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胡蝶蘭帶何俊蛟來到唐媽媽的病床前,她的精神好了許多,已經能一口一口地喝粥了,看見胡蝶蘭,點頭微笑。
“唐媽媽,這是我男朋友何俊蛟,我帶他來看你。”
“好,好,這小夥好,比我們家小青強多了。”
何俊蛟接過郝祺祺手中的碗一小勺吹涼了喂她,唐媽媽一怔,還是吃了。
胡蝶蘭會意地笑,到住院部交錢,回來的時候聽一個護士和主治醫生在說話,白大褂摘下耳朵裏的探聽器挂到脖子上:“超不過一星期了,趕緊催着他們交錢,跑了人你負責?”一股寒意從腳底直鑽心窩,都說醫生是天使的象征,為什麽會說出這麽冰冷的話語。從門縫往裏瞧,唐媽媽正攥着何俊蛟的手聊天,她滿臉皺紋都舒展開了,就像盛開的菊花瓣,每根皺紋裏都洋溢着笑意,牆上幾個紅色的數字震懾了她的心,窗外的風掀起床單一角,郝祺祺過去,掩上了窗。
第三天,唐媽媽被推進了急診室,出來的時候身上插滿了管子。
第五天,她下床走動,在花園裏逛了一圈又一圈。
第六天晚上,她嘴角挂着一抹笑,閉着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第七天早上6點,護士們為她蒙上白色的布推進了太平間。
何俊蛟摟着胡蝶蘭的腰,頭抵在她肩膀上:“你好瘦。”
“怎麽不說我營養不良。”胡蝶蘭低頭的瞬間抓起何俊蛟的手,“何俊蛟,疹子又出來了。”
料理好唐媽媽的後事胡蝶蘭帶着她交給她的房契和地契回了嘉興老家變賣了他們的房子,又把餘下的錢交給郝祺祺,何俊蛟住院一個星期,他打電話給自己的間隙還能聽到醫生外強中幹的責罵:“二少爺你怎麽不說一聲就跑出去了,又惹一身疹子回來,我這醫院還開不開了。”
“聽到了嗎?”何俊蛟沒心沒肺地笑,“都是你的錯,快點來看我,我要吃水餃。”
“好,我來看你,7點左右來醫院。”
“其實不用那麽趕,不來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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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蝶蘭說:“那好,我下星期來。”
“你敢!晚上就來。我是真的想你了。”
“我要吐了,嗯,好,做好水餃我就過來。”
一到家便紮進廚房,撂起袖子和面,擀面,搗餡,做到一半,又一個電話進來,胡蝶蘭戴上耳麥,以為是何俊蛟,笑着罵他:“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
電話那頭一陣寂靜,隐約聽到均勻的呼吸聲,胡蝶蘭連喂幾聲,将手上的面粉抹到圍裙上,掏出手機,陌生的號碼,她猶疑着放到耳邊,李蓓蓓的聲音空曠而荒涼:“我有話想跟你說。”
她第一次來李蓓蓓工作的舞廳,相比之下何俊蛟帶她去的迪吧要大的多。舞廳裏大多是叔叔級人物,摟着水蛇腰的美女在舞池中央跳着所謂的探戈,也不乏年輕俊朗的,卻只是一味坐在角落裏抽煙,她感覺有些壓抑,聽到舞廳裏響起的音樂,讓人腳下不由地踏上節奏,而心情卻無由地躁亂不已。李蓓蓓身穿半透明裸lu的裙裝站在一群猥瑣的男人中間叨着煙媚笑。眼線畫得過濃,眼影是深藍色,頭發燙成了火紅色大波浪,要不是她沖自己招手胡蝶蘭還真認不出來。
“有東西要給你。”李蓓蓓一擊掌,穿紅色馬甲的服務生遞了包東西給胡蝶蘭,“我不想欠你人情,你送我的原封沒動,這也算是合浦還珠。”
“你從來就沒有欠過我,方恒說得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我也有,東西我不會拿走,給你了那就是你的,你扔掉也好,燒掉也好,随便你。”胡蝶蘭推開椅子往外走,忽然一滴眼淚,從臉上緩緩劃過,掉在了地上,她看着它摔得粉碎,心房無法抑制地疼痛。
“你只會這樣嗎?不顧別人的感受,随心所欲。”
胡蝶蘭說:“不是別人,對別人不會這樣。”
返回家拿保溫瓶已經到了8點半,何俊蛟的電話一個個催來,他身旁似乎還站着醫生,底氣不足地數落他:“二少,我這醫院還開不開了......您一聲不響地溜出去,我怎麽跟老夫人交代......”
在走廊上見到何俊蛟的母親,愁眉啼妝,看胡蝶蘭的目光帶了點淩厲,她一慌,差點把保溫桶砸到地上:“伯母。”她怯怯地叫。
何母左手覆上她的肩,微微帶了力道:“阿蛟他一直在等你。進去吧。”她緩緩放下手,轉過身,慘淡的燈光照射着空蕩蕩的醫院走廊,在她身後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事實上她覺得她的轉身都有一點僵直,空氣中有一種微妙的元素,有什麽東西變了,說不清為什麽,叫她恐慌。
何俊蛟把玩着手機斜倚在床頭,他的嘴唇微抿,側臉弧度柔和,胡蝶蘭望着他高挺的鼻梁,細致的嘴角,浮現出一個虛弱迷離的笑,做記錄的小護士看上去20開頭,心醉神迷地看着何俊蛟,執筆的手都在打顫,聽見開門聲,兩人一起回頭,何俊蛟撅着嘴嘟念:“你真的屬蝸牛啊。”
胡蝶蘭揭開保溫瓶的蓋子,一股濃郁的香味彌漫在整個病房,何俊蛟只看一眼,立馬皺着眉頭叫了起來:“這麽多,我怎麽吃啊,你陪我一起咯。”
“不餓。”
“吃嘛吃嘛。”何俊蛟晃着胡蝶蘭的肩膀像個三歲的孩子要糖,她略帶難看地睨了小護士一眼,她面有菜色,還是帶上門走了。
在沉沉的夜色中,醫院各個病房中的燈光顯得分外明亮,何俊毅立在門口透過窄窄的門縫朝裏望,胡蝶蘭坐在何俊蛟身邊笑逐顏開,也只有和阿蛟在一起,她才會露出那樣的笑容,他一陣哽咽難受,象是有血上湧。徐醫生在走廊十米外看見他沖他招招手,何俊毅再往裏看,胡蝶蘭正吹着熱氣喂阿蛟吃水餃。
“你的視力正在逐漸下降。”徐醫生遞給他一張化驗單,“而且我們發現你的視網膜有脫落的跡象,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何俊毅只笑:“我說最近看東西怎麽越來越模糊。”
徐醫生神色嚴肅,不悅地拿鋼筆敲着桌子:“你還笑得出來,你會變成瞎子大少爺你知不知道,眼睛是不是受過傷。”
“哦,嗯。”何俊毅扶了扶眼鏡,微微瞌上眼,“17歲外出郊游,回來的路上迷了路,在一片樹林裏轉悠的時候聽到呼救聲,他們幾個人對付我一個,眼睛有被傷到。”
“怎麽不早說,這種情況越早交代對你越有利,大少爺無論如何你還是動手術,有合适的眼角膜我會通知你。”
何俊蛟對胡蝶蘭說我們結婚吧時她嘴裏的鹌鹑蛋一下吐了出來,漲紅着一張臉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何俊蛟挑着眉坐到她身邊撫了撫她的背,喜形于色:“現在不想結也沒關系,我們可以先訂婚。”
胡蝶蘭眨巴着水盈盈的眼睛問:“為什麽。”
“結就結,不結就不結,多簡單幾個字。”他不能告訴她,其實他想重新開始一段生活,過去也罷,仇恨也罷,他想自私一次,想像着自己心中所想那樣做,想為自己活一次,“房子呢前些天我看好一個戶型,在你們公司旁邊那樣你上班也方便。錢不用擔心你知道我的。”
胡蝶蘭喝口水,甜甜地說好,何俊蛟把一切都安排得當,只要她點個頭就好。結婚,聽上去不賴。
何俊蛟看重的那套房子在裕華大廈附近,房子戶型好,兩卧朝南,客廳南北通透,廚房朝北,附近有家樂福超市,地下商場,廚房和衛生間有窗全明,落地窗外就是花園,房子裝修了一半,沙發冰箱亂糟糟放了一堆,何俊蛟環抱着胡蝶蘭的肩說真好,要有自己的家了。
胡蝶蘭扒開他的手仰面朝天:“何俊蛟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我怎麽覺得配你這個濫情的人有點虧呢。”
何俊蛟看着她純淨如同嬰兒一般的笑容,心下微微一顫,壞笑着俯下身:“嗯,讓我來驗證一下如何。” 承受着他的親吻,胡蝶蘭情不自禁抖動下鄂,眼中亦蒙上一層清亮水光:“何俊蛟,別鬧了。”她用手抵着何俊蛟的身體,他含笑着看她,疲憊的眼中有着燦亮的光彩,濕濕的熱氣噴到胡蝶蘭的臉上,帶着何俊蛟特有的味道。三十六七度的高溫,兩人的眼中高漲着情愫,電話在這時發狂大響,胡蝶蘭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嬌羞着推開何俊蛟,拉上了衣服,何俊蛟叫喚着還要往她身上蹭,胡蝶蘭一手推開他的頭一手接電話:“欽語,你在哪兒,怎麽那麽吵。”別過臉,惡狠狠地瞪何俊蛟,“別鬧了。”
“我在機場,兩點的飛機,到日本。”
“什麽?”胡蝶蘭一怔,拽過何俊蛟的手看時間,“欽語你在機場等我,一定要等我,我馬上過來。”扣了電話,不由分說拉起何俊蛟,他賴在地上不肯起,掐了他一把,何俊蛟才皺着眉頭到庫房取車。
趕到上海時離杜欽語登機只有十分鐘,她拖曳着黑色的旅行箱,站在形形色色的人中間緊捏着手中的機票對他們微笑,又詫異着胡蝶蘭突然朝自己奔來。
“為什麽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要去日本,臭丫頭去那麽遠的國家以後見不到了怎麽辦。”
杜欽語揚揚手中的機票:“親愛的小蝶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吧有了錢就要離開死鬼老爸,現在我的願望實現了你該為我高興才對。”
胡蝶蘭抽抽噎噎:“可我真的舍不得你。”
“呵呵,”杜欽語垂下眼睑,深藍色的耳墜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是,你是,沒有人能陪在誰身邊一輩子。小蝶,方恒讓我跟你說對不起,還有我。”她拿出一紙信封,“等我走了以後再看。” 耳邊響起了機場播音員提示乘客登機的聲音,杜欽語望着與自己隔出幾米距離的何俊蛟苦笑,“你不打算和我告別或者抱抱我嗎?”何俊蛟一直站在原地,面色平淡,胡蝶蘭看不出他心裏想的是什麽,播音員的聲音又起,杜欽語已經落寞地轉身,她自嘲地笑笑,跟在一個旅客身後準備進安檢。胡蝶蘭急得返回去踩上何俊蛟的腳背:“快去,和欽語告別。” 他勉強笑了笑,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還有一個人就到杜欽語,胡蝶蘭恨鐵不成鋼地看何俊蛟,不曾想他驀地跑上前狠狠扳過杜欽語的肩膀抱住了她。
“何俊蛟,我沒有愛錯人,我終于可以沒有遺憾地離開,謝謝你,讓我愛過你。我不恨你,真的不恨。”杜欽語嘴角浮起笑意,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推開何俊蛟,對着口型說了拜拜,直到上飛機她都沒有回過一次頭。
“小蝶: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你很遠很遠了,但我相信我們的心是密不可分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卻不知從何說起,詞窮到只能說對不起,對不起小蝶,對不起。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幫我包紮傷口時緊張的樣子,不會忘記你說‘欽語,我們是好朋友’時天真的表情,不會忘記你遞過來的那張紙巾,所有所有這些都成為我銘記一生的回憶。還有阿蛟,其實他的內心很細膩,很溫柔,他也需要人照顧,如果他無理取鬧你一定要體諒他。我這麽說你不會生氣吧,不要吃醋哦,因為我們是好朋友。阿蛟,很善良,真的很善良。小蝶,我祝福你倆,發自內心的祝福。
欽語上”
此時何俊蛟正系着圍裙在廚房的油煙裏孤軍奮戰哼着歌似模似樣地準備晚餐,葉素芳胡孟斌早已尴尬地回了房間,胡蝶蘭合上信看着汗如雨下的何俊蛟,從背後抱住他,溫柔地将臉抵在他的背心:“何俊蛟,有人誇你好,你還有人誇,真不錯。”
“誇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就慢慢發現我的好吧。來,嘗嘗看,鹹不鹹。”
胡蝶蘭閉上眼:“下星期等我空了去見見伯父伯母,說我們的事吧。”何俊蛟的背明顯一怔,擦掉手裏的油膩,轉過身去抱住胡蝶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