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暑假剩下的日子裏，我再沒有回過家。

如果你要責怪我，我也并無怨言，只是對我來說，在家的日子與在這裏的差別實在太大，大到我甚至已無法忍受原本的生活。

如果不曾見過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大概是這種感覺吧。

我喜歡從卧室的床上下來後，赤腳踩在地毯上的感覺。我喜歡走過白色冰涼的瓷磚，走進琳琅滿目的廚房，為自己泡上一杯熱茶，然後去到寬敞的陽臺上看海。我喜歡我的浴室和衛生間，我喜歡在我房子的各種地方擺上我喜歡的東西，哪怕別人看起來很雜亂。

總之，我喜歡在這屋子裏四處穿梭，就像一只獅子驕傲地巡視自己的領地。我喜歡按照我，按照我們的意志來構築我們的愛巢，而不必在乎任何人的意見。在家的時候，我絕大多數時間都只會待在自己的房間，做一些毫無意義，純粹只是為了打發時間的事。

我也喜歡睡軟乎乎的床，喜歡一坐下去就将我整個背部包裹的沙發，喜歡可以将腳放在上面的小桌子，喜歡可以晃來晃去的椅子。家裏的一應物件對我來說總是太硬，太不舒服。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一覺醒來，睜開眼，就能看見自己喜歡的人。我的心已經完全屬于她，她在哪兒，我的心就在哪兒，而如果你要我的□□和心靈分離，那無疑是天底下最殘忍的折磨。

我也沒有回英國。我申請了休學。原因有兩個，第一，我無法再接受分別，第二，我需要為她還債。如果我不去英國，那麽省下來的學費住宿費以及生活費加起來不但可以還上她所欠的債務，也可以使我們在這一年活的十分滋潤。至于以後，那就以後再想吧。

我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那樣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信心，我也認為自己的家庭可以容許我這次的任性。

總之，我沒有思考太多，我也不能思考太多，我更不願意思考太多，對我來說，除了愛她這件事，世上的其他事都是多餘的。那些可能導致我現有的幸福崩潰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個念頭，我也不希望它出現。

人為了追求快樂而抛棄一些東西，這算是錯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能重來，我還是會這麽選，千千萬萬遍。

對此，我還需要特別說明的一點是，我的決定招致了她全力的反對。她不希望我放棄自己的前程，不希望我付出這麽多，為此她甚至哭着求我離開。

我不得不告訴她，只要你愛我，那我就不是在單純地付出，這件事同樣也讓我感到愉悅和滿足，否則我是不會這麽做的。

我安慰了她許久，她才勉強穩住了情緒，可我還是擔心一覺醒來她已悄悄離去，再也找不到，所以我一晚上都沒睡覺，就這麽守着她。到了白天，我也時刻牽着她的手，在她耳邊不停地念叨。

就這麽捱過了幾天，她終于沒再鬧了，只是整個人之後都變得陰郁了不少。對此我并不在意，因為我相信，只要她不離開我，那麽就算是一些磕磕絆絆，最後也一定會變成獨屬于我們的有趣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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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像釀果醬一樣，哪怕是十分酸澀的東西，只要加了很多的糖，最後也一定會變成好吃的果醬。我們需要的，只是時間的催化，僅此而已。

我之所以将這件事單獨挑出來說，是因為我希望您明白，一個男人無論做了什麽樣的選擇，那都是那個男人自願的，如果你要因此把錯誤歸咎到女人的身上，我認為這是十分不公的。

就我與她而言，并不是她逼迫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而是我強迫了她接受我的想法。

我們就這樣一起生活了兩個月，這期間我們走到的最遠的地方，也不過就是穿過跨海大橋，去到城裏見見花姐而已。

說老實話，我并不喜歡這位胖乎乎的女士，因為她總是以我和徐影的媒婆自居，時常便會私下找她要些好處，可另一方面呢，她也的确在生活上幫助了我們不少，所以我還可以忍受。

總之，這種完全隔絕了外界紛擾的蝸居生活當然也不會太長，只是我沒有想到它會以那樣的方式結束。

某一天，我們本來在一間新開的酒吧與花姐小酌，沒想到中途竟遇上了那夥曾找徐影麻煩的人。其實我們并沒有起什麽大的沖突，甚至連口頭上的小沖突也沒有（我想大概是Leo的功勞吧），可我幾乎是瞬間便回想起了那些我曾以為已被我徹底遺忘的事。

你瞧，記性好也并不總是優點，而我對她的占有欲也使我只要一想到那些事，就難受得緊。

這種感覺實在是難以形容，如果說它是一種病的話，它又不像是某些激烈的病，吃點藥，或是切掉些什麽東西就會好起來，它更像是風濕，平時不覺得有什麽，可一旦遇上了陰雨天，就讓人難受得要命。

當然，我表面上還是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樣子，可對于親近的人，尤其是我們這種整天都牽着手黏在一起的情侶來說，哪怕只是分毫的變化，也無異于平地起了一陣風。

她沒有詢問我發生了什麽，因為她大概也猜到了原因。她開始又變得小心翼翼，這倒是讓我一下子就把那些不快全給丢了出去。

我想，一朵花被蝴蝶喜歡，這不是花的錯，也不是蝴蝶的錯，大地更不應該嫉妒蝴蝶，因為花就在它的懷裏。

不過，我不知道是否情緒也遵照能量守恒的定律，總之，在我的那些不好的小情緒消失後，她卻又開始被一種情緒所困擾。

有一天夜裏，就在我們在沙發上依偎着看完了《魂斷藍橋》後，她忽然哭了起來。

她臉上的表情十分的悲傷和憂郁，看得我揪心不已。我趕緊詢問她，關心她，像哄小孩兒似地哄着她。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于向我說出了她心中的擔憂——現在的日子讓她感到害怕，她害怕如果有一天我厭煩了她，如果有一天我對她過去的事感到無法釋懷，并最終離開了她，那麽她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我聽了這話，只覺得高興，因為我意識到，與我無法忍受沒有她的日子一樣，看來她也無法忍受沒有我的日子。

真好。我想。随後我當即向她起誓，說自己絕不會離開她，說能分開我們的，只有死亡。

她知道我是絕不會對她說謊的，于是她抱住我，在我的懷裏又哭，又笑。我親吻着她，同時內心也因為這連續發生的兩件事而産生了一個念頭，之後我告訴她，我們出去旅行吧。

正如我先前說的那樣，我想告訴這世上的每一座山，每一條河我愛她。

現在正是實現這個理想的時候。

于是我們很快便收拾行李，啓程，出發。

我們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只不過是想去到一些絕對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做一些我們喜歡的事，留下一些屬于我們的痕跡，創造一些屬于我們的回憶，僅此而已。

我們去到塞外，在遼闊的草原上盡情地奔跑，歡呼，在星空下暢快地高歌，熱吻；我們去到金陵，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游覽名勝古跡，在烏篷船上耳鬓厮磨，春色滿面；我們在鋼筋水泥鑄造的城市中漫步，在燈火輝煌之處熱舞，在敞亮的落地窗前擁吻，在瑰麗的夜景中相擁；我們在充滿泥土芬芳的鄉野裏穿行，在田埂邊摘下路旁的小花，将它放在心愛的人身上；我們在木屋裏看大雪落下；我們在春天裏看百花盛開......

我們肆意揮霍着青春，縱情釋放着激情，熱烈地歌頌着生命。我們全心全意地投入進這樣的生活之中，随波浮沉。

這樣的日子，簡直就是浪漫的具象化。

我敢說，就算把我前二十年收獲的開心全加起來，也不如這幾個月裏某個普通的一天。這樣的日子讓我沉醉，甚至讓我變得愈發熱愛生活本身。

俄羅斯有個港口，叫做“摩爾曼斯克港”，它地處北冰洋，卻終年不會凍結，因為有北大西洋的暖流在不斷溫暖着它。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暖流，我心靈的堅冰不可抑制地為她融化，我的港灣少了她就只有破敗與荒涼。

如果沒有她，我就像是海上的船，找不到燈塔的光，像是深夜的旅人，找不到指路的星，像是孤獨的影子，找不到自己的身體。

我相信，她也一樣。

我們離不開彼此，也不應離開彼此。

當然，我知道，這世上任何東西都有個期限，愛也不例外，但它可以是一個月，一年，也可以是十年，一輩子，不是嗎？人說到“期限”兩個字總是下意識以為是很短期的東西，但它其實也可以很長。因為人的生命也是有限的，所以如果一件事能夠持續到人生命的盡頭，那麽對于當事人來說，豈不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永遠”嗎？

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去相信的。

可惜我錯了。

只有性與愛的生活是不會長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