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我們有時候一出門就是大半個月，走走停停，盡興才歸，有時候又連續宅在家好些天，連床都懶得下。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是很惬意的，我也很滿足。不過她卻似乎一直藏着心事，而并不像我那樣全身心地投入進這種愉快的生活中。我很難給你具體的證據，因為這完全出于我的一種直覺，如果你要說這是我在胡思亂想，我也不反對。

不過，我也并不在意，因為我想着也許是曾經的某些事導致她潛意識會繃緊神經，所以我能做的也就只是加倍地對她好，希望她能完全忘記，或者變得更加大膽，坦然。

這對我來說并不是什麽難事。正如我先前說過的，只要你能像我這樣真誠地愛一個人，那你也一定可以輕易地記下對方喜歡或忌諱的東西，随時随地把對方的心情放在首位，以及毫無保留地奉獻自己。

只要你足夠熱愛，那麽許多事就會從額外的工作變成完全的享受。

我們從不争吵，也不會互相抱怨，如果對方做錯了什麽，或是遇到了分歧，我們也總是會想方設法幫對方彌補，而不是在一旁喋喋不休。譬如外出旅行時她總是估計不好當地的溫度适合穿什麽樣的衣服和鞋子，我就會默默地帶上她的一份，到了她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向她邀功請賞。我呢，總是不喜歡也不擅長做具體的計劃，便常一股腦地丢給她，她則會認認真真地找資料，編寫出具體的方案，并時常詢問我的想法。

如果說我們的愛情是一艘船的話，那她大概就是掌握方向的人，而我則負責在航行途中随時修補船身的破損。

到了來年春天的時候，我們領養了一條小狗。我們給他取名叫“永遠”，把他當做我們的孩子一樣養着。其實我倒沒那麽強烈的願景要養什麽寵物，因為這實在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但只要能讓她開心，我自然什麽都願意。

養了狗之後，我們便不再出門旅行了，因為我們覺得要是時常将他丢給朋友或是代養的機構，那實在是太不負責任。

眼看她整個人變得愈發的開朗與活潑，我又計劃帶回更多的貓貓狗狗，但立馬就被她拒絕了，按她的說法是這必然會分去我們對“永遠”的愛，對“永遠”來說太不公平。我自然同意。

我與她一起生活了大半年，中間她曾多次提出要找一份正經的工作。你要知道平日裏我連簡單的家務活也不舍得她做，不是自己親自上陣，就是請來家政，所以我每次都立馬否決了她的提議。

最後還是在她的不斷堅持下，我才終于點頭，但不是她去工作，而是我來嘗試用自己會的東西找些事情做。不過，大概是因為兜裏還有錢，并且我潛意識覺得我可以一直從家人那得到足夠我們生活的錢，所以我對這些事并不上心，只是随便問問朋友，過幾天便将這件事抛之腦後了。

與我身邊的許多朋友一樣，我也總是覺得就算是多玩幾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并不貪心，自然也并不上進。

她也曾多次勸我不要荒廢了學業，我呢，則總是安慰她不用擔心這件事，次數一多，她也就不再說了。再後來，她又提出我們花的錢太多也太快，應該節省一些，少買一些沒必要的東西，我也都是一樣的回答，讓她不必擔心。

總之，她提出了許許多多在今天看來對我們的生活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可都被我一一否決了，因為我總是覺得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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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還沒有切實領會到“生活”這兩個字背後的含義以及它實際的重量，我的腦子裏除了不顧一切地追求脫離實際的浪漫，以及因無知而産生的自信（或者說自大）以外，什麽也沒有。

到了來年的五月，也就是我和徐影一起生活了幾近一年後，我與她那只建立在我們愛情上的，完全脫離了現實的生活終于開始因我的狂妄而逐漸崩塌。

那本是風和日麗的一天。

那天我們遛完狗後，本來在家休息，外面卻忽然響起了清晰的敲門聲。趴在客廳的永遠幾乎是馬上便起身叫喚了起來，徐影見狀，立刻帶他進了卧室。

我本以為是快遞，或是某個太過熱情的鄰居，可當我打開門，眼前出現的人卻讓我瞬間如墜冰窟。

“媽？！”

是的，此刻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母親。

強烈的恐懼感只一瞬間便占據了我的心，我只感覺頭暈眼花，再說不出哪怕半個字。我幾乎是由着她走進了我的房子，坐在了我的沙發上。不光是我，聽到動靜後從卧室裏走出來的徐影也愣在原地，木木地根本不敢說話。

我反應過來，趕忙對徐影說：“你先進去。”她便聽話地進去了。随後我便走到了沙發旁，站定，一個人面對着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打量完整個客廳的母親才終于拍了拍沙發的扶手。

“這沙發太軟了。”

我哪裏該知道說什麽好，只能繼續保持沉默。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徐影還在裏面，我心中強烈的恐懼大概已讓我轉身逃了出去。

“我問了你的同學，你去年，今年，都沒有去上課。”

“我，我申請了Gap Year，我想休息一......”

不等我說完，母親便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我不懂你說的那些英文。你剛才說休息，難道你很累嗎？你知不知道和你同齡的那些孩子，你小時候那些同學，朋友現在都在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他們都很羨慕你？你知不知道現在國內很多大學生都要去打暑假工，去實習的，一天八九個小時，他們都還沒叫累，你倒想休息了！你看看你，哪一年暑假不是在外面玩，我有說過你什麽？我以為你會聽話，你能自己管好自己，這次別人跟我說起你沒去上學的事，我都不敢相信，我還說‘怎麽會’。齊光，你就是這麽回報媽媽的？”

我不得不低下剛剛擡起的頭，繼續聽着她的數落，就像小時候那樣。

“我當初就跟你爸說，不要送你出去，你沒人管，只會随心所欲，自甘堕落，你看看我是不是說準了？你和你爸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從來都不會聽我的話。齊光，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頭發也不剪，學也不去上，大白天就窩在這裏，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真是爛泥扶不上牆！說起來都是氣，你以為我想當這個惡人，你以為我想管你們父子？只要你們別出了事又來找我，我才懶得管！”

我的家庭大概是我這輩子唯一不希望被徐影知道的事，但此刻它就這樣在母親的憤怒中被2八九個地揭開，而我就像是個在自己的領地上被人打敗的獅子，垂頭喪氣，無能為力。

“你可真是你們齊家的種，一天到晚淨做些丢人的事！”母親又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一把扯住我的手，“走！你是你爸的孩子，回去讓他來收拾你！他每次都想讓我當惡人，這次我才不如他的願！”

“我不回去。”我說。

母親霍然擡頭，瞪圓了眼睛盯着我，似不敢相信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自覺地低下頭，不敢看她，可還是強撐着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回去。”

我并不害怕受到什麽懲罰，挨打，挨罵，都無妨，可要我抛下這裏的幸福，回到家裏聽他們吵架，我卻怎麽也不願意。

“啪！”母親忽然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其實我并沒感覺有多疼，可她卻紅了眼眶：“你想幹什麽？啊？你想幹什麽？爸爸媽媽辛辛苦苦賺錢供你念書，難道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嗎？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想念書還念不了，多少人想出國還沒有那個機會，你再看看你，你真是鬼迷了心竅！”

我看着母親，心裏剛升起的反抗的念頭一下子又軟了下來。是的，我的确不是個孝順的孩子，我想，我也的确辜負了他們的付出，可我只是想快樂一些，我只是想待在我愛的人身邊，這有錯嗎？

母親看着這樣的我，大概是恨鐵不成鋼吧，她一下子變得憤怒起來，卻不再管我，而是徑直往裏屋走：“行！那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天仙能把你迷成這樣！”

我一下子慌了神，趕忙閃身攔在母親前面，我争辯着：“是我自己願意的，你不要扯上她！”

在這一刻，我終于敢對上母親的眼神，以示我的決心。我卻沒想到，我的這種行為非但沒有讓她退步，反而徹底激怒了她。

“是你傻！是你不知道這世上有些小姑娘的手段有多下賤，不知道人家跟着你是為了什麽！我問你，你了解她嗎，你知道那姑娘以前是幹什麽的嗎？你知道她家裏的人又是做什麽的嗎？我告訴你，她爸爸就是個爛賭鬼，她媽媽就是出去賣的！你說說，像這樣的家庭能養出什麽樣的孩子？她以前在我們那兒打工，十七八歲就出去給人當情......”

“不要說了！”我再也受不了，人生頭一次朝母親憤怒又崩潰地大吼，“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

母親看着我，倏而流下淚來，她哭着，喊着：“齊光，你以前是個乖孩子呀！為什麽，為什麽你會變成這個樣子呀？”

看着眼前哭泣不止的母親，再想到身後屋子裏的她，我只感覺無言以對，無能為力。

我站在原地，稍稍擡起頭，看向頭頂白色的天花板。

我想，老天大概不太喜歡我們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