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七夕
第65章 七夕
很快, 裴珩病了的消息也傳到了岐黃班,謝玄衣很是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她的神色變化。
他應當是唯一一個知道師妹同那人之間的過往的人,也擔心師妹會因為他病了而心生憐惜, 愧疚。
“師兄何故一直那麽看我, 可是我的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宋嘉榮說着,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頰。
謝玄衣見她并沒有異常,那顆懸起的心才往回放,繼而轉了話題,“沒有,只不過是發現師妹戴的簪子很襯師妹。”
她在郦城的首飾只有一根在普通不過的木簪,來了上京後發簪倒是多了幾支精致又不失可愛的珍珠簪, 碎白玉簪, 還有小小一朵的迎春花簇成團的絨花簪。
戴着木簪的師妹已經美得令人移不開眼,何況是最近開始打扮,說是打扮,也不過是換了幾支新簪,裁了新衣。
“因為我想到我治病救人,又不耽誤我愛美, 還是說,師兄認為我這樣不美。”手指撫上發簪的宋嘉榮抿着唇, 漾出一個清甜的笑容。
她被師父撿回來的三年裏, 她拼了命的學習醫術,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如她那麽大的女郎都會有一兩樣愛好, 打扮, 美食, 讨論誰家少年郎生得好看, 可她都沒有,反倒是不分晝夜的把自己投身于忙碌中。
因為她一旦停下來,心裏就會産生某種罪惡感,認為像她這樣的人不配享受。
或許,她也要為自己考慮一下,或者說,學着多愛自己一點。
她喜歡一切漂亮的衣服,首飾,那她為什麽不能繼續喜歡?
學醫不耽誤她臭美,救病治人也不耽誤她愛美。
“師妹你能那麽想最好,人在愛世間萬物之前,都得要先學會愛自己,自己都不愛自己,又談何愛世人。”謝玄衣見她真的沒有因為他生病而産生多餘的情緒波動,難免松了一口氣。
稍不知宋嘉榮沒有什麽反應是因為知道,他生病了身邊多的是太醫照顧,也輪不到她一個小小醫女關心。
再說,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硬要說,也是君王與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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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夫,外頭有人找你。”從外面進來的人喊了她一聲。
謝玄衣眉頭皺起,“你可知道是什麽人。”
同窗回,“是一男一女,瞧着倒像是宮裏頭出來的。”
宋嘉榮向同窗道了一聲謝後走出來,來到纏滿青藤繞枝的月門,遠遠地看見一個長相白胖的男人和一個容貌秀麗的姑娘正在說話。
白胖男人說話時特意翹起蘭花指,咯咯咯笑起來,“宋大夫果真如傳聞中一樣生得貌美動人,難怪太後娘娘一直念叨着說要見你一面,這臉蛋,瞧着簡直比宮裏頭的娘娘生得還要嬌豔。”
聞言,宋嘉榮眉心一跳,她可不認為自己同楚太後有什麽好見的,之前她在宮裏不小心遇到了自個,哪一次不是橫眉豎眼的大罵晦氣,同理,她也不喜歡見到對方。
垂下眼簾,受寵若驚道:“民女多謝太後娘娘擡愛,但民女出身鄉野,行為粗鄙,怕是難登大堂之雅,也擔心自己禮數不周惹了太後厭煩。”
姑娘則是盯着宋嘉榮的臉一言不發,反倒是兩條眉毛跟着越皺越深,像是強行擰成一團。
“宋大夫此言倒是失笑了,太後娘娘慈悲為懷,又樂善好施,宋大夫一看就是知書達理的人,又怎會難登大堂,還是宋大夫覺得,依太後娘娘的身份邀請不動宋大夫。”男人後一句可謂稱得上是警告了。
他就差沒有直白的說,你若是不去,那就是不把太後放在眼裏,藐視皇權。
“民女絕無此意,只是民女今日恐怕不得閑,待改日一定親自同太後娘娘賠禮恕罪。”她們之間的關系不好,要說見倒不如不見,無論之前還是現在,她都喜歡不了慧安太後此人,同理,對方也是如此。
謝玄衣雖知道師妹曾是宮裏的嫔妃,卻不清楚她是哪一位嫔妃,只清楚的打聽到景和帝獨寵德貴妃多年,即便德貴妃膝下無子。
又打聽到,德貴妃離世已有四年,此時距離他想要的答案已經很接近了,他卻害怕得不敢面對。
“師妹,老師有事讓我喊你過去一趟。”謝玄衣說完,又轉過頭雙手作揖致歉,“二位不好意思,實在是老師剛才的語氣有些着急,憫之生怕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只能先讓師妹過去,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恕罪。”
男子還要在說,和他同行的女子卻是輕輕搖了下頭,示意他不要追問。
女子的等級明顯比男人高,男人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往裏咽回去,心想着等下回去了一定得要向太後禀告有些人吃裏扒外。
跟着謝玄衣離開一段距離後,宋嘉榮停下腳步,和他道謝,“師兄怎麽猜到我并不想入宮?”
“因為你就是從裏面出來的。”謝玄衣頓了頓,又說,“你那麽抗拒上京,我猜測你肯定是不想見到裏面的某些人。”
“師兄倒是了解我。”宋嘉榮笑笑,并不否認。
“當然,你是我的師妹。”
他理所當然的一句話倒讓宋嘉榮不知道該怎麽接,只能用笑來掩飾。
巍峨莊嚴,富麗堂皇的皇宮一角。
正等着他們把人帶回來的楚太後聽到她居然不來,拈轉佛珠的手指頓住,當即冷下臉,“她是個什麽東西,也敢拒絕哀家的旨意!”
自從宋嘉榮死在那條河中,自家侄女又成了賢妃,楚太後在後宮中可謂是一家獨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一令她不滿的是侄女遲遲未誕下龍嗣,那麽久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忤逆她,不由讓她想到宋嘉榮那個毒婦!
慧安太後眼裏淬滿狠厲,“去,把人給哀家帶進宮裏,若她執意拒絕,便是對哀家不敬,對皇家大不敬!你們就算是把她的兩條腿給打斷了,也得要把她給哀家拖來!”
先前的那位姑娘——秀紅姑姑看着太後勃然大怒的模樣,終是忍着沒将那位宋大夫,有可能是四年前死在行宮河裏的貴妃娘娘一事說出來。
但凡在宮裏頭當差久了的人都知道,住在宸極宮的那位和太後一向不對付,二人每每遇到,都以太後落下後風而收尾,日久天長,可不就是恨毒了嗎。
她不說,不代表能瞞得下來。
長春宮裏頭發生的事很快傳到宣德宮,知道宋大夫就是貴妃娘娘的李德福不敢在耽誤的入殿,一五一十的禀告。
“陛下,太後娘娘說是要邀請宋大夫進宮,若是宋大夫拒絕,哪怕是擡也得要把人給擡進來。”
大病初愈後,披着件墨青色折枝外套的裴珩修剪枝丫的剪刀一錯,剪斷了好悄生生一朵山茶,蒼白得過于透明的手指拾起殘花,“派人攔住,也攔住任何想要去看她,打聽她的人,如果有人執意要打聽她,一律按藐視皇權處置。”
她來上京只為求學,他不希望她被其他人,其他事給影響,她只需要好好求學即可。
他也明白,等她學成後就會離開上京,離開他,經此一別後,二人此生恐怕在無相見。
越是清楚的明白,心越疼,也越清楚那疼似穿腸爛肚的毒藥,戒不掉,忘不掉,每每到午夜時分疼得他痛不欲生。
還不知道自己正經歷過一場腥風血雨的宋嘉榮在岐黃班的日子屬于兩點一線,閑暇時也是窩在屋裏頭看書。
七夕那日,風清月朗,月臺高駐。
和友人約好去看花燈的羅青出門前,睨了眼根木頭似杵着的兩個徒兒,“你們兩個好不容易來一趟上京,今天上好的佳節,可不要窩在家裏頭不出去,特別是你,嘉榮,學醫固然重要,也得要做到勞逸結合,不能一味的逼緊自己。”
師父說的話,正戳中了今晚上不打算出去的宋嘉榮心口,她也不認為在滿大街都是小情侶約會的日子裏,她出去合适。
謝玄衣一貫溫柔的接話,“恐怕是要讓師父猜錯了,因為憫之今晚上和師妹已約好了要去看花燈。”
“當真。”羅青話雖說如此,眼睛卻是望向宋嘉榮。
宋嘉榮硬着頭皮點頭,“當真,難道我就那麽讓師父不值得信任嗎。”
“行,那麽你們兩個記得好好玩。”
等羅青出門後,謝玄衣略帶歉意道:“我剛才也是在情急之下那麽說的,如果師妹不願意出去的話,我不會同師父說的。”
宋嘉榮搖頭,“我也挺好奇上京的七夕和郦城的七夕有什麽不同,師父說得對,我們好不容易來上京一趟。”
花燈初上,街道已是摩肩接踵,街道兩旁挂着的燈籠形如火龍連綿不絕。
第一次同女子,還是心存愛意的女子出去的謝玄衣整個人都是緊張的,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那種健談的性格,也沒有像那人一樣陪伴在她身邊數年,和她有着相同的過往。
“師妹是上京人,肯定對上京比較熟悉。”他剛說完,便暗罵自己嘴笨。
提着一盞金魚燈的宋嘉榮搖了搖頭,她五歲時就被帶回東宮,他登基後成了貴妃,僅有的幾次出宮也是他偷偷帶自己來的。
那時出來的她滿心滿眼都記挂着他一人,哪裏會留意欣賞周邊懸燈結彩的火樹銀花。
她不願意出來的本質原因,是因為整個上京都遺留着他和自己的過往,也生怕自己會觸景生情。
“師妹,前面有賣桂花糖芋苗的,我們去吃那個好不好。”
“主子,那邊的人好像是宋大夫。”周洋眼尖地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