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不知道的角落裏,有人偷偷愛着我
第68章 我不知道的角落裏,有人偷偷愛着我
他越是那麽說, 宋嘉榮越發肯定。
想要見她的人不是太後,而是他。
她想要拒絕,但她此刻心裏像是憋了一股火氣。
想要質問他, 是不是他把自己一直想要藏起來, 最好是能藏到她帶進墳墓裏的秘密說出來,她也知道他是君子,他從來不屑做這種下作的小人手段,可那時白若裳得意又挑釁的話卻像魔咒緊緊纏着她不放。
清風徐來,恰好吹動一角墨綠蜀錦。
緊接着雲紋鳥獸墨青蜀錦簾被一只骨指修長,在日光照耀下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掀開,也露出男人那張清冷矜貴的臉。
“是我。”低沉暗啞的嗓音裏是藏不住的思念。
宋嘉榮斂下火氣, “民女見過陛下, 吾皇萬歲萬萬歲。”
男人嘆了一聲,走下馬車制止她的動作,“你可否不要和我劃清界限得如此清楚,就算我們做不成親密無間的關系,我也希望你能把我當成普通朋友看待,而不是陌生人。”
想要伸手把她落在臉頰旁的發絲別到耳後, 又苦惱他的動作會令她覺得孟浪,賊心不死, 哪怕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曾經深愛他。
下意識往後, 拉開彼此距離的宋嘉榮自嘲,“禮不可廢, 況且草民出生雖低賤, 也貴有自知之明。”
她不動聲色的抗拒, 像是迎面給裴珩潑了一盆冷水, 寬大雲紋繡袍下的骨指因悲痛攥得近乎斷裂, 喉嚨裏像是卡了魚刺一樣刺疼。
更近乎殘忍的告訴他,是他親手把深愛着他的小姑娘推開的。
越是清楚的明白,越是痛徹心扉的悔恨。
不喜歡他用這種目光望向自己的宋嘉榮垂下長睫,“不知陛下讓李公公假借太後懿旨帶草民出來,是因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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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黃班裏發生的事情我聽說了,你做得沒錯,可有一件事你做錯了,你知道嗎。”雙手複後的裴珩近乎貪婪地注視着她的臉,他好像好久沒有那麽認真的看過她了。
她瘦了不少,是在謝府住得不開心的嗎?
宋嘉榮仰頭,嗓音清脆,“我不認為自己有錯,即便陛下要罰,民女也不承認自己有錯。”
她本就沒有錯,要是硬說有錯,只能錯在對方在罵第一句時隐忍了下來沒有動手。
不可否認的是,哪怕她當了三年多修身養性的大夫,遇事的那一刻,骨子裏仍像個只會動手的武婦一樣。
她厭惡這樣的自己,也坦然接受這樣不完美的自己。
人無完人,金無足赤。
“我不是那個意思。”眼裏慌張的裴珩猜到她定是以為自己要罰她,心髒似紮滿了密麻的銀針,疼得他快要呼吸不過來。
他竟不知自己在她心目中成了這樣只會一味偏袒他人,讓她受盡委屈,苦楚往肚裏咽的人。
“我指的錯是,你打人的時候,也得要注意一點不要傷到自己,要不然我會心疼的,小時候我不是教過你,打人的時候怎麽做到不傷到自己嗎。要是打不過就來找我,我為你撐腰。”把人拉進馬車裏的裴珩打開暗格,從裏取出一罐白玉藥膏,習慣性拉過她的手置于掌心中為她塗抹藥膏。
她因為握着木棍太用力,掌心破了一點兒皮。
主人都不曾在意的細小傷口,沒有想到會被另一人放在心上。
直到掌心傳來清涼的觸感,鼻尖彌漫着淡淡的草木香,宋嘉榮才反應過來她做了什麽蠢事。
雖說她小時候磕磕碰碰到,都是他幫忙上的藥,但他們已不在是小時候了。
此時他們的距離太近了,近得她能數清他根根分明的纖長睫毛,溫熱地呼吸熾熱的拂落在她肌膚上,泛起一陣顫栗。
不習慣他對自己那麽親密,還是二人同處一室的宋嘉榮下意識把手抽回,眼睛裏透着質問的冰冷,“陛下,關于我身世的事,是不是你告訴的他們。”
她問出這句話時心裏是不安的,惶恐的,害怕的,因為她怕,怕自己年少所愛一場皆成了笑話,也怕自己成為一場笑話。
聞言,裴珩為她塗抹藥膏的指尖一頓,“我何時讓你那麽不信任了。”更恨的是自己變成了她所不相信的人。
“你讓我怎麽相信你,你把我最見不得人的秘密說給白若裳聽的那一刻起,難道沒有想過會失去我的信任!你明知道我有多抗拒我的身世,又有多害怕它會被人發現!”眼睛裏湧現一層霧蒙蒙水意的宋嘉榮以為自己不在意的,可事實告訴她,她很在意,在意得要死!
裴珩皺起眉頭,閃過一絲困頓的迷惑 “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當年知道此事的人他都安排妥當了,萬沒有再傳出去的可能,除非,是有人特意查她。
那人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麽,手指放在膝蓋上的裴珩垂睫下湧現無窮的淩厲殺意。
他發現,他們之間存在着他所不知的,她所不為人知的委屈,苦楚,可他非但沒有安撫,治愈她的委屈,給予她的全是不信任的斥責。
難怪她會不信任自己,質問自己,因為自己在她眼裏和那些人表裏不一的僞君子又有什麽區別。
深刻明白之前的自己有多愚蠢,傲慢自大又卑劣自私的裴珩忽然彎身逼近她,強勢的占據她的所有視線。
雙手攏住她的臉,他的神情鄭重而嚴肅,“我裴晏禮在此對天發誓,若有一句妄言,便教我不得………
在他發出毒誓時,大半個身體快要靠近男人懷裏的宋嘉榮慌張的用手堵住他的唇,神色罕見的帶了一絲慌張,“不用了,我并不需要你的誓言,也不需要。”
其實在他開口否認的那一刻,宋嘉榮便相信了他說的話。
相信他不會說謊,更不屑說謊。
可,如果不是他說給白若裳聽的,她又是哪裏得知的。
沉默中的宋嘉榮感受到掌心貼着他的唇,像是她特意伸出掌心讓他親吻一樣旖旎。
他呼吸時的炙熱氣息噴灑在她的掌心處,癢癢的,像一根羽毛輕輕劃過,卻燙得像是有燒得滾燙的明炭滾過。
一個不算親密,都稱不上是吻的掌心吻,導致馬車裏的溫度都跟着燥熱起來,勾纏上暧昧的情絲。
心中産生一絲悸動的宋嘉榮慌忙地收回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也止住不堪的胡思亂想,“勞煩陛下在前面的路口将民女放下。”
裴珩沒有答應她,反倒是說起,“你走後,她們都很想你,也一直在等你回來,你确定不回去看她們一眼嗎。”
他指的,自然是當初宸極宮裏的宮人。
“我不在了,她們應該會過得更好。”宋嘉榮扣心自問,她并非一個很好的主子,她離開後,她們應該早分配到了新的主子那裏,哪兒還記得她一個舊人。
裴珩卻告訴她,“事實正好相反,她們一直堅信你還會回來,這樣的你,還有什麽理由拒絕見她們。”
她确實沒有理由拒絕,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她以為,她出事後,伺候過她的宮人早就走得一幹二淨了才對。
未曾想到,事實與她所想的完全相反,原來也曾有人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等她,守護着她有關于她的一切。
——宸極宮——
正在打掃落葉的青提聽到推門聲,轉過身的那一瞬間,瞳孔猛縮,随後把手中掃帚扔掉,快速地跑過去。
可是等真正靠近時,又揉了好幾下眼睛,生怕是自己因為思念太過出現的幻覺,伸手想要去觸碰,又惶恐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娘娘。”
“娘娘真的是你,是你回來了嗎!”
青提吓得去拉旁邊的水桃,“水桃,你掐我一下,讓我看一下我是不是在做夢,要不然我怎麽會大白天夢到娘娘。”
眼眶濕潤的宋嘉榮走上前,伸手輕輕捏了她臉蛋一下,“你沒有在做夢,是我,是我回來了。”
臉蛋被掐的觸感并不疼,但她的觸感,留在臉上的溫度又是那麽的真實。
青提确定不是幻覺後,繃不住眼淚的張開雙臂抱緊她,“娘娘你這些年去哪裏了,你為什麽不回來啊,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想你。”
不像青提情緒那麽外放的水桃亦是紅了眼睛,“娘娘你回來了以後是不是不會在離開了。”
“我………”宋嘉榮咬了下唇,一雙水撩撩霧蒙蒙的鹿眼兒望過去,“她們可以和我一起離開嗎。”
她們以為她死了後還等了她那麽多年,她不舍得讓她們在繼續等下來。
裴珩含笑道:“她們是你的宮女,她們去留的選擇權在你,不是我。”
“謝謝。”
馬車上,水桃和青提像只喋喋不休的小麻雀追問着她那些年的事,仿佛要把她缺失的四年時光都補回來。
“娘娘,你失蹤的四年裏去做了什麽啊,我剛才怎麽聽見李總管喊你大夫,是你做了大夫的意思嗎。”青提問。
“娘娘你當年落水後為什麽沒有回來,哪怕是給我寄個口信回來也好啊,你都不知道我們有多想你。”這是水桃問的。
聽着她們絮絮叨叨,好像十萬個為什麽的宋嘉榮沒有絲毫不耐,反倒是一一解釋,“我已經不是宮裏頭的娘娘了,你們以後可以喊我宋大夫,或者小姐。我也确實做了大夫。”
“我不回來是因為我有了想要做的事,想要為此追逐一生而奮鬥的目标,我在見識過外面更廣闊的天地後,才發現以前的自己有多麽的愚蠢,鼠目寸光。”她提起自己喜歡的事情時,眼睛亮晶晶得是遮不住的璀璨,歡快的情緒也傳染給了他們。
“哇,娘娘你好厲害,我就知道娘娘你是最厲害的。”激動得直拍手的青提說完,又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一時之間還改不過來,我保證,一定會改掉的。”
“還有娘娘你才不蠢呢,娘娘在我心裏一直是最聰明的人。”
當馬車低調的行駛到謝府大門。
大門外早已有人焦急的等待多時,見她從馬車上下來,忙問道:“師妹你回來了,太後可有刁難你。”
又圍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好一會兒,确定沒有缺胳膊少腿,那顆一直高高懸起的心才往回放了幾分,最怕的就是那些人會動有什麽陰私手段。
要知道宮裏頭,最不缺的就是折磨人的陰私手段。
他有心想要問今天的謠言,又不知如何開口,因為她無論答,是或不是,對她而言都是一種不信任的傷害。
宋嘉榮不好直說見她的人不是太後,而是皇上,只是含糊不清的說,“還好,我沒有受到什麽刁難。”
“那就好那就好。”一連說了兩個好的謝玄衣這才注意到跟在她身後,抱着包裹的姑娘,“不知這兩位姑娘是?”
水桃不動聲色的擋在宋嘉榮面前,禮貌中帶着疏離,“我們是小姐身邊的婢女,以後會照顧小姐的生活起居。”
宋嘉榮點頭,“她們兩個是我的丫鬟,水桃,青提,以後會和我住在同一個院子裏。”
如果是她的丫鬟,謝玄衣當即想到,她們兩個應當是宮裏頭伺候她的人,如果是從宮裏帶出來的,是不是說明,他們見了面。
回到居住的院落後,青提忍不住皺起眉頭, “娘娘,不是,是小姐,你有沒有覺得那位謝大夫長得很像一個人啊。”
“誰?”
“陛下啊,不過是還要年輕一點的陛下,當然,我的意思絕對不是說陛下老了,哪怕陛下老了,也依舊好看就是了。”