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雨季
第47章 雨季
沒真打算讓她過來陪自己, 陳一舟那句話只是開個玩笑。
雖然也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但蘇晨夏還是沒忍住向上翻湧的失落感,後來又跟他說了一些其他的,兩人就挂斷了電話。
屋內燈光暖和, 柔軟的光線照在蘇晨夏微垂的小臉上, 半阖的纖長眼睫輕撲, 在眼底落下淺淺的灰影。
梁冰瑩從卧室裏走出來, 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有些發呆的她。
她手臂上搭着幾件衣服, 是要拿去洗衣機裏洗的。
瞧着蘇晨夏臉上的那層失落暗淡,她走過去偏着腦袋看了她很久, 輕聲問:“夏夏, 你怎麽啦?”
回神半刻,蘇晨夏擡眼,看見梁冰瑩擔憂的目光。
下意識的,蘇晨夏擡手摸了摸臉,“沒事。”
“剛剛看你臉色不好,你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過于擔憂的神色映入蘇晨夏的眼睛裏,她輕笑了聲, 漂亮的眉眼彎起恰到好處的弧度,“我能有什麽煩心事兒。”
“那你剛剛垂着腦袋在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不能誠實坦然的告訴梁冰瑩她是在想和陳一舟有關的事情, 又怕梁冰瑩會真的擔心, 于是又胡謅了個理由,“學校的事兒,沒什麽大問題。”
“你不要瞎想啦。”蘇晨夏安慰她。
梁冰瑩點點頭,但随後又嘆了口氣, 感嘆道:“你這去那邊讀大學一學期,再回家裏時總感覺變化了不少, 你們成年人有成年人的世界了,媽媽就快要老啦……”
“原來您是在擔心這個呀媽媽。”蘇晨夏說着站起身,走過去親昵的挽住她手臂,“可我再怎麽變,我也依舊是您的女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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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逗笑,梁冰瑩擡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就你嘴甜。”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陳一舟發信息跟蘇晨夏說要先回京城,說開學的時候就不能跟她一起去學校了,還說到時候自己可以去車站接她。
後面的這兩句話蘇晨夏壓根沒在意,她一門心思全放在他要先回京城的這幾個字上。
連打字速度都提升了不少。
【蘇晨夏:回學校是有什麽急事兒嗎?】
【陳一舟:嗯。】
【陳一舟:臨時出了通知,要我回去訓練,今年寒假可能都要在學校過了。】
是有點可惜的。
蘇晨夏本還想跟他一起跨年,一起看煙花等待新年的到來。
但現在都因為他的這一句話落空。
蘇晨夏是知道陳一舟需要忙着準備競賽的,但沒想到時間會被壓縮的這麽緊,連寒假也不放過。
【蘇晨夏:我沒事,比賽重要,你回去好好訓練就好。】
【陳一舟:嗯。】
原本以為,這個“嗯”字,就是他們這次聊天的結束語,可連半分鐘都還沒過去,蘇晨夏又收到了他的下一句話。
【陳一舟:我訂了明天上午九點的票。】
這是在跟她報備行程嗎?
還是有其他的意思?
大腦在飛速轉動,蘇晨夏一時之間捉摸不透陳一舟這句話的意思,她盯着那句話看了許久,以自己的第一直覺,神使鬼差的在鍵盤上打字。
按發送的動作比腦子快。
等她反應過來時,那句話已經發送給了陳一舟。
【蘇晨夏:那我可以來送送你嗎?】
少女心思好像在這一瞬間被無限放大,臉頰滾燙的溫度持久不下。
也不知道他會怎麽想。
就在她胡思亂想,覺得這句話可能會被陳一舟忽視掉時,手裏的機身“嗡嗡”震動了兩聲。
卻像是放大在耳朵旁,震得她驚心動魄。
視線往手機屏幕上落去,她看見陳一舟給了她回複,只有一個字。
【陳一舟:好。】
……
第二天一早,蘇晨夏按照約定去高鐵站送陳一舟。
南方溫度比較高,今天還有太陽,暖融融的陽光破開雲層傾數撒落下來,照着人很舒服。
蘇晨夏沒穿那麽厚,一條棕褐色的半身長裙,外搭一件白色的羊絨大衣,微卷的長發披在腦後,精致的小臉眉眼幹淨。
她不太會化妝,即便是素着一張臉,在別人眼裏也依舊好看。
晚了幾分鐘,蘇晨夏風塵仆仆的跑到陳一舟說的地方,氣還沒喘勻,視線裏,陳一舟的身影慢慢朝她走來。
他換了一身黑色的沖鋒衣,肩上挎着背包,右手拉着行李箱。
滾輪壓過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周圍拉着行李箱路過他們的人形形色色,說話聲也不絕于耳,卻在陳一舟靠近的此刻,自動變成背景。
高高瘦瘦的身影就站在他眼前,遮住了暖融融的日光。
陰影從她頭頂落下。
那層淺淺淡淡的氣息也逐漸漫上鼻尖,是她一直喜歡的那個味道。
“你來了。”
他背着光而站,一雙眼睛漆黑深邃,落在她身上,直白坦然。
蘇晨夏卻被他盯得耳根通紅,無端湧起的緊張浮上心頭,手指捏着手指互相搓了搓,擡起眼皮與他對視,“我沒遲到吧?”
她剛剛路上堵了會兒車,着急得隔一會兒就看看手機,生怕自己到的時候,陳一舟已經進高鐵站了。好在她還是幸運的,在她匆匆跑過來,目光着急忙慌的尋找那抹身影。
看見陳一舟向她走來時,她才松了口氣。
還好趕上了。
面前的人的視線落在她漲紅的一張臉上,勾了勾唇角,“沒有,時間還早。”
其實只有20分鐘了。
大概候車大廳都開始排隊準備檢票了,時間挺緊的。
蘇晨夏沒磨蹭時間,催促着陳一舟,“那你趕緊進去吧,馬上時間就要到了,等會兒錯過了就不好了。”
“沒事。”
“?”
“錯過就錯過吧。”他的聲音裏有一種松弛的無所謂,好像覺得等她來送行比錯過一趟高鐵值,“錯過了還能趕下一趟。”
有種不可抑制的心動油然而生,她放肆的在心裏将這句話補充完整:
但錯過不行。
臉頰的滾燙更燒了點。
她還是急着反駁:“那怎麽能行,萬一耽擱了訓練怎麽辦。”
說着,她忙着招呼他,“你趕緊進去吧,真錯過了不太好。”
“趕緊去呀。”
見他還站在原地沒動,蘇晨夏又招呼了一句。
“那我真走了?”
“嗯。”蘇晨夏跟他揮手,“拜拜,下個學期見。”
動作麻利不帶一點猶豫,還真是趕他走的架勢。
陳一舟輕笑了聲,無奈的擡起手也回應似的揮了揮,“拜拜,下學期見。”
兩人道完別,陳一舟才拉着行李箱轉身,朝高鐵站候車大廳裏走去。
蘇晨夏就站在外面看他的身影逐漸沒入人海。
一時之間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有點舍不得他離開,又迫切的希望他去追求自己的閃耀璀璨,這種感覺,在他昨晚告訴自己這個寒假要在京城那邊度過就已經開始有了。
列車已經駛出去很遠,在五分鐘前她收到陳一舟的信息,他說他已經上車了,到站了會跟她聯系。蘇晨夏回複了好,然後轉身離開了那裏。
沒有立刻回家,蘇晨夏跟鄭意眠有約,兩人去了一趟希望福利院。
這幾個月裏,希望福利院有天翻地覆的變化,兩個月前有一對夫妻來這兒領養了孩子,兒童花名冊上增增減減,少了舊面孔多了新面孔。
這對院長周元琴來說是憂也是喜,蘇晨夏表示理解,她也很心疼這些無父無母的孤兒,又或者被父母抛棄的孩子,想想都覺得可憐。
鄭意眠是第一次來福利院,跟蘇晨夏逛了一圈,她心裏也多了一絲難過的情緒,那些小朋友還那麽小,卻沒了父母的疼愛。
好在她還是幸福的,從小在父母的呵護和寵愛下長大,無憂無慮的像個小公主。
她為此感到了慶幸。
“這些小朋友真可憐啊,難怪你高中的時候經常往這邊跑。”
經常往這邊跑的原因不單單只是因為這個,更多的是她想來這兒碰碰運氣找陳一一。
她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但碰碰運氣等一等也沒什麽關系,只要……等他們見面了,沒把自己忘了就好。
高中來這邊那麽多次,她卻一次也沒有見到可疑身影。
或許……他不會來了。
可命運總是很喜歡跟人開玩笑,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她又見到了陳一一。
原來他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
只是難過的是,他把自己忘了。
“不過我想你以前經常往這邊跑,也不單單是因為福利院的小朋友吧?”
這話蘇晨夏沒有否認。
鄭意眠就得寸進尺了一些,“也是因為陳一舟?”
“嗯。”蘇晨夏點頭。
“那你們倆現在怎麽樣了?”鄭意眠看向她,關心的問:“你告訴他了嗎?”
蘇晨夏搖頭:“還沒有。”
“我好像還沒找到合适的機會。”
這件事情,蘇晨夏自己都沒個準數,到底要不要告訴他。
鄭意眠在她身旁安慰:“哎呀沒事兒,未來的日子還長着呢,肯定有機會告訴他的。”
也只能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蘇晨夏淡笑,“但願吧。”
……
今年過年還是一如往常,蘇晨夏白天和梁冰瑩在家包餃子,晚上坐在客廳裏邊吃年夜飯邊看春晚,窗戶上貼了窗花,淡黃的燈光照得整個客廳暖融融的,窗戶緊閉,屋內很暖和。
蘇晨夏只穿了件白色的高領毛衣,跟梁冰瑩坐在沙發上一起看春晚。
滑稽的小品逗得觀衆哈哈大笑,電視機前的蘇晨夏時不時也跟着笑兩聲,梁冰瑩從旁邊扯了個毛毯過來搭在她身上,讓她注意保暖不要感冒了。
蘇晨夏說自己沒事兒,待在屋裏一點都不冷。
但或許每一個媽媽都是這個樣子,她覺得你冷的時候那你肯定就冷,于是說什麽也不讓蘇晨夏掀開那張毛毯。
還語重心長的說:“穿這麽少哪會不冷,你們這些年輕人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總要等到感冒了才知厲害。”
說不過她那些絮絮叨叨的話。
蘇晨夏順着梁冰瑩的意,乖乖的蓋上了毛毯。
她靠在梁冰瑩的懷裏跟她一起看電視,裏面正唱到:
“我希望你被愛着
我希望你要快樂
我希望我的雙手可以為你擋着風
我知道愛會争吵
我知道人會變老
所以那一句愛你一定要大聲地說”
歌手用情至深的嗓音也讓蘇晨夏感動,她往梁冰瑩的懷裏蹭了蹭,想到從前幾幀時光,父親蘇文成去世之後,梁冰瑩起早貪黑的把她養大。
鼻尖有點酸,她突然出聲,跟梁冰瑩說話:“媽媽,這麽多年,你累嗎?”
聲音軟軟糯糯的,輕飄飄卻打在心口上。
溫暖的手掌揉了揉胸前的那顆小腦袋,她聲音溫柔,“不累,只要我們夏夏好好長大,媽媽幹什麽都不累。”
眼眶微微發熱,蘇晨夏伸出手環住她的腰,想要靠得更近。
卻聽見梁冰瑩繼續說:“你是除了外公外婆,媽媽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你爸他走得早,但也沒忘記囑托我要好好跟你生活,夏夏,這些年媽媽真的一點都不辛苦,看着你一點點長大,看着你努力變得優秀成為自己想成的人,媽媽真的很幸福。”
這話催淚的很,蘇晨夏癟了癟唇角,環着梁冰瑩的手收緊。
她閉上眼,忍着喉嚨裏那股強烈的澀意,輕聲開口:“我有點想爸爸了,我們明天去看看他好不好?”
“好。”梁冰瑩緩慢撫着她柔順的發,燈光下,她眼裏也似有水霧漣漪翻動,說道:“我也想他了。”
新年的鐘聲很快就要敲響,電視裏的春節聯歡晚會也進入了尾聲。電視機裏的主持人在倒數,蘇晨夏從梁冰瑩的懷裏鑽出來,直起腰身盤腿坐在沙發上,嘴唇一張一合,也跟着一起倒數着。
“十。”
“九。”
“八。”
“……”
“……”
“三。”
“二。”
“一。”
叮咚——
新年的鐘聲被敲響。
下一秒,窗外璀璨煙花綻放在漆黑夜空,電視機裏的人都在大聲說着新年快樂。
那一刻,蘇晨夏心裏湧起和他們同樣激動不已的情緒,一把抱住身邊的梁冰瑩,跟她說新年快樂,梁冰瑩也抱住她,“新年快樂夏夏,媽媽希望你新的一年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成為更好的大人。”
和梁冰瑩親昵的互道完新年快樂,蘇晨夏站在窗前看了會兒煙花。
轉瞬即逝的璀璨映入眼眸,那抹盛大的燦爛,像是燃進了她的心海。
手心裏的手機在不停的震動。
她解鎖看了眼,微信裏有很多認識的人在給她發新年快樂的信息。
蘇晨夏一個個跟他們回複新年快樂。
消息有點多,回複完已經是零點過五分,也有很多人在發新年快樂的朋友圈,蘇晨夏每一個都點了贊,也在下面的評論區跟上一句新年快樂。
給每個人都道了新年快樂後,蘇晨夏退出了微信。
窗外,夜空的煙花還在綻放,或明或暗的光照映在她的臉上,幾幀反複,像是在迎接美好的新年。家家戶戶都放了鞭炮,噼裏啪啦的一頓熱鬧裏,蘇晨夏簡單的将自己從裏面抽了出來。
視線微垂,她看向手裏沒再亮屏的手機。
剛剛的那堆信息裏,沒有陳一舟的。
沒有收到他的祝福,蘇晨夏心底有些失落,但想想又可能覺得他現在應該忙着跟他家人道新年快樂吧,畢竟今年他沒回家,先跟家裏人道祝福才是應該的。
這麽一想心情又似乎好了許多。
她打算先給他發新年快樂。
就在她剛解鎖手機,整點進微信裏時,陳一舟還是沒給她發任何信息。
但是他給她彈了一通語音電話過來。
電話鈴聲不大不小,響在客廳裏,有點心虛的害怕被梁冰瑩發現,她擡手捂了捂手機的聽筒位置,在看清來電聯系人寫着陳一舟三個字後,她才顫顫巍巍的接了電話。
有一瞬間的恍惚。
煙花放完,窗外的夜空在此刻恢複了寧靜。
電話那頭也安靜的很,安靜得她甚至能聽見陳一舟淺淺的呼吸聲。
神使鬼差的,她朝電話裏輕聲“喂”了一聲。
語氣好像挺不确定的。
半秒後,電話那頭的人輕笑了聲,穿透電流滋滋的聲音,落進蘇晨夏的耳朵裏,有點癢。
不着調的聲音随後傳過來,“不認識我了?”
“沒有。”
蘇晨夏接着問:“你怎麽給我打電話了啊?”
陳一舟站在宿舍的陽臺,手臂搭在欄杆上,視線落在一望無際的黑夜裏,聽着電話那頭的小姑娘問着他迷迷糊糊的問題。
他大概能想象到她睜着一雙杏眼呆呆的表情。
突然很想逗她。
“我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沒有。”蘇晨夏幾乎是一瞬間做出的反應,“不是。”
“那是因為什麽?”
這個問題,蘇晨夏不敢細想,總不會是為了跟她親口說一句新年快樂才給她打電話的吧。
心裏面有兩個小人在不停的打架。
一個吵着說他肯定是為了親口跟她說新年快樂,另一個強詞奪理說着不可能,陳一舟才不會專門給她打電話。
她看着窗外和陳一舟看的同一片夜空。
突然陷入了沉默。
直到下一秒,電話那頭又傳來他的輕笑,有點無奈的輕松。
蘇晨夏恍惚的在玻璃窗上看見少年的模樣,她顫了下眼睫,聽見他在電話裏問她:“想知道為什麽給你打電話嗎?”
“…為什麽?”
“因為我想親口跟你說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