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遲來的真相
第66章 遲來的真相
花燈側是換上月白綢衣的裴珩, 他的臉龐在月霜照耀下近乎脆弱得透明。
原是今日李德福見陛下病好後一直悶着不做聲的把自己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中,也擔心他身體會出什麽問題,方才提議。
“奴才聽說七夕乞巧那日, 朱雀街上會有盛大的花燈表演, 還有選神女的活動,不少外地人都特意趕到這一天進城裏一飽眼福,陛下悶在宮中數日,可要趁着那日外出散散心 。”其實李德福想說的是,七夕那日貴妃娘娘肯定會出來,二人說不定會遇上。
之前的他還總猜測陛下心中是否有貴妃娘娘,經過四年前的墜湖一事後, 他的心裏早跟清得跟明鏡似的。
也奇怪陛下心中分明是有貴妃娘娘的, 為何還要說出立賢妃娘娘為後的話來傷貴妃娘娘的心。
其實不必他開口,裴珩的視線已然望了過去,周圍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成了虛幻的景色,唯有她一人。
他以為自己能夠徹底做下放她離開的,可當真正見到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本人也遠比自己所相信中的卑鄙無恥。
更嫉妒今夜花燈節陪伴在她身邊的謝玄衣!為什麽陪在身邊的不能是他。
當一個男人嫉妒起來,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直白又尖酸, 也強烈到謝玄衣連忽視都做不到。
謝玄衣下意識擋住宋嘉榮面前, “師妹,你別動。”
“怎麽了?”宋嘉榮不解地擡眸, 眼神澄淨明亮的倒映着他的影子。
心口忽然漏了一拍, 也為自己卑鄙感到羞赧的謝玄衣擡手從她發間取下一枚花瓣, “你的頭發上沾了一片花瓣, 我幫你取下來。”
只是一個并不算親密, 連肢體接觸都沒有的小動作,卻讓不遠處的裴珩擠攢全了生平所有的尖酸刻薄,惡毒嫉妒,但他即便被無盡的酸澀嫉妒淹沒,他能做到的只有閉上眼,抑制自己殺人的沖動。
“前面有猜燈謎的活動,我們過那邊吧。”謝玄衣提議道。
此時猜燈謎處已圍滿了不少人,多半是年輕的郎君和貌美的小姐,是以他們兩人的出現并不突兀,唯獨一張好皮相忍不住令人多瞧上幾眼。
Advertisement
既是七夕佳節,準備的謎題也多和情愛有關。
謝玄衣的視線一眼 就看中一盞并蒂蓮花燈上的燈謎,嘴裏識含笑地念出,《紅豆本是相思種,前世種在我心中。》
恍惚間,宋嘉榮想起來那一次,她也遇到了同樣的謎面。
那一晚她滿心期待着等他說出謎底時,他是怎麽說的?
那一眼冷漠又絕情得令她連想都不願回想,但凡憶起,是連靈魂都抽疼的程度。
那一晚,他答應自己的承諾也沒有實現。
牙齒咬得唇瓣印出一排整齊印印的宋嘉榮心口堵得難受,難受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聲線都浸染上可憐,“師兄,我有些累了。”
正準備說出謎題的謝玄衣聽她說不舒服,體貼的關心道:“也怪我的疏忽,都沒有發現帶師妹逛了那麽久。”
滿打滿算從他們出府到現在,也才過了一個時辰。
已經快要被嫉妒給淹沒,但又克制着自己不要淪為野獸的裴珩目送着他們離開後,才失魂落魄的來到他們駐足的花燈前。”
數盞造型各異,流光溢彩的花燈垂挂在紅梁木下,美得宛如火蓮燃燒不止。
其它的花燈在美,在華麗,在漂亮,裴珩仍是一眼的看見了他的小姑娘先前所看的那盞花燈。
也看見了花燈懸挂下的那張謎面,曾和那一次她偷跑出宮,滿心期待着希望自己能說出謎題的花燈重複了。
那個時候他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
“她是在下的家妹,而非拙荊。”
怎麽可能是家妹,他又怎麽甘心二人的關系止步于兄妹!
她理應是自己的妻,和自己生同衾,死同穴,以他之名,冠她之姓。
花燈老板見他對着花燈久久不說話,以為他是猜不出謎底,瞧着倒是人不可貌相,遂開口道,“若是郎君猜不出謎底,只需要給我三錢銀子即可換取花燈。”
老板剛說完,他認為猜不出謎底的公子取出一兩銀子放在桌上,取下花燈從他身邊經過時。
他清楚的聽到從那位公子口中念出的謎面,《情投意合,天長地久》。
是他遲來的表白,也是他羞恥的愧疚。
撈過銀子,放在嘴裏咬了一下的老板很是奇怪,現在的有錢人都喜歡那麽玩了?
不過給了一兩銀子,反正白得的錢就是香。
提着荷花燈的裴珩像個陰暗無恥的小偷追随着她早已遠去的腳步,哪怕什麽都不做,踩她走過的路,曬她曬過的月光也是一種奢侈。
回到謝府的宋嘉榮提着手上的花燈,揚起笑臉,“謝謝師兄,我今晚上過得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我更應該感謝師妹願意陪我出來,要不然我一個孤家寡人出去難免會讓人矚目。”立在月光下的謝玄衣噙着笑,如玉石溫潤。
這時,門房走了過來,手上高舉着一盞花燈,說,“宋小姐,門外有人送了一盞花燈給你。”
“給我?”宋嘉榮接過花燈後,才發現這盞花燈不正是她和師兄前面遇到的那一盞嗎?
連謎面上的迷題都寫在了紙的背面。
“你可知道送花燈的人是誰,那人還在嗎。”宋嘉榮心中隐約有了答案,又不是很确定。
更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送花燈給自己,送的還是如此特殊的一盞。
門房搖了搖頭,“那人沒說,只是讓我幫忙把花燈轉送給你,給了花燈後就走了。”
那人可是給了他足足三兩銀子要他絕對保密,況且他說得也沒錯,他确實沒有看清送花燈的人是誰。
送完花燈,失魂落魄,宛如一具行屍走肉的裴珩回到皇宮,那雙沉重的腳步不受控制的往宸極宮走去。
四年前她墜湖後,他心中膽怯又自責得不敢在踏進裏面半步,因為他怕她不願見他,也怕自己的到來會惹來她的不喜。
“陛下,您怎麽來了。”正要取下宮燈的水桃震驚道。
裴珩動了動幹啞艱澀的嘴巴,“朕只是進來看看。”
水桃雖意外他的到來,也并未阻止。
他是天下之主,後宮的任意一處自然是他想來就來。
“她,之前過得好嗎。”他問。
“承蒙陛下關心,娘娘之前過得很好。”水桃回。
青提不似水桃那麽尊敬,更多的是發洩她心中的不滿,翻着白眼,“娘娘都走了不知多久,就算要裝深情,也應該早一點來。”
水桃急得忙用手捂住青提的嘴,急色起來,“你別說了。”
青提不爽地甩開水桃的手,眼神憤怒的加大音量,“我憑什麽不能說,要不是他,娘娘也不會死,娘娘當初就是心瞎眼盲,要不然怎麽會喜歡上他這種人。”
裴珩卻因為她一句話皺起眉頭,渾身像通過電一樣定在原地,渾身顫栗,“你說,她喜歡我。”
那麽久了,他還是第一次從外人,還是伺候過她的宮人口中說她喜歡過他,對他而言像是在沙漠中缺水流浪後的旅人遇到了一大片綠洲。
青提翻了個白眼,“我寧可娘娘從來沒有喜歡過你,要是這樣,娘娘就不會過得那麽苦。”
水桃嘆息了一聲,掀開垂下的白玉珠簾,“是真是假,陛下您随我進來看了後就會明白。”
裴珩從不知道宸極宮裏還藏有那麽一方小天地,還是一方他從未踏足的地方,卻能明顯的感受到每一處都訴寫着少女情懷,感受着少女青澀又濃烈的愛意。
挂在牆上的畫作是她纏磨自己多時,說要學畫讓他畫下的,桌上的擺設,筆架的位置都和他殿內完全一致,連他教他寫順朱兒的紙都被她宛如珍寶的裱起來挂在牆上。
抽開畫缸裏的畫,才發現一筆一畫皆是他。
或坐或立,手持書卷,眉眼溫潤。
是他,但又不是他,因為他從來沒有她筆下那麽美好。
為什麽他一直逃避來宸極殿,哪怕來了也沒有觀察殿內的布置,如果他能多留意一點,就能發現她對自己滿得幾乎溢出的愛意。
“這些…是真的嗎。”裴珩喉間湧上一口腥甜,眼前一陣發黑得連站都站不穩的踉跄着往後退。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連糖屑都要偷來的人,意外發現自己擁有一座巨大的糖礦。
“如陛下所見的一致,娘娘曾深愛着陛下,只是陛下貴為天下之主,恐怕并不會在意娘娘的愛,或者對陛下來說,娘娘的愛對你來說只有惡心。娘娘已經走了,陛下不必再做出如此姿态。”水桃扯着嘴角,滿是自嘲。
她在為娘娘不值,也為娘娘感到可恨,恨娘娘為什麽要喜歡陛下。
心髒像被人用刀子慘忍的分成八瓣的裴珩微涼的指尖撫摸着她和自己寫在一起的名字,能感受到她寫下自己名字時歡呼雀躍的小心翼翼。
原來,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偷偷愛着她,她也曾那麽熱烈又誠枕的愛過自己。
可是那時的他,卻因為對她産生除了兄妹之外的其它感情而愧疚,自責,甚至先入為主的把她所做的一切都當成了為追逐權力而使出的手段。
他錯了,簡直是錯得離譜,天底下最蠢的人恐怕就是他!
“水桃姐,陛下,該不會是瘋了吧。”殿外的青提聽着他在裏頭又哭又笑,胳膊上都直直冒起冷汗。
她只是在口頭上罵罵而已,沒有想到他承受能力那麽弱,連一丁點兒話都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