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胡蝶蘭的手機在半夜發神經大叫,按掉,再按掉,再按掉!NND,她低低地咒罵,打電話的這人貌似不死心,胡蝶蘭那個火,按下接聽鍵對着這不熟悉的號碼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你有病呢是吧還是腦子進水缺氧秀逗了啊,半夜三更不睡覺你貞子上身啊,還是打騷擾電話有瘾,拜托你找別人玩去,姑奶奶我還要睡覺哪!”

“下來!”

呃?胡蝶蘭木在那裏,是何俊蛟的聲音:“一分鐘之內給我下來,不然你看着辦。”

胡蝶蘭合上滑蓋,蹭蹭蹭跑到窗前拉開窗簾,月光下,孤零零地停着一輛銀色轎車,以何俊蛟那種怪異火爆變态火星人的性格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也沒準兒,披了件外套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樓。聲控燈一亮一暗,胡蝶蘭真怕哪家跑出只大灰狗給自己一口。

她敲敲玻璃,車裏的人正在吸煙,何俊蛟揮揮手,示意她上車。

“到底什麽事啊你半夜三更不睡覺明天我還得上課呢啊。”胡蝶蘭哈欠連天。

何俊蛟在一處鬧市停了車:“為什麽把我送給你的東西給別人。”

“你都說送我了那就是我的東西了,我的東西怎麽支配還要征得你同意嗎?”

何俊蛟語塞。

胡蝶蘭說:“見過杜欽語了,你們和好如初了吧,她人呢。”

“呵,和好?省省吧。要不帶你去見識見識那衣服的碎片長啥樣?”

胡蝶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瞪着眼睛看何俊蛟:“我說你是不是小時候心理有問題造成現在的人格障礙啊,你怎麽可以做那種事,杜欽語多愛你難道你不知道嗎?”

按着杜欽語原先對她說過的地點一路跑去,老遠見到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往這邊走。心裏不是不害怕的,腦子裏浮現出亂七八糟的畫面,她定下心,再仔細看,是衣衫褴褛的杜欽語!

“杜欽語!”胡蝶蘭叫着跑到她面前,杜欽語一見着她,撲進了她的懷裏,“杜欽語,不要怕,不要怕,我帶你回家,你不要哭,不要哭。”

誰知一進家門不知杜欽語碰到了什麽東西弄出了大響動,葉素芳和胡孟斌以為家裏進了小偷,操起家夥沖到了客廳,見到胡蝶蘭和杜欽語明顯地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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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你幹嘛呢。”胡孟斌狐疑地上下打量杜欽語,深怕她是不良少女。

胡蝶蘭覺出父母眼神異樣,忙解釋:“我同學路上遭人搶劫了,她不敢回家,爸媽她先在我們家住着你們不介意吧。”

葉素芳點頭,客廳燈大亮,她到廚房煮了吃的給杜欽語,又吩咐胡蝶蘭拿自己的衣服給她換洗,折騰好這些,已經淩晨4點半了。

胡蝶蘭揉揉越發困倦的睡眼說:“我真沒想到何俊蛟會對你做這種事。”

正在喝湯的杜欽語握不住手中的勺子啪嗒掉進了碗裏,一會她恢複鎮定地笑笑,又一口接一口地喝粥。她沒有和胡蝶蘭講過是何俊蛟撕的她衣服,她是怎麽知道的。

胡蝶蘭雙手托着腮又說:“其實何俊蛟也對我做過很過分的事。”

杜欽語精神為之一震,目光迫切地盯着胡蝶蘭:“他對你做過什麽了。”

胡蝶蘭放下雙手,目光躲閃,杜欽語覺着不對勁,索性坐到她身邊纏着她問,又信誓旦旦地舉手,發誓決不說出去。胡蝶蘭無奈地捂着臉:“他啊,在我桌子上塗強力膠水,鎖女廁所的門,在地上塗油,還,還叫人打我。”

“就這些嗎?”

胡蝶蘭壓低了聲音叫:“就這些還不夠啊。”

一起床枕邊不見杜欽語,滿以為她去了廁所,想不到她正在張羅早飯,看到胡蝶蘭,彎起眼睛甜甜地笑:“起來啦,嘗嘗看我的手藝怎麽樣。”

胡蝶蘭聞着滿屋的清香忘了動彈,桌上是牛奶,荷包蛋,雞蛋羹。葉素芳搓着手從陽臺進來:“瞧我這都幫不上忙了,一幫忙像幫門弄斧。”

杜欽語擦一把汗笑:“阿姨你過獎了。”

胡蝶蘭鑰了一匙雞蛋羹,吧唧吧唧嘴:“葉同志我很嚴重地警告你,你完蛋了,以後我堅決不要吃你燒的飯了。”

胡孟斌放下手中的早報哈哈大笑:“我也是。”

下午送走杜欽語何俊毅來了電話,說是請胡蝶蘭看場電影,結果迎來了何俊蛟:“哥說讓我帶你先過去,學術論出了點問題,他會盡快趕過來。”

寬大的屏幕上放什麽胡蝶蘭一點也看不進去,她偷偷瞄一眼何俊蛟,想着會不會是他故意想請她看的電影,搖了搖頭,連連嘆氣,直罵自己變态。他是個花花公子大壞蛋心智不全的人,更何況自己現在是和學長在一起。她回憶起從前隔三岔五去騷擾何俊蛟的畫面,不是不美好的,不是不留戀的,再加上那晚他家門口那一吻。她兀自摸摸唇,這個動作被何俊蛟盡收眼底,他嗤笑一聲:“自己回味很有趣嗎?”胡蝶蘭诶一聲,又對着屏幕吐氣。是一部很老的電影,香港的,這時候正好放到一個白煞着臉,白衣着裝的女鬼忽悠悠從棺材裏飄了起來,在場的人爆發一連串的尖叫紛紛往身邊人懷中鑽,胡蝶蘭只覺得沒趣。千百年來女鬼都是這副裝扮,長頭發,塗滿厚厚粉底的一張臉,穿一件長長的白衣服,拿根細鐵絲往空中一挂便是所謂的腳離地。胡蝶蘭很想問問那些演員頂着那麽厚的頭發和粉底熱不熱。

“唉——”胡蝶蘭換了只手支腮。

何俊蛟憤然地把手上的爆米花往地上一丢:“跟我看電影這麽無聊嗎?”

胡蝶蘭沒聽清,壓低了聲音問他:“你說什麽?”

何俊蛟“刷”地站起:“我說,跟我看電影是不是這麽無趣,用得着唉聲嘆氣嗎?”

後面的觀衆一陣騷動,何俊蛟兇巴巴地瞪着眼:“愛看就看,不看滾蛋!”人群複又安靜下來。

胡蝶蘭坐在椅子上悵然,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何俊蛟惹得他發牛脾氣。

何俊毅剛好入了場,低頭吩咐了身邊的工作人員一句便往何俊蛟的方向走去。他拍拍弟弟的肩,對着身後的人鞠躬賠禮,坐在了胡蝶蘭的旁邊。

“學長,你怎麽現在才到?”

“下午的時候接到一個校友電話,說教授找我,我繞了半座城到他那邊,他說沒那回事。”何俊毅說完直笑。

胡蝶蘭咯咯地捂上嘴:“學長你被人忽悠了。”忽然右邊的手一緊,她惱怒地回頭,對上何俊蛟若無其事的眼睛和無辜的一句“怎麽了”,說完轉過頭繼續看電影。胡蝶蘭掙了掙,沒掙開,反被他握得更緊,鐵了心對着他的腳一腳——又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直到在電影院門口燈火通明的地界,何俊蛟才松了手。

“到家裏去吃晚飯吧,我爸媽都念着你。”

胡蝶蘭對着何俊毅施然一笑:“好。”

何俊蛟站在二樓窗口看梧桐樹下散步的兩人,嘴角揚起一抹笑,他抖抖自己的腳,痛得要死,那丫頭還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懷疑當初她說喜歡他那些話都是假的,不然怎麽一轉身就和他哥好得要死。他承認他心裏有一點點疙瘩。月光下何俊毅的臉離胡蝶蘭的越來越近,就在他的鼻尖離胡蝶蘭的只有一丁點距離時,女方毫不留情地把頭別開了。何俊蛟看到她臉上的潮紅,心裏暗暗嘲笑,又不是第一次,臉紅個P。然後胡蝶蘭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膜:“學長,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其實,其實這不是我的初吻了。”

何俊毅迂回地笑:“那我也要告訴你一件事,對我來說,是第一次就夠了。”胡蝶蘭抿着嘴擡頭,何俊毅輕輕地低下了頭。在兩人的唇快要碰觸的時候,何俊蛟發瘋地大叫,“哥,我的電腦壞了,你給看看。”胡蝶蘭險些摔在何俊毅的懷裏,她不得不感謝樓上的人,因為她緊張地要死。何俊毅抵着胡蝶蘭的額頭直笑,“你說我們這算不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何俊蛟的房間意外地幹淨,甚至可以用一塵不染形容,房間的布置完全是按他自己的風格。床單是溫暖的米黃色,床頭櫃上放着一盞臺燈,純藍的,閃着晶瑩剔透的光。正對着牆壁是一臺電腦,超薄型。窗戶斜對面是用土黃色紗簾隔開的小單間,裏面至下而上擺滿了換洗的鞋子,衣服,褲子,襪子。空出來的一小塊地放着一張小臺桌,上面放了臨時物件,手機充電器,挂墜,香煙,游戲卡,還有一本相冊。

何俊毅按了幾個鍵說電腦中了毒,得重新安下系統,胡蝶蘭拿着那本相冊出了神,何俊毅無奈地對弟弟笑笑,折回房間取光盤。何俊蛟嬉皮笑臉地站在胡蝶蘭身後,看到她的手一直在摩挲自己的相片,得意地抱胸:“我一直都是這麽帥。那張是我17歲時照的。”

胡蝶蘭喃喃:“你的項鏈呢?現在為什麽不戴了。”

何俊蛟噤聲,一把奪下相冊,板了臉:“啰嗦,到阿毅房間去。”

“是你對不對,是你,當年就是你。”胡蝶蘭扯着何俊蛟的衣領,“我沒認錯,我沒認錯。”

“發什麽神經啊你。”何俊蛟甩掉胡蝶蘭的手,把她往門口推,“算了算了今天不修了,你跟我哥該幹嘛幹嘛去。”他倏地關上門,身體整個重心抵在房門上,仿佛要把自己與外面的世界隔絕。

胡蝶蘭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腦子裏來來去去都是何俊蛟的那本相冊,獲獎的何俊蛟,調皮的何俊蛟,挂彩的何俊蛟,嚴肅的何俊蛟,打球的何俊蛟,那條項鏈,一直一直都戴在他身上,站在他身邊的何俊毅,脖子空無一物。何俊蛟那個自戀狂大壞蛋心智不全的人一定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待在何俊毅身邊,真的不知道嗎?他為什麽要吻自己,為什麽要抓自己的手,為什麽要說我讨厭你讨厭我。他那個家夥,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難怪有那麽多女人主動貼上去。愛情是會移動的,沒錯,但心是永遠不變的啊,何俊蛟,你真的不明白嗎?面頰上濕漉漉一片,用手一揩,全是淚,她什麽時候哭了,她為什麽要哭。電話嗡嗡直叫,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摸索着按了接聽鍵,甕聲甕氣地說阿毅學長我回家了,不好意思沒有和你說一聲。那頭安靜極了,沒有人說話,胡蝶蘭連喂幾聲,何俊毅的聲音才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小蝶你哭了嗎?”

胡蝶蘭沉沉地搖頭:“沒有,剛剛在看一本小說,好悲慘,你知道女孩子很矯情的。不說了,我睡了,晚安。”

手機關機,把自己蒙在被子裏,胡蝶蘭迷迷糊糊地睡了。

恍惚又來到那片樹林,有斑駁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她飛快地往前走,旁邊是一個池塘,她想着穿過這片樹林就可以到外婆家了,可以吃到外婆的炒年糕,腳步邁得更慌。天黑得很快,面前的樹林變成了無數個,她朝有亮光的地方轉過去總是又到另一個樹林,她迷路了。胡蝶蘭明白這是夢,她害怕了,她想睜眼,卻好像在做無用功。幾個人從池塘裏冒出來,面前站着唐小青。她扭頭便跑,他們上來按住了她。唐小青一張臉猙獰無比,他說小蝴蝶?我今天要讓你斷了翅膀!幾個男的上來扒她的衣服,她胡亂地拍着手說救命,救命,四周都是樹,沒有出口,陰森森一片,唐小青說你叫吧叫吧,叫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胡蝶蘭一個勁地喊,何俊蛟你救我,何俊蛟你救我。他們的動作還在繼續,胸口露出一大片酥白,有人在搖晃她的肩膀,身體疼得像被撕裂。

“小蝶,小蝶?”

胡蝶蘭忽地睜眼,何俊毅焦急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

“總算醒了。”葉素芳撫上女兒的額頭,“你發燒了,一直在說胡話。”

胡蝶蘭的腦子還是楞楞的,何俊毅溫柔地一笑:“伯父伯母都吓壞了,好在沒事。”

發燒,38度6,腦袋都給燒壞了。胡蝶蘭悶在床上動也不想動,偶爾喝一口稀飯,又躺下去睡了。是夢,卻覺得真實,醒來身上一身冷汗,胡話,那她說了什麽?記不清了,腦子混沌一片。何俊毅趕着考研究生,時間不多,看她沒事,放心地回去了。胡蝶蘭目送何俊毅到門口,腦門一沉,眼皮又瞌上了。

半夜三更有人在樓下按喇叭,攪得居民樓不得安寧,胡蝶蘭恨恨地想,有錢了不起,買輛破車在樓下叫喚,大家的口水淹不死你。喇叭聲嘎然而止,胡蝶蘭翻個身,剛要見周公,喇叭又羊癫瘋似地狂叫,胡蝶蘭借着窗外的路燈看了眼鬧鐘,淩晨三點半,還讓不讓人睡覺,抄起拖鞋跑到窗口,剛要往下丢,何俊蛟恰好擡起頭。他嘴裏叨根煙,斜靠在車旁,離他最近的那路燈估計是壞了,一直在不停地閃啊閃,何俊蛟的臉也忽明忽暗。她感覺是夢,掐了自己一把,疼得臉都抽筋了。何俊蛟打着手勢讓她下樓,胡蝶蘭換上棉拖鞋,蹑手蹑腳地出了門。

隔着一輛車的距離胡蝶蘭問他:“你發什麽神經,你不上課別人還要上班養家糊口。”

“喲,聽我哥說你病得挺嚴重,能罵人還不錯嘛。”冷風飕飕吹着,揚起他額前的一縷發,路燈下呈現酒紅色。何俊蛟反手掐滅手中的煙,“上車。”

“我難受,睡覺去了。”轉身往回走,何俊蛟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像拎只鴨子拎着她上車,胡蝶蘭的拖鞋狼狽地留了一只在地上,她叫着喂喂,何俊蛟皺着眉頭把她塞進車裏,返回去替她撿上拖鞋,拍拍上面的灰塵,遞給她。

“臭烘烘的。”

胡蝶蘭氣結。

東拐西彎地車子開進一條小徑,路很窄,兩邊黑不溜秋的,都是破舊的住宅,有一家的燈光亮着,隐隐聽到嬰兒的啼哭,應該是鬧着肚子餓或是起夜。胡蝶蘭沒來過這裏,路窄,髒亂是她對這裏的第一印象,她想着風度翩翩,風流成性的何二公子怎麽會來這種破地方,何俊蛟“吱”地停了車。

是一家海鮮面館,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還有人頂着狂風排隊,胡蝶蘭坐在車上驚得合不攏嘴。有個瘦削穿唐裝的中年男子出來,作着揖上來為何俊蛟開車門,看到胡蝶蘭,明顯一愣,話鋒一轉,說裏面特意為他留了包間。

地方不大,環境看着特舒服,牆上畫的是群山,白鶴,還有一個大猩猩,呈現出迥異的風情,別具一格,天花板上憑空吊着幾把紙傘,紅的綠的紫的,兩頭挂了竹燈籠,裏面透出暖色的燈光,靠着牆壁是一只黑漆漆的洞簫和一排紫竹,在牆上留下一道斜斜的影子,紫竹往上藤着幾串葡萄,鮮脆欲滴的顏色,胡蝶蘭伸手搗了搗,才發現是假的,羞愧地想找個洞鑽進去,何俊蛟憋不住哈哈大笑。中年老板端了兩碗湯面上來,香味四溢,胡蝶蘭吞了吞口水。

老板笑臉盈盈:“這是營養面,預防百病,包治感冒。”

胡蝶蘭樂了:“真的啊。”迫不及待地喝湯,一股藥味,不苦,可是直吐舌頭,燙,舌頭都紅了,鼻子卻是通了。

“慢點啊你。”何俊蛟遞了紙巾給她,“擦擦你嘴角的湯漬吧,一大姑娘了,還這麽不注意形象。”

胡蝶蘭咬牙:“要你管。”

“呵呵。”中年老板直笑,“你也別兇阿蛟了看他多有誠心,你可是他帶來的第一個姑娘。”

“老牛啊,你的話是不是有點多。”何俊蛟敲着筷子,假裝惱怒,嘴角卻帶着一絲笑。她不敢看,低頭吃面,味道鮮美,意猶未盡。又有人送來一雞煲,小菜兩碟,胡蝶蘭傻了眼,直勾勾地看何俊蛟:“我說,我是感冒了,不是肚子餓。”

被何俊蛟稱作老牛的人搭話:“這不給你補身子的嗎?”何俊蛟瞪他一眼,他便摸摸荒蕪的腦殼知趣地退了出去。

“何俊蛟,我可沒錢。”吃一塊雞肉,鮮嫩可口。

何俊蛟哧溜吸進一筷子面條:“這次我請你,下次換你請我。”

胡蝶蘭酒足飯飽後揉着圓滾滾的肚子很爽快地說了好。她轉過頭,仰面朝天,指着燈籠裏透出的光:“好熱,汗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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