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舍》1

《不舍》1

江北,鳳羽莊園。

風涼雲淡,華燈初上。

從白天到傍晚,婚禮還在繼續,商政聯姻,人才群聚,賓客盈門,高朋滿座。

任家與連家締結連理,世家名門前來祝賀,各界精英荟萃,豪門貴客無一缺席。

宴會廳內,來來往往,衣香鬓影,推杯換盞,來賓各自娛樂應酬。

雲笙站在露臺上抽煙,手腕搭放在露臺護欄上,指間的香煙升起一縷霧絲,蜿蜒而上。

鳳眼清冷,眉間含愁,幹練的齊肩短發別至耳後,鑲鑽耳飾折射着蒙白的光線。

“最近煙瘾有點大。”慕誠走進露臺,拿過她手裏的香煙,掐滅。

他半靠護欄,唇角含笑,望着眼前心事重重的雲笙,無奈嘆了口氣:“如你所願,消息都放出去了,怎麽還不開心了。”

雲笙微微側目:“你管的也太寬了吧。”

慕誠哼笑:“這樣的機會可不多了。”

雲笙收回視線,閉着眼睛,感受微涼的風:“我在想,用什麽手段才能把他騙上.床。”

“我先後派了那麽多人去勾引他都無果,秦也可不好騙。”慕誠擡起手腕,手表上的指針已經走到了六點十分。

他整理了一下西裝,手臂微微彎曲:“走吧。”

雲笙挽住慕誠的手臂,深藍色長裙禮服垂地,她輕輕扯動裙擺,眼角餘光瞥過露臺餐桌上的那抹瘦小熟悉的身影,唇角微勾,邁步向前走去。

淺淡的香水味,彌留在空氣中。

露臺餐桌上,秦挽摘下鴨舌帽和墨鏡,注視着他們離去的方向。

她撥通備注為【戀愛腦大哥】的電話號碼,秦也很快接通。

“我看見嫂子了,她跟一個帥哥在一起。”

秦也淡淡道:“在哪?”

秦挽:“從露臺這邊下樓了,你們應該能碰見,畢竟……”

秦也:“畢竟什麽?”

秦挽輕笑:“她是回來勾引你的。”

手機另一側傳來一聲低笑,秦挽十分鄙視的翻了個白眼:“哥,提醒你一句,別被騙了。”

“我有數。”秦也挂斷電話,秦挽不屑的撇撇嘴,低聲罵了兩句戀愛腦。

一只手把她的鴨舌帽摘下來,繼而坐在她面前,秦挽東張西望,難掩緊張:“你別跟我挨一塊兒。”

薄桉眉頭緊鎖,擡手捏住她的臉:“我就這麽見不得人?”

秦挽讨好的笑了笑,撒嬌賣萌:“薄桉哥哥~咱們還是地下嘛~”

小姑娘的要求不得不答應,薄桉又氣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自己生悶氣:“親一口,我就走。”

秦挽起身走到他身邊,在她臉上吧唧一大口,扭頭就跑。

薄桉盯着她的背影,嘀咕道:“小渣女。”

屆時,雲笙和慕誠已回到宴會廳,兩人暫時分散,慕誠忙于跟人推杯換盞,雲笙一人站在酒水區,望着站在宴會廳門口的人。

衣香鬓影,觥籌交錯,周邊游走的賓客仿佛被虛化掉,而她的眼中,只剩他一個。

他正朝她走來。

才一年不見,他變化很大,瘦了又好像變冷漠了,以前總是用溫潤的笑掩蓋他腹黑的本質,現在好像連裝都不屑于裝了。

此時的他,西裝革履,眼神銳利,梳着背頭。

她該以什麽姿态站在他面前,高傲的,坦然的,還是低微的,亦或是如他一般故作雲淡風輕。

“雲笙。”秦也站定在她面前,語氣微微顫抖,縱然在心裏彩排了很多次久別重逢的場景,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一直在等她回來。

“難得秦總還記得我。”

秦也拿起一杯香槟,酒杯碰撞,他似笑非笑:“我當然要記得。”

雲笙仰頭喝了一口酒水,微微一笑:“我們很熟嗎?”

秦也不想跟她開過多無聊的玩笑,直入正題:“不是不要我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雲笙看向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放下酒杯,噙着不懷好意的笑,輕輕取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放在他捏着的高腳杯裏,媚眼如絲。

雙方暧昧,誰都不清白。

鑽戒和接近透明的香槟融合在一起,在燈光的映射下很漂亮。

她調皮又任性,疏冷且幽默:“你猜呢?”

秦也擡起酒杯一飲而盡,戒指落在他口中,他捏住她的手腕,拉着她離開宴會廳,身後的波詭雲谲,與他們漸行漸遠。

別墅內外燈火通明,說笑聲忽近忽遠,秦也和雲笙來到戶外花園某處涼亭,一進涼亭,場面便有些失控。

秦也過于急躁,雲笙差點把戒指吞下去。

她拿出被過到嘴裏的戒指,擦了擦花了的唇彩,極盡挑釁的看向愠怒的秦也:“生氣了?”

她緩緩走近,重新将戒指戴回無名指,手指勾住他的領帶,紅唇湊到他耳邊:“別急嘛,我這不是回來了。”

秦也環住她的腰身,将她扣進懷中。

涼亭外的花叢中,秦挽貓着腰蹲在搖椅秋千旁邊,恨鐵不成鋼的盯着把持不住的大哥:“我就知道,戀愛腦撐不過三秒。說好的冷漠矜持呢!”

雲笙順勢趴在秦也的肩膀處,笑問道:“不知秦先生有沒有查清我的底細,大庭廣衆之下,對我投懷送抱,就不怕,壞了你的名聲?”

秦也收了收手臂,圈緊了她的腰:“你讓慕誠散播消息,不就是為了讓我查你的蹤跡嗎?我當然會查個徹底。”

雲笙吃痛,對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憤憤不平道:“你要和成汀訂婚?”

秦也:“坑你的。你和慕誠,什麽關系?”

雲笙微微挑眉:“情人呗。”

秦也掐了掐她的腰。

雲笙:“朋友。”

“朋友?”秦也顯然不太信。

雲笙:“就是朋友,愛信不信。”

“我不信,你怎麽證明?”秦也捏住雲笙的臉,輕抵她的額頭,鼻尖相貼,濃情蜜意。

雲笙暧昧吐息:“那你……想讓我怎麽證明……”

秦也:“我很想你。”

慕誠沿着石板路走向涼亭,看見緊密相貼的身影,他已然打好了腹稿,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尤其是雲笙的計劃永遠趕不上她的臨時變卦。

“秦先生,抱着我的未婚妻,不太合……”适吧?

話還沒講完,一陣香風刮過。

雲笙牽着秦也的手,提着裙擺,跑出涼亭,不忘回頭感謝風中淩亂的慕誠:“慕誠,謝謝你,但我改變主意了,回見!”

後知後覺的慕誠,握緊了拳頭,就差原地爆炸了:“雲笙!!你玩我呢!”

躲在秋千搖椅旁邊的秦挽,雲裏霧裏,實在搞不懂哥哥嫂嫂玩的是哪一出,随手拍了張慕誠氣急敗壞的照片,腦補了一場三角戀,最後被薄桉拎走。

秦也和雲笙一路毛毛躁躁,跌跌撞撞,來到副樓二層專為賓客準備的房間,盡顯小別勝新婚的急切和匆忙。

室內昏暗,連燈都沒開。

兩個小時後,兩人坐在落地窗前喝紅酒,披着同一條毯子,像是回到了以前。

秦也用手梳理了兩下她微亂的短發,疼惜的吻了吻她的發頂,低聲細語:“這次回來,不準再走了。”

他可以不問她為什麽離開,也可以不問她回雲家的任何事。

雲笙只沉默着遞給他一杯紅酒,靠坐在他懷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不知該怎麽回答。

秦也喝掉她遞給他的酒,感覺味道有點不一樣,也沒在這個時候刨根問底。

煙花乍起。

他小聲詢問:“好看嗎?等我們結婚,一定比這個更好看。”

雲笙放下高腳杯,不知不覺,紅酒已見底,淡淡的酒香還流連在空氣中。

她望着窗外一朵朵炸開的煙花,回想起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忽然發現,他們已走過很長一段路。

“時間過的好快。”

“你說什麽?”秦也沒有聽清。

雲笙搖搖頭,煙花結束後,他們回到宴會廳,賓客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婚宴的主角任憑欄和連優,正坐在鋼琴邊和秦挽交談。

秦挽瞥見已經換了身衣服的哥哥嫂子,眼睛瞪的像銅鈴,嘴巴張的快要塞進一顆雞蛋。

一旁的薄桉擡了擡她的下巴,勉強把她的嘴合上。

慕誠滿身戾氣的等在宴會廳門口,雲笙尴尬的笑了笑:“聽我解釋。”

慕誠拒絕:“我不聽!解釋就是掩飾。”

他看向一旁的秦也,秦也大大方方的讓他看,尤其是脖子上的紅印子,以及無名指下方手背上的牙齒印。

他用腳指頭想都能想到這兩三個小時,他們做了什麽。

慕誠毫不避諱秦也的存在,直言道:“不是說好了,斷幹淨?”

雲笙保證道:“我一時沒忍住,但是但是!你放心,時間到了我就跟你回去。”

慕誠冷哼:“最好是這樣!你還回不回酒店?我要走了。”

雲笙:“不回了不回了。”

一旁的秦也急了,攥緊雲笙的手,刨根問底:“你什麽意思?”

雲笙拍拍他的手背,搪塞道:“我去送送他,改天再說。”

“雲笙——”

沒等他說完,雲笙已經離開門前,他乖乖等在宴會廳。

雲笙回來時,從包包裏拿出了一個大紅包,遞給還在鋼琴旁邊的連優。

“恭喜,新婚快樂。”

“謝謝。”連優收下遞給任憑欄。

三人聊了會兒天,雲笙終于回到秦也身邊。

“只是敘舊嗎?”秦也眼睑微垂,低頭抽煙,煙霧彌散,有些嗆人:“雲笙,我不會再乖乖等你了。”

“我也沒讓你等我。”雲笙将酒杯放在桌臺上,拿過他唇角的煙,抽了一口,又抽了一口,每次吐出薄霧她都想跟他做個了斷,可直到這根煙抽完,她都沒能說出口。

秦也繼續追問:“你回來,是為了什麽?”

雲笙答非所問:“你最近怎麽樣?”

秦也喃喃自語:“只是跟我敘舊嗎?那剛才,算什麽……”

又是長久的沉默。

雲笙眼眶泛紅,從包裏拿出煙盒和打火機,打了幾次火才點燃一支煙。

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落,她起身往外走,走到廳外院子裏,秦也一聲不吭的跟着她。

她最先打破寧靜:“我先走了。”

秦也苦笑:“沒想留下,為什麽回來?就為了跟我睡一覺?雲笙,你還想要什麽就直說,不用藏着掖着,這不像你。”

雲笙也不再賣關子:“我要秦家的藥方。”

秦也:“兜來轉去,還是為了這麽個東西。”

為了這個接近他,為了這個離開他,又為了這個回來勾引他。

現在又算什麽呢?她給不了他未來,一回來就開始糾纏他。

“對不起啊秦也,我太沖動了,能不能把藥方交給我。”雲笙只能對此表示歉意。

秦也冷聲道:“你是指什麽?一回來就跟我上.床太沖動,還是故意透露消息,給我希望這件事太沖動了?”

“都有吧。”雲笙背過身,将煙頭按進煙灰缸。

夜晚的風微涼,還好是夏天,溫度還算舒适,此時月光還算明亮,站在門口的雲笙剛好能看清院子裏茂密的樹。

雲笙扯出一絲微笑:“算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秦也:“去哪?不要藥方了嗎?”

雲笙:“你又不給。”

“我有說過不給你嗎?所以我算什麽?我們現在算什麽?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雲笙苦笑:“餘情未了的,前任吧。”也是她第一個想見到的人。

“我明白了,跟我走,我給你藥方。”

雲笙猶疑片刻,太了解他,以至于不敢輕易相信,畢竟這男人腹黑的很:“等明天,我還有事情沒處理完。”

她走了,秦也始終沒有看向她離開的方向,反而雲笙,回望了許多次,泛紅的眼眶書寫着滿心不舍。

她走出宴會廳的大門,離後面的秦也越來越遠,直到出了前花園的鐵門才停下緩慢的腳步。

慕誠的車還停在豪宅外,車燈亮起,打落在站在門前依依不舍的雲笙身上,他不耐的按了按喇叭。

雲笙仍站在原地不動,直到慕誠又氣又無奈的親自下來請她上車,連車門都給她拉開了。

“大小姐,快上車吧。”慕誠靠着車身,表情有些不耐煩。

他和雲笙不一樣,秦也在的每一個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雲笙坐進車子裏,面無表情,端坐在位子上,慕誠開車駛離鳳羽莊園。

“确定不回酒店?回你之前那個破公寓?”

雲笙冷聲道:“你廢話真多。”

慕誠哼笑:“一年沒回來,這不是怕你回那邊吃灰嘛。”

雲笙:“不用你操心。”

“切。”慕誠冷嗤一聲,左拐:“好心當成驢肝肺,不過有件事得提醒你一下,你把藥給秦也喝了,等你病發時,會很痛苦,你爸說了……”

“他不是我爸,你說話注意點。”雲笙從包裏摸出煙,手已經開始顫抖,擦了兩下打火機,點了支煙:“開快點。”

“已經開始了嗎?”慕誠深踩油門,一改剛才的談笑風生,急中帶怒:“跟我服個軟很難嗎?!”

雲笙無所謂的笑了笑,語氣虛弱不乏嚣張意:“他想讓我死,那就如他所願。”

車子很快行駛至臨江公寓,雲笙下車前,慕誠丢給她一瓶藥:“你偷跑出來,雲先生不會放過你,一年時間是我的極限,趕快做個了斷,跟我回去。”

“謝了。”雲笙拿走那瓶藥,捂着心口往臨江公寓走,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慕誠坐在車子裏,靜靜望着她倔強又羸弱的背影,車燈一直亮着,為她指路,許久沒有離開。

雲笙摔倒在地,雙膝磕在路沿石上,冷汗如雨下,她死咬着下唇,忍着心口刀絞般的疼痛。

慕誠推門下車的那一刻,一陣風掃過肩頭,秦也與他擦肩而過,先他一步跑向雲笙。

這男人,真是陰魂不散啊。

慕誠識趣的離開。

雲笙落入熟悉的懷抱中,她一度以為是她精神恍惚把慕誠認成了秦也,直到回到昔日愛巢才确定是他。

她痛到無言,蜷縮在床,秦也掰開她緊握的拳頭,一支玻璃瓶掉了下來。

秦也愣了一秒,大腦空白了一瞬間,來不及多問她有藥為什麽不喝,手忙腳亂的擰開藥瓶将腥甜的藥水倒進自己嘴裏,俯身喂給接近昏迷的她。

東方破曉,晨光熹微。

雲笙轉醒,看向身側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秦也。

如果時間能停留,定格在這一刻也是好的。

“沒睡嗎?”雲笙問。

秦也沒有講話,兀自起身,雲笙拉住他的衣擺:“我有點累,陪陪我。”

“前任,不合适。”秦也淡淡道。

嘴上說着不合适,身體卻誠實的躺回她身邊。

雲笙躲進他懷裏。

她也就是仗着他的喜歡和寵愛,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希望又讓他失望。

秦也:“這半年多,你過得好嗎?”

雲笙:“我很好,你呢?”

秦也輕笑:“還行吧。生活很乏味,倒也平淡。”

雲笙:“你瞧,我們都可以過的很好,不該太貪心。”

“那你為什麽回來?”

“因為……”

因為……她就是很貪心。

“貪心沒什麽不好的。”雲笙抱着秦也,靠在他懷裏,至少他們還有時間相處,每分每秒她都不想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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