沙發上的齊光忽然說道。

“什麽？”我還完全沉浸在他剛才的講述中，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很晚了吧？”他又重複了一遍，同時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手腕。

“啊，是，五點多了。”我拿出手機瞟了一眼，說道。

剛才為免被打擾，也為了表示尊重，所以我索性開了飛行模式，并且将手機塞進了兜裏，此刻點開一看，才恍然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啊！已經這麽晚了嗎？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我耽擱了你這麽久，真是抱歉。”齊光看着我，滿臉歉意，語氣更是十分的誠懇。

我趕緊擺手：“請別這麽說。反正我在家也沒什麽事，再說平時我睡的也很晚，完全沒關系的。”

“希望你不會覺得這個故事太冗長、太無聊。”

“不！完全沒有！”我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因為看他現在形如枯槁的樣子，再結合他剛才最後的一句，我覺得要說“這個故事很有趣”似乎不太對。

這時，齊光忽然自嘲般地笑了一聲，說道：“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其實我和她也只見了幾面而已，要說了解，其實也不算多，可我卻在這裏跟你大談情與愛，說自己有多麽多麽深情，說她有多麽多麽美好。”

“不不不。”我趕緊打斷了他，認真地說道，“我覺得水晶鞋合不合腳，只有灰姑娘本人才有發言權，不是嗎？”

相信我，如果你看了他現在的樣子，你也會相信他說的所有話。因為他已沒必要去騙人，他已被這件事折磨得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他的血與肉都在不停地衰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這個故事最好的佐證。如果他沒有像他說的那樣一往情深，他也斷不至于變成這個樣子。

“這個比喻很有趣。總之，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并沒有撒謊，我和她的故事，就是這樣的。也許人的确會美化回憶吧，我不知道。”齊光苦笑了一下，随後便站了起來。可他只是剛剛站起，便晃了一下，緊跟着又倒了下去。

“你沒事吧？！”我吓了一跳，趕緊起身去扶他。

“沒事，沒事。”

我扶着他坐下來之後，看了那狼藉的桌面一眼，又看了看他蒼白得甚至沒一絲血色的臉，說：“要不要吃些東西？”

齊光看向我的表情有些茫然，又有些猶豫。于是我又說：“我有些餓了，我記得你住的這裏有家賣英早的店，你要不要吃？”

如果說英國菜還有什麽可取之處的話，大概也就只有英式早餐了。一杯牛奶或橙汁，幾片面包，兩根香腸，兩塊薯餅，兩條培根，一攤不太好消化的番茄湯煮黃豆，一些蘑菇和番茄，拼湊在一起，在這異國的土地上，已算美味。

“好。”齊光答應了下來，随後又道，“不過他們現在應該還沒有營業吧。”

“應該是。”我點點頭，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再聊聊。”

“好。”他答應了一聲，然後便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他那張蒼白的，幹枯的，沒有一點血色的臉上忽然湧現出一道瑰麗的光。他整個人就像是忽然回光返照一樣，一下子變得精神了起來。

他看着我身後空無一物的牆壁，就像是瞧見了曾經的戀人一樣，那眼神實在是溫柔極了，同時又有着一種藏不住的喜悅，以及一種被壓抑在靈魂深處的，濃郁到極點的痛苦。

他淺淺地笑了一下。并不是對我。

我實在是難以形容這個笑容，只覺得那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快樂、遺憾、痛苦、留戀......只是一個眼神，一個笑容，我的心便揪了起來。我幾乎忍不住要打斷他，因為我實在是希望這個故事到此為止，希望故事中的齊光與徐影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幸福。可我沒有這麽做，因為故事，終究是需要一個結尾的，無論好壞。

他開口了，繼續慢慢地講述着：“我想，大概也是因為這次的事，我與她的關系才真正進入了我一開始所希望的那種地步。不過，這也只不過是開始，而遠不是結束。追求一段時間後，終于得到了對方，然後理所當然地享受起努力後的成果，懈怠、懶散，這也許就是大部分人愛情的真實模樣吧。在漫長的歲月裏消耗了以前的成果，就好像建起一座樓卻不加以維護，只是舒舒服服地在裏面住着，直到它坍塌。我不喜歡這樣，我和她也并不是這樣。我對她的愛，是在不停增加的。每一個今天，都比昨天更愛，每一個明天，都比今天更愛，每一個黃昏，都比清晨更愛。我們沉醉于這種炙熱的愛情之中，并不節制。我們還年輕，我們從不，也不需要擔心太熱烈的火會很快燒光一切，然後不可挽留地熄滅。”

“我想，這大概也是悲劇的開端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