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說服
第48章 說服
一旁的村長因為親人的相繼離世, 原本還算硬朗的脊背徹底佝偻下來,“村裏有些人說是與其在村子裏等死,不如到鎮上找大夫, 村裏的大夫不行, 鎮上的大夫肯定行。我們這些留在村子裏的人,是舍不得生養自己的根,與其病死他鄉,不如和村子共存亡。”
能離開的都離開了,村子裏剩下的都是舍不得離開的人。
宋嘉榮聞言,心裏咯噔一聲,“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
村長回憶了一下, “大約四天前。”
從這裏到廬州步行的話最多要五天, 如果是鎮上,腳程快的話僅需三日,怕就怕他們分成兩撥人。
如果他們四天前就已經出發,現在距離他們最近的鎮上恐怕早已淪陷了!
宋嘉榮顫抖着抽出被握住的手,擡腳往外走去,“不行, 我得回德濟堂一趟。”
距離這裏最近的城鎮是郦城,如果他們去了郦城, 說明郦城裏已經有人感染了。
郦城的人肯定還不知道瘟疫一事, 要是盡早知道也能早做防範,減少一定的傷亡。
嫌坐馬車太慢的宋嘉榮打算騎馬, 翻身上馬前, 猶豫再三後還是選擇開口, “這些百姓都是無辜的, 如果有選擇, 他們肯定不希望自己惹上瘟疫,他們已經夠可憐了,我不希望他們親眼看着自己的親人死去後,還要絕望的迎來自己的死亡。”
她讀過史記,知道有些當權者在瘟疫爆發期間,想的不是研究出治病的藥方,而是解決問題的源頭。
封鎖城池,祈禱攘除。
裴珩眼裏浮現一抹失落,唇角的笑意散去,“我在你心裏,難道就是這種人嗎。”
宋嘉榮當即否認,“不是,我從來沒有那麽想過。”
又咬了下唇,輕輕搖頭,”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為剛才說的話像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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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她都相信他不會做出如同先人那樣燒死整個村子裏的無辜百姓。
那種信任,是流淌在骨子裏的信任。
“我沒有生氣的意思,你也,不必那麽怕我。”胸悶感襲上心頭的裴珩攥緊掩在竹枝袖袍下的手,“即使做不成夫妻,我們不是也能做朋友嗎。”
宋嘉榮掩下長睫,并未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先走了。”
“我讓林全陪你一起回去,不然我不放心。”裴珩雖然不放心她一個人往返郦城,但現在的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一個普通大夫都能想到的嚴峻問題,其背後折射/出來的危機,他怎麽會想不到。
越是清楚的明白,越是要放下此刻的兒女情長。
他不單單是她的追求者,愛慕者,同樣也是百姓們依靠的對象,一個國家的定海神針。
在她上馬前,裴珩一反常态的抱住了她,克制着要讓她不要回來的貪心,告訴她,“你想要做什麽就放開手腳去做,不要害怕,不要猶豫,我會永遠在你的背後支持你,成為你依靠的底氣,堅強的後盾。”
“我知道你是大夫,做不到見死不救,雖然我不會自私的阻止你,希望你避開這件事,但我希望你在救人之前,能保護好自己的安全,好嗎。”
他知道她性子執拗,說到就要做到,也尊重她的選擇。
他能做到的是,尊重她的選擇,成為她強有力的靠山。
突然被抱住的宋嘉榮身體一僵,兩只手僵着自然垂落,唇瓣緊緊抿着不知是要推開他還是繼續由着他,在她出聲時,裴珩已先一步松開,又取出一枚平安符系在她腰間。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這裏放心的交給我。”
君子一諾重如千金,何況他是天下之主。
二人離別時的相視一笑,并非男女之間旖旎不舍,而是一種互為同伴的笑。
因為事态緊急,許久沒有騎馬的宋嘉榮忍着腿間磨破皮的刺疼,路上餓了也只是啃塊糕點,原地休息一下繼續趕路。
簪子騎馬的時候多有不便,她直接取下簪子,撕下一條袖布随意綁住頭發。
随行的林全要不是認識這張臉,當真無法把眼前這個沒有半點兒嬌氣,餓了啃糕點就冷水,夜裏僅睡半個時辰就開始趕路的女子同曾經宮中嚣張跋扈,只吃佳肴美馔,非绫羅綢緞不上身的貴妃娘娘判若兩人。
有時候連他都要恍惚,莫非陛下因為貴妃娘娘離世的打擊過大,所以才尋了個和貴妃娘娘容貌相似的姑娘玩那宛宛類卿。
正在嚼糕點的宋嘉榮還不清楚自己成了別人口中,宛宛類卿的那個卿,簡單的飽腹後立刻翻身上馬。
時間拖得越久,距離瘟疫全面爆發的速度越快。
她懷疑這一次的瘟疫不但具有較強的傳染性,還具有潛伏期,一些人表面看着和普通人沒有兩樣,實際上已經感染了。
現在的時間對她而言是争分奪秒,他在努力,她也不想做那個拖後腿的人!
天微微亮,發梢,衣擺皆被晨露打濕的宋嘉榮趕回了郦城,她沒有第一時間去梳洗自身,而是來到德濟堂。
并讓林全去找知縣,否則單憑他們兩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而且這不是一件小事,是事關郦城,乃至整個廬州
存亡的生死攸關的大事!
當風塵仆仆的宋嘉榮一出現在德濟堂,有認識她的人有心想要和她道歉,又尴尬得不知道如何開口。
特別是之前跟風罵過的,更是羞愧難當。
宋嘉榮不理會他們是如何糾結,直接走進藥堂,掃了一圈沒有看見管事,眉眼綴滿着急的問,“管事去哪了。”
治療瘟疫需要大量的藥材,她只是個大夫,還沒有資格挪用大量的藥材,她也還沒有自信狂妄到僅憑她一人就能解決的地步。
“管事的出去了,說是等下就會回來。”學徒回。
管事的還沒回來,知縣倒是先來了,除了他,郦城的其他大夫也來了。
莫知縣在那天結束後,心驚膽戰的想着自己頭上的烏紗帽什麽時候會落,連遺書都寫好了。
就那麽坎坷不安的過了幾天,突然收到德濟堂的宋大夫讓他前往德濟堂的消息,還讓他幫忙請其他大夫一起過來。
莫知縣雖然不清楚她的身份,但是能肯定的是,她背後的靠山肯定來頭不小,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這一次對他來說,可謂是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心裏也打起了小算盤,要是讨好了宋大夫,不知道她會不會跟她背後的人吹吹枕邊風。
“宋大夫,不知你叫本官前來所為何事?”莫知縣笑得谄媚,哪裏還有前幾天的橫眉冷豎,高高在上。
宋嘉榮沒有在意他的态度,走到正中間,神情嚴肅,“接下來我想說的事情很重要,希望大家一定要聽,并且認真對待我說的話。”
她沒有蠢得當着百姓面前說,而是讓莫知縣和新上任的師爺,藥堂裏的大夫都聚在正廳裏,瘟疫雖然致命,但在還沒有落實之前就告訴百姓,會造成一定程度的恐慌,城內物價上降。
宋嘉榮清了清嗓子,“實不相瞞,我消失的那幾天是要前往廬州拜訪一位老者,誰知道在半路遇到一個村子,發現村子裏的人惹上了一種新的,從未出現過的瘟疫,一開始染病的人和普通風寒沒有兩樣,打噴嚏,惡心,嘔吐,腹瀉,後面發燒,身體卻冷得像個冰塊,久了,他的身體會出現大片潰爛,而且它的症狀很像得花柳病。七天前他們村子裏,有得病的人出發來到郦城,我懷疑那人已經入了城。”
“瘟疫一事可大不可小,所以民女鬥膽懇求大人在進城的口子設立關口,嚴禁普通人随意出入,後由官府貼下告示,疫情期間禁一切娛樂,走街串巷,酒坊茶樓青樓暫停歇業,并派出大夫成立疫藥房,大家一起研治出解決瘟疫的藥方!”
宋嘉榮知道自己蠢笨無腦,想了那麽久,也才絞盡腦汁想出那麽一個辦法。
她的聲音清甜軟綿,在一堆男人裏并不起眼,又恰似一陣軟弱的風飄到每一個耳邊。
五月份的天,他們竟覺得從腳心底發冷。
要知道瘟疫二字,堪比猛虎野獸。
“忽悠,你就可勁的忽悠,晉國在英明神武的陛下的治理下可謂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哪裏會有什麽瘟疫出現,要知道瘟疫都是在大災大害後才會出現的,你說的瘟疫一事從根本上就站不住腳。”最先站出來的是李邙,他一副恨毒了宋嘉榮的模樣,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
緊接着李邙煽動其他大夫,“我看她就是在妖言惑衆!好端端的詛咒我們晉國出現瘟疫,大人,像這種霍亂人心的妖女,就應該實行火刑!”
其他大夫也紛紛附和,“是啊,如果真的是瘟疫,我們怎麽可能不知道。”
“宋大夫,你可不能仗着自己看過幾本醫術就把一些普通的風寒,花柳病說成瘟疫,你可要知道瘟疫猛如虎。”
“退一步來說,就算真的是瘟疫,還是沒有發現的新瘟疫,我們就一定能治得了嗎。”
連莫知縣都隐有不信任,要是在他就任期間出現瘟疫,治得好不好另說,治不了他可是直接人頭落地。
“宋大夫,不是本官說,你要知道瘟疫可不是單憑你說有就有的,要是沒有,你可知道會對郦城的百姓們造成多大的恐慌,又會有多大的影響,你說有,你又有什麽證據,可能拿得出來。”莫知縣的意思是,不信。
一旦坐實瘟疫發生,他的官運也得到頭了。
宋嘉榮知道他們不會相信自己的口說無憑,但現在處于生死攸關之際,由不得她退縮,“就憑我親眼所見,親自問診過,難道還不足夠成為證據嗎!你說我沒有證據,難道大人你要親眼看着郦城淪為一座死城的時候,才願意相信我說的嗎!”
雙手抱胸的李邙冷笑,“你說你親眼所見我們就要相信嗎,我還相信老母豬會上樹呢。你說想要成立疫藥房,那我問你,研究的什麽瘟疫,病人現在在哪裏,研究的方向在哪裏,我們的曠工費,勞務費,辛苦費,你又打算怎麽補償給我們,該不會空口畫個大餅就想指使我們給你幹活吧!”
“宋大夫,別以為我尊稱你一聲‘大夫’,你就高傲得以為自己真成了懸壺濟世的神醫,一個女人妄圖想要擠進都是男人的領地就算了,還真以為自己身為女子,就能對所有大夫施號發令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