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選一

第53章 二選一

謝玄衣不否認也不做聲, 而是貼心的接過她喝完水的杯子,“師妹可要沐浴?”

他不說還好,一說, 宋嘉榮才發現自己身上并沒有久未沐浴後的黏糊感, 酸臭味。

是有人幫她擦洗過身子?

雖然能感覺到身上并不怎麽髒,宋嘉榮仍是點了頭,就當洗淨身上的一圈病氣。

把白粥端在桌上放下的周洋眼觀鼻,鼻觀心,實際上心裏急得不行,娘娘怎麽都不問一下陛下得的是什麽病,如何得的。

難道他真要讓陛下冒着被感染的危險照顧娘娘一事瞞着, 還讓謝大夫堂而皇之的取代不成, 這同錦衣夜行,魚目混珠有何區別。

“宋大夫………”心裏天人交戰的周洋剛想要說,就被謝玄衣打斷,“師妹先吃點東西後再沐浴,若是有什麽事記得喚我,我和周兄兩個大男人也不好一直留在你屋裏。”

宋嘉榮點頭, “嗯,這幾日讓師兄擔憂了。”

被截了話頭的周洋陰陽怪氣, “擔憂, 哪兒的擔憂,真正記挂的人都是不善言辭, 一片赤誠皆在言行上才對。”

陛下不讓他告訴貴妃娘娘, 但他也做不到讓旁人移花接木。

等人離開後, 坐在床沿邊的宋嘉榮揉了揉睡得太久, 導致脹疼的太陽穴。

其實她剛才想要問周洋, 他好端端地怎麽會生了病,得的是普通風寒還是什麽?

可她都再三和他劃清界限,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的去關心他。

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成了一個擰巴的人,既想要關心他,又不願承認。

解下身上的緋色外衫,領口處忽然掉落一顆晶瑩剔透,色若琥珀的松子糖。

Advertisement

她的衣服上怎麽會藏有松子糖?

彎腰下身,撿起松子糖的宋嘉榮驀然想到周洋說的——

不善言辭,一片赤誠之心。

她昏迷不醒的幾日間,耳畔聽到的那字字句句哄她喝藥的聲音,鼻間彌漫的清冽微寒迦南香。

聯想到周洋說的,他病了。

或許,他真的病了,是自己害他得的病。

這一刻,宋嘉榮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亂得嗡嗡嗡作響,身形一晃,雙手抵着桌子才沒有摔倒在地,一張紅唇咬得色若紅果糜爛。

她病了不是會有仆婦照顧嗎,要他來操什麽心,要知道她染上的可是瘟疫,敗毒散也不是對所有病人都有效。

更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那麽做,他不是厭惡她,厭惡到連她的宮殿都不肯踏入半步,為了其她女人當衆斥責她惡毒,不要心存妄想不屬于自己的位置。

甚至,把她一直拼命掩藏的秘密,說給其她女人聽,只為博來一笑。

宋嘉榮閉上眼,心底一片凄涼的苦笑。

為什麽他總要在自己決定放下,選擇不在追逐獲得他愛的時候,重新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

他愛慕自己。

何其可笑,又何其嘲諷。

她想要說服自己,卻怎麽都說服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照顧,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

宋嘉榮沐浴後,想要去見他,可人走至一半遇到謝玄衣的書童。

書童的旁邊是周洋,兩人不知說了什麽,正神色難看。

二人見到他,齊齊走過來,并一道開口。

“宋大夫,我家公子(少爺)突然發起了高燒。”

“你說什麽,師兄發起了高燒。”宋嘉榮下意識忽略掉周洋嘴裏的人,“他是什麽時候燒起來的,除了高燒後還有其他特征嗎。”

周洋生怕宋大夫忘了自家陛下,急得拽過她一角袖子,“宋大夫,我家公子除了高燒,還伴有寒顫,惡心等症狀,你還是去看下我家公子吧,我家公子已經燒了好幾天了。”

他急得就差沒有說出,裴珩是因何生的病。

書童不滿周洋的搶先,高聲蓋過,“我家少爺剛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可是沒一會兒就發了高燒,還伴有惡心,渾身發冷,我本來是要請其他大夫過來的,可是其他大夫早就離開了,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來麻煩宋大夫。”

“呵,哪裏沒有大夫,我前頭才看見一個,果是什麽樣的奴才随了什麽樣的主,一樣的巧言令色,撒詐搗虛。”周洋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書童氣得漲紅了臉,“你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家少爺。”

眼見兩人就要打起來的宋嘉榮抽出被拽住的袖子,徑直無視周洋嘴裏的話,“你帶我過去。”

周洋沒有想到她真的不打算理會陛下,急得整個人都要冒煙了,“宋大夫,你不能那麽走了,我家公子可還等着你啊,其他人醫術再好,也都不是宋大夫。”

書童諷刺,“你這話說得可不對了,其他大夫醫術不行,難不成宋大夫就是什麽靈丹妙藥,只要讓人吃上一口就好了。”

周洋正要反駁,餘光瞥到朝這邊走來的一抹玄青色,倏地消了聲,縮着脖子以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洋,回來。”裴珩因為高燒未褪,白釉瓷的臉龐上正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偏生他的瞳孔幽深一片,宛如深淵。

“公子,你病還沒好,怎麽出來了。”周洋說完,又祈求地看向宋嘉榮,“宋大夫,要不你幫我家公子看一下吧,公子已經燒了好些天了,你看連人都瘦了一大圈。”

周洋就差怎麽可憐說可憐,也不希望陛下真為他人做了一回嫁衣。

“我沒有他說的那麽嚴重,你不用擔心。”裴珩的嗓子泛着久違沾水的幹涸,眼尾泛着妖異的紅。

“哎呦喂我的公子,你都燒成什麽樣了還逞強做什麽,宋大夫人就在這裏,你讓她幫忙看一下不就行了。”

宋嘉榮自然注意到了他臉上不正常的潮紅,藏起心尖冒出的那一抹不适感,長睫垂落,“裴公子身邊有那麽多醫術高明的大夫,我一個普通的小大夫怕是幫不上什麽忙。”

說完,她看向書童,“先帶我去看下師兄。”

她從頭到尾除了第一眼,接下來甚至連餘光都吝啬給他,也拒絕了為他看病的請求。

“好好好,宋大夫你随我來。”書童笑得在前面帶路。

直到他們二人走遠,裴珩的視線也徹底被厚沉的黑所覆蓋,寒意從指尖蔓延至全身,喉嚨湧上腥甜。

他一直自負的以為他會是她從未更改的選擇,也自負她會一直跟在他身後。

可當她在他和其他男人中間,選擇了另一個男人時,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胸口驀然堵得難受。

“宋大夫選擇去謝大夫那邊,肯定是因為他是宋大夫的師兄才會過去的………”周洋正在絞盡腦汁的想着怎麽安慰陛下時,瞪大的瞳孔裏倒映的是。

臉頰燒得通紅的裴珩擡手擦去嘴角湧出的血漬,随後整個人直直往前倒去。

!!!

提着藥箱的宋嘉榮步履匆匆的來到謝玄衣居住的屋外,推開門正好撞上他剛喝完藥的場景。

謝玄衣驚喜道:“師妹,你怎麽來了。”

他說完,看見落在後面的書童,哪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皺起眉尖,“我只是普通的風寒,并沒有什麽大礙,我師妹才剛醒過來,你怎麽能讓她為我擔心。”

“不關他的事,是我擔心師兄才執意要來的。不過看到師兄沒事,我也放心了。”宋嘉榮走過來探了下他的脈象,确實只是普通的發熱。

沒由來的,宋嘉榮回想到先前燒得眼睛都染紅的裴珩。

她知道他病了,卻沒有想到會病得那麽嚴重。

“師妹,你在想什麽?”謝玄衣見她走神,遂出了聲。

宋嘉榮垂下眼簾,并不做聲。

不忍二人無話可說的謝玄衣又問,“師妹是因何想到要來廬州?”

宋嘉榮也不隐瞞,“我聽說致仕的李太醫是廬州人士。”

雖說一開始她是被綁着上前往廬州的馬車,可在爆發了瘟疫後,她更明白了自身的不足,也像一塊正不斷要吸收着水份的苔藓,充實自身。

“原來是來找我祖父的,我祖父要是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敗毒散研究出來後,祖父便來信說讓我務必把一起研究出敗毒散的大夫邀請至家中。”祖父一向疼他,只要祖父點頭同意了,父母雙親肯定不會反對。

多日來纏繞在謝玄衣心頭上的陰霾忽然被風吹散,徒留下一片清朗月色。

謝玄衣明白她想問什麽,又道,“我随我祖母姓。”

問完後,他的心中是坎坷的不安,也擔心他的邀請會過于突兀,從而遭到拒絕。

窗外飛來一只麻雀,正瞪大着圓溜溜的眼睛歪着頭看向屋內。

宋嘉榮倒了一杯水遞過去,故作俏皮的眨了眨眼,“那我可就打擾了,師兄屆時不要嫌我粗鄙無禮才行。”

她雖然心系郦城,可她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也想要避開他。

“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我祖父他老人家知道你要來,肯定很高興。”她願意和他一起前往廬州,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又怎會認為打擾。

如師妹這樣秀外慧中,醫術又好的女子,祖父見了也一定會心生喜歡。

既然定下了要去廬州,二人決定第二天就出發。

離開當日,宋嘉榮提着熬好的白粥來到裴珩居住的院落外。

守在門外的周洋見她來了,本想要迎人入內,但又想到陛下的吩咐,只能不冷不熱道:“我家公子剛喝完藥後睡下了,公子說,怕他會過了病氣給宋大夫,等他好了再來見宋大夫。”

宋嘉榮把手中食盒遞過去,“這是我煮的粥,等他醒了你在給他喝吧,要是他喝了藥後還繼續燒,你得要多注意一點。”

對于他是真的睡着了,還是不願見她,宋嘉榮并不在意。

“宋大夫是要離開了嗎。”接過白粥的周洋問道。

“嗯,我病好了,也該離開了。”宋嘉榮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那扇掩住的房門,又很快移開。

“宋大夫路上注意安全。”

“嗯。”宋嘉榮沉吟了一會兒,問,“他今日好些了嗎。”

“承蒙宋大夫關心,公子的燒已經退了,想必再來幾幅敗毒散下來就能徹底好了,只不過身體上的傷病易好,心上的傷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周洋回得一板一眼。

宋嘉榮聽到他的燒已經退了,因擔憂而産生的愧疚也散去幾分。

他是照顧自己才惹上的病,她患有愧疚,自責等情緒也是在正常不過。

目送着人遠後去,周洋先是敲了兩下門,聽到青銅鈴晃起的聲響,才推門進來,并說,“公子,宋大夫離開了。”

“我知道。”他知道她走了,也知道她和謝玄衣一起走了。

她不知道她要去哪裏,和他去做什麽,只知道她這一走,把他的心一起帶走了。

裴珩有時候認為她真是心狠,又恨她的心狠只用在他身上。

周洋不明白陛下是想要見貴妃娘娘的,為什麽等人來了,又不見。

他一想到陛下是因為照顧娘娘才會染上瘟疫,心裏更是為其感到不值。

“陛下,為何你沒有告訴宋大夫實情。”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拳頭置于唇邊輕咳的裴珩垂眸,“我并不希望她因為一些小事,對我心生愧疚,照顧她是出自于我的自願,我也不需要她的感激。”

更不希望她為此認為他別有所圖。

周洋在心裏诽謗,你做的哪兒叫什麽小事啊。

更認為所謂的“情愛”二字,可真真是磨人,竟把英明神武的陛下也變成了俗世凡塵中的普通男子。

周洋以為不會等來回應時,忽然聽到随着風飄來的沙啞。

“備馬,去廬州。”

張家村距離廬州并不遠,因為疫情剛結束不久,街上行人并不多,一條街道上開着的店鋪也才四五家。

雖然依舊冷清肅條,也能看得出像柳枝一樣萌發生機,恢複着往日光景。

馬車入城後,随即駛入一條青石大道,最後在一個有兩座石獅子的朱紅大門前停下。

門童大清早的聽到敲門聲,帶着幾分起床氣的拉開門,“誰啊,大清早的。”

“是我。”

等門童看清楚門外站着的是自家少爺,頓時吓得魂兒都飛了,他怎麽能用那種不耐煩的語氣和少爺說話!

誰知謝玄衣心情極好的不在意,擡腳進入,“祖父可是起了。”

門童立刻回,“老太爺應當是醒了。”

他說完,才注意落在後面一步的宋嘉榮,只是一眼,他仿佛看見了廬州的十分好顏色也抵不過她一人。

不對,這可是少爺第一次帶女子回家!

要知道少爺一向醉心于醫學,身邊別說有通房丫鬟,連其他家小姐都不認識。

大事,這可是開天辟地的大事啊!

很快,謝玄衣還未帶宋嘉榮見到祖父,他帶回一女子的事,已經如同春風,刮得滿風春意盎然。

謝玄衣帶着宋嘉榮來到康松院,見到剛打完一套八段錦的祖父,正要開口。

只見李順見到前面擋在謝玄衣身後的宋嘉榮,瞳孔下意識緊縮,加快腳步到她面前,擡手作揖行禮。

“李順見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