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貶位

第10章 貶位

窗牖外雨聲霏霏,窗牖內執棋落子的聲音靜谧且和諧。

裴珩執黑子凝滞許久,坦然一笑的放下手,“賢妃不愧是老師的女兒,朕甘拜下風,既是朕輸了,朕願賭服輸,不知道賢妃有什麽想要的。”

臉頰緋紅的白若裳謙虛道:“主要是陛下願意讓妾身,妾身才僥幸贏了半子。”

端起茶水抿上小口的白若裳又道,“妾身入宮前曾聽聞陛下善音律,不知道妾身可否有這個榮幸能聽到陛下親手彈奏一曲。”

琴?

垂睫斂眸的裴珩指尖摩挲着觸手溫熱的黑子邊緣,他似乎許久沒有碰過了。

目光平移落在左手大拇指上佩戴的白玉扳指,扳指下面有一條醜陋的疤痕,他還記得這條疤是為了接住,跑上樹後下不來的小姑娘留下的。

宮裏有着上好的祛疤藥,他卻沒有使用,而是任由它虬結難看的提醒自己。

宮裏處處是危險,她一不小心就會遭了害了可怎麽辦。

誰料經久歷年後,他最擔心的是今日宮中又有誰遭了她的毒手。

窗外雨聲潺潺,靜得茶香盈滿室內只聞風雨潇潇。

遲遲未等來回複的白若裳正要說些什麽,小桂子匆忙忙走了進來,神情焦灼道:“陛下不好了,貴妃,貴妃娘娘帶着一堆人浩浩蕩蕩的去了棠梨宮……還,還讓人把大門給關上了。”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小桂子連忙搖頭,“不是說貴妃娘娘病了嗎,怎麽可能會去棠梨宮啊,說不定是宮人亂傳的消息。”

棠梨宮內,随着殿門關上的那一刻。

劉月娥立即慌了的連連往後退,聲嘶力竭,“宋嘉榮,你敢!我可是陛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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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說還好,一說,宋嘉榮手中長劍一轉削掉她一縷頭發,眼底冰冷一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長什麽樣子,真以為珩哥哥會瞧得上你。”

“今日本官不但敢殺了你們,還敢把你們的屍體放在城門上暴曬七天七夜,讓野狗啃食,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來人,貴妃娘娘發瘋了,護駕!你們快攔住貴妃娘娘!”作為始作俑者之一的畫眉簡直吓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雖然聽過宋貴妃是條逮人就咬的瘋狗,沒有想到她會瘋得如此徹底。

怪不得哪怕她長得再好看陛下也不喜歡她,像她這種心腸歹毒,殘暴不仁的女人在她們村裏,只配浸豬籠的命!

“是誰動手打了本宮的人,要是你們不說,本宮就先把你們的指甲蓋一張一張的扒下來,再把你們的舌頭拔了,四肢剁掉,本宮看你們還說不說。”宋嘉榮撇見畫眉怨毒又懼怕的眼珠子,揚唇冷讪。

手中長劍抵上她脖間,“是你這個賤婢對不對!長着那麽張狐媚子的臉,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主。”

畫眉慘白着臉,瘋狂搖頭反駁,“貴妃娘娘你想要做什麽,你宮裏的人是怎麽受傷的,你這個當主子的不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嗎。”

“就是因為不清楚才來興師問罪的啊。”眼神陰冷得像條毒蛇的宋嘉榮擡起長劍就向畫眉的眼睛刺去,“本宮不喜歡你的眼睛,還是剜了去吧。”

“宋嘉榮你要是敢殺了我宮裏的人,我是不會放過你的!我們劉家人也不會放過你!”要是真的由她在棠梨宮殺人,她劉月娥在後宮裏還有臉不。

宋嘉榮毫不在意的揚唇,“本宮這人有個毛病,最聽不得別人的威脅和反話,越是不給做的事情,本宮越喜歡幹。”

“你放心,該放過的,不該放過的人,本宮一個都不會放過。”

“啊,娘娘救我!”在劍刺向眼睛的剎那間,畫眉忽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擡手遮住了眼睛往後逃。

鋒利的劍刃劃過手臂,像刀削豆腐一樣深可見骨,濺出的血正好噴到宋嘉榮美豔的一張臉上,增其殊豔。

宋嘉榮嫌惡的擡手擦去頰邊血漬,表情陰森,“把她給本宮按住,一個賤婢也敢忤逆本宮,真是什麽樣的主,養什麽樣的狗。”

宮人們剛把吓得精神失常的畫眉按住,宮殿的大門被人撞開,穿着黑色铠甲的禦林軍魚貫而入的控制着混亂的場面。

“宋嘉榮!你在做什麽。”跟在後面走進來的裴珩說不清他此刻是失望居多還是憤怒。

因為走得過急,他半邊肩膀已被雨水打濕。

“珩哥哥。”聽到聲音的宋嘉榮轉過身,見到來人時渾身一震,手中沾血的長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臉上是尚未來得及收回的戾氣。

“不…不是,事情不是你看的這樣,我,我只是………”她有心要解釋,卻第一次發現言語的解釋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我沒有,不是你看到的這樣,我真的沒有………”

早吓得花容失色的劉月娥趁機撲倒裴珩懷裏,柔若無骨的垂淚哭泣,“陛下您來了,你要是在不來,臣妾,臣妾就要被貴妃娘娘給打死了!”

“陛下您可一定得要為臣妾做主啊,臣妾在自個宮殿裏好好的,貴妃娘娘不知發了什麽癔症讓人擡着一個滿臉青紫的宮女進來,非得要說是臣妾打的,臣妾不願認這個髒水,誰知道貴妃娘娘發了瘋一樣,說要把妾身宮裏頭的人都給殺了,殺了不夠,還要挂在城門口暴曬七天七夜!”

裴珩滿臉失望的閉上眼,再度睜開時,眼裏亦是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的質感,“貴妃,朕先前念你年幼不懂規矩,但你如今的所作所為可當真是令朕感到惡心。”

“傳令下去,降貴妃為德妃,禁足半年不得出宸極宮。”

本就委屈至極的宋嘉榮看着自己心中仰望的神明不但抱着別人,還怒斥她惡心,要罰她位份時,本就稱不上多好的心态徹底崩潰,“她趁着我生病時欺負我的人,我的人只能我自己欺負,別人憑什麽欺負!”

“這件事做錯的又不是我一個人,為什麽只罰我一個,她要是不欺負我宮裏的人,我怎麽會過來!”

竹果知道是因為她才會讓陛下和娘娘生氣的,怯懦的上前拉過宋嘉榮的袖子,搖頭懇請她不要再說了。

竹果又跪地求情,用手比劃着,“陛下求您繞過娘娘,娘娘她不是故意的。”

可是她的手語在場中的人,壓根沒有人看得懂,即便真的懂,也不會蠢得說出來。

“娘娘你不要再生氣了,娘娘,奴婢求你。”青桃扶着她瘦弱的肩膀,哀求着。

裴珩對她的哭鬧冷下心腸,拂袖一揚不忍去看她,“還不快送德妃回宮。”

他怕在多看一眼,會忍不住心軟。

又清楚的明白,要是這一次他不往重了罰她,今日的事情在日後還會多次重演。

鱷魚的眼淚,并不值得同情。

宋嘉榮的這場病,連綿病了半個月才好。

比夏季先一步來臨的是附屬的小國前來上貢,二為仰慕晉國風彩。

宋嘉榮了無生機的躺在床上,側過臉看着窗外謝掉的梨花已經長出了綠芽。

梨花的花期是那麽的短暫,它一謝後就會被其它花取代,是不是代表她在珩哥哥的心裏也很容易被其她女人所取代。

不對的,梨花和她是不同的。

縱然梨花的花期短暫又如何,世間仍是有人前仆後繼的愛它,要不然也不會有人為它寫下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①。水晶簾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層層雪。等脍炙人口的詩句傳訴。

而她只想要懇求一份愛就已經用盡了全力,甚至她所祈求的那份愛說她惡心。

惡心,她真的惡心嗎?

“今日殿外的花開得不錯,娘娘可要出來看一下啊。”青提抱着一盆山茶花進入室內。

宋嘉榮手指頭無促的攥緊錦被,嗓子澀啞的問,“珩哥哥今日可曾來看過我。”

她小時候但凡有一點不舒服,珩哥哥都會不放心的守在她床邊,所以珩哥哥這一次是不是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來過了,只是她不知道。

青提的沉默已經是最好的答案,宋嘉榮仍是不死心,“珩哥哥可有說過什麽時候來看我。”

她這一次問得小心翼翼,亦連呼吸都放輕得似羽毛滑落。

青提背過身抹了一把眼淚,回道:“陛下說等處理完手上的事情就來看娘娘,還再三叮囑了奴婢一定得要照顧好娘娘,要讓娘娘盡早養好身體。”

“真的嗎,珩哥哥真的是那麽和你說的。”宋嘉榮因為他的一句關心,原先蔓延而出的痛苦無望藤蔓在頃刻間都縮了回去,一如院中的那棵梨花。

枝繁葉茂,欣欣向榮。

“你們還不快點把藥給本宮端過來,本宮得要快點把病養好才行,只要我病好了,珩哥哥就會來看我了。”宋嘉榮一改頹廢無望的從床上起來,臉上難得洋溢了起笑意。

青提笑着應,“嗯,只要娘娘把病養好了,陛下一定會來看娘娘的。”

可是陛下到底會不會來,青提并不知道。

只知道今年梨花謝得可真早,都還沒開幾天就落了枝頭。

宋嘉榮從貴妃貶為德妃,宮裏頭的風向轉眼間都變了,宸極宮的人也變得低調起來,生怕主子在因為幫她們出頭惹得陛下不快。

反倒是新入宮的嫔妃們都鉚足了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前往禦花園,以期盼求一個邂逅,更有人分析了賢妃,淑妃兩人都是借着昔日貴妃的手上的位,頓時令她們跟着心癢。

只不過熱鬧随着陛下一連大半個月都沒有踏進後宮半步而有所消退。

随着附屬小國——影月國的到來,後宮又一次變得熱鬧起來。

作者有話說: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出自宋代蘇轼的《東欄梨花》

水晶簾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層層雪。

出自《菩薩蠻·水晶簾外娟娟月》

明·楊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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